第十章
美洲人的心脏祭祀

在阿兹特克历法的第五个月托斯卡特尔（Toxcatl，被称为“干涸之月”）期间，一位年轻人会因他的长相而被光荣地选中。他需要有光滑的皮肤、长而直的头发。在接下来一年里，这个人将被当作神一样对待——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神。

他会被打扮成特斯卡特利波卡，也就是夏日与夜空之神的样子，这位神灵可以令庄稼成熟，也可以引发大旱来杀死草木。这个年轻人会被涂黑皮肤，戴上花冠、贝壳胸甲和许多珠宝。他会得到四位美丽的妻子。他只被要求吹着笛子、闻着花香走过小镇，接受人们的敬拜。

12个月过去后，这位被打扮成神的年轻人将走上一座神庙的台阶，爬至塔顶的过程中，他会把笛子都折断。在一群崇拜者的注视下，他躺到一个石制祭坛上。四个祭司抓住他的胳膊和腿，第五个祭司切开他的上腹部，然后把手伸进去，取出他的心脏。他们相信，举起跳动的心脏祭献给上天，太阳和雨水就一定会到来，令庄稼成熟（图10.1）。

之后，他们会再挑选一个幸运的年轻人，在下一年代表特斯卡特利波卡。

阿兹特克人生活的地方在现在的墨西哥中部（1325—1521年），他们认为人体是三个灵魂的临时安放场所，每个灵魂都存在于身体的不同部位。 ⁽¹⁾ 这与柏拉图、盖伦和拉齐的灵魂三分说惊人地相似。托纳力（Tonalli）位于头部，为身体提供理性、元气和生长发育的能量。在睡梦或仪式性的致幻体验中，人的托纳力可以离开身体。特约力亚（Teyolia）位于心脏，是知识、智慧和记忆的来源。与托纳力不同，特约力亚在人活着的时候不能离开身体。特约力亚是人的不朽部分，可以延续到来世。伊西约特尔（Ihiyotl）位于肝脏，控制着激情、情绪和欲望。

阿兹特克人用自己的心来认识神或神圣的能量（teotl）。 ⁽²⁾ 心脏位于头部和肝脏之间，处在中心位置，可以利用头部的理性和肝脏的激情。这一观点与亚里士多德“灵魂集中于心脏”的推论并无不同。

中美洲的玛雅人（约公元前1800—公元1524年）认为，人类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滋养和维持神灵的力量。人的血液中含有重要力量，心脏中含有特约力亚，可以加强神的力量。用人的心脏祭祀神灵（纳瓦特尔语称为“nextlaoaliztli”）意味着“献出正当之物”。在心脏祭祀之前和期间，祭司和部族成员聚集在神庙下面的广场上，用刀割刺自己的身体，流出鲜血来祭祀。女人拉绳子穿过自己的舌头，男人刺自己的阴茎，作为献给神灵的小型血祭。

在中美洲许多地方，人祭是很常见的。考古学证据表明，早在奥尔梅克人的时代（公元前1200—公元前400年），心脏祭祀现象就已存在。早期的中美洲文明，如普雷佩查人（公元前150—公元1500年）和托尔特克人（900—1200年），也都经常举行心脏祭祀。

阿兹特克人在12至14世纪崛起的时候，心脏祭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³⁾ 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与黑暗展开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假如黑暗获胜，世界就会毁灭。为了让太阳在天空中正常移动，为了守护庄稼和人类的生命，阿兹特克人必须用人的血和心脏来滋养维齐洛波奇特利。阿兹特克人祭祀维齐洛波奇特利时，人牲会被放在一块祭祀石上。祭司会用黑曜石或燧石刀切入他的上腹部并穿过横膈膜，然后抓住他的心脏，把它扯出来。随后，祭司会把还在跳动的心脏举向天空，作为祭品。阿兹特克人存有很多装满心脏的巨大陶罐，他们将心脏倒入圣井（充满地下水的大天坑），以安抚神灵，并祝谢被阳光普照的庄稼。

心脏被掏出后，人体其余部分将被推下金字塔，推到以月亮女神柯约莎克（Coyolxauhqui）命名的石头上来屠宰。柯约莎克是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母亲（在另一个版本中是其姐姐），屠宰的过程再现了她的故事。维齐洛波奇特利因母亲不愿搬离神圣的蛇山而愤怒，于是将她斩首并肢解，吃掉了她的心脏，之后他带领阿兹特克人来到他们的新家园。人牲被肢解的身体部分被交给当初俘虏他的武士，而武士会将其作为祭品送给重要的人，或者自己用这些人体残块举行食人仪式。据估计，在14世纪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蒂特兰，每年会举行超过15000场祭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近在秘鲁的一次发掘发现，奇穆王国（1000—1400年）在洪水泛滥后的一天内，人们挖去了140多个6至14岁儿童的心脏。 ⁽⁴⁾ 他们认为有必要举行大规模杀戮儿童的仪式，这样就可以用儿童的心脏安抚神灵，让降雨停止。最近一次挖掘又发现了另外132名儿童的心脏曾被挖去做祭品——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1485—1541年）是已知唯一参与过征服阿兹特克人、玛雅人和印加人的征服者。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在《征服新西班牙信史》（1568年）中写道：

阿尔瓦拉多抵达那几个村子时，村里人已在当天离去，他在几处神庙见到几个被杀了来祭神的成年人和少年的尸体，神庙的墙上和供奉偶像的祭坛上沾满鲜血，牺牲者的心脏供在偶像前；他们还见杀人时垫在底下的石块和剖胸取心用的燧石刀。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说，他们发现的这些尸首全都没有四肢，据其他印第安人说，四肢都被割去吃了。我们的兵士见到如此惨象，一个个惊骇不已。杀人祭神的事就不再往下说了，因为从那以后，我们所见的印第安人村落，无一不用人做牺牲。 ⁽⁵⁾

我们对中美洲人的医学实践知之甚少。他们使用草药来治疗各种疾病，但认为疾病是因神灵不悦所致。

1521年至1532年间，美洲前哥伦布时期的本土文化被西班牙人征服，之后心脏祭祀就被禁止了。土著居民被皈依天主教。他们的神成了一位“爱”之神，其象征是一颗燃烧的心，代表耶稣对他们的爱。他们可以践行这种新的代表爱的宗教，但与此同时，他们却被迫作为奴隶为征服者劳作。他们再不能向维齐洛波奇特利献上心脏，这是否就是其预言中的世界末日？起码从隐喻意义上来看是这样。

* * *

哥威迅人居住在美洲的另一端， ⁽⁶⁾ 是美洲最北部的原住民族群。他们猎杀驯鹿已有两万年历史，自称“驯鹿人”，因为他们与驯鹿有着深厚的精神联系。在哥威迅人的创世故事中，他们和驯鹿最初是一体的。人类和驯鹿成为独立的生命时，各自带着对方的一部分心。每只驯鹿都有一点儿人的心，而每个人都有一点儿驯鹿的心，所以人和驯鹿在精神、身体和心理上都有联系。二者了解彼此的习惯，相互尊重，相互帮助，共同生存。驯鹿为人类提供衣食，而人类只取自己所需并保护驯鹿的栖息地。时光飞逝，到了现代，心脏的这种协同关系，如今因为石油钻探对土地的侵占而变得岌岌可危。 5JtuIXeRuI6Gnzi6lS+q3vedJX1B9H+y5lICND4Jw8qDr+fpzHtcO2OEH+62vGx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