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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仙馆里母子情深

封建历代皇帝都尊亲法祖,标榜“孝治”而垂范天下。奉养太后,就是这一理念的仪式化象征。就清代而言,除了紫禁城内的寿康宫等专门奉养皇太后的宫殿之外,在园囿中也专门建有供皇太后颐养闲居的居处。

清朝定制,皇帝尊圣祖母为太皇太后,尊圣母为皇太后,居慈宁、寿康、宁寿等宫。顺治帝即位之初,尊奉嫡母、皇太极的皇后为孝端皇太后(顺治六年卒),尊生母、庄妃为圣母皇太后(即孝庄太后)。顺治十年(1653)六月二十六日,慈宁宫完工,孝庄皇太后于当年闰六月十二日移居,并举行了隆重的移居仪式。慈宁宫与康熙、雍正时期陆续建成的宁寿宫、寿康宫一并成为清代皇太后在宫内的常用寝宫。

康熙帝即位时,嫡母、生母及祖母均在世,生母慈和皇太后于康熙二年(1663)二月卒,仁宪皇太后和孝庄太皇太后则皆长寿。宫中奉养虽然足以尊隆,但皇宫中的环境,尤其夏季,溽暑难堪。为了给太皇太后提供一个宜居的养身之所,康熙帝于二十三年(1684)第一次南巡归来后,在水土洁净的京西兴修畅春园,二十六年(1687)建成,当年六月初六日,康熙帝便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奉畅春园,“扶舆后先,承欢爱日,有天伦之乐焉”(《钦定日下旧闻考》卷76)。当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即孝庄太后卒于慈宁宫。此后数十年间,康熙帝奉养仁宪皇太后于畅春园,开创了清代皇帝居园理政与皇太后园居奉养的先例。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一日(1718年1月2日),皇太后病卒于宁寿宫。

由于雍正帝生母仁寿皇太后在他即位五个月后便崩于永和宫,雍正朝没有奉养皇太后的任务,畅春园“奉养东朝”功能此时也被闲置。

乾隆帝即位后,皇太后即生母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四品典仪凌柱之女。康熙时为藩邸格格,康熙五十年(1719)八月十三日生弘历,雍正元年(1723)封熹妃。八年(1730),晋熹贵妃。九年(1731),孝敬皇后崩后,摄六宫事。雍正十三年(1735)九月,弘历即位,尊为圣母皇太后,上徽号曰崇庆皇太后。

乾隆帝在京西御园奉养皇太后的地方主要有两处:一是畅春园,一是圆明园。在畅春园,皇太后的主要居处依然是春晖堂和寿萱春永。在圆明园,皇太后的主要居处就是长春仙馆。乾隆三年(1738)正月十一日,乾隆帝初幸圆明园,先诣恩佑寺行礼,然后奉皇太后居畅春园,并规定:“凡庆节,恭迎皇太后御圆明园之长春仙馆,以为例。”(《清高宗实录》卷60)长春仙馆循寿山口西入,屋宇深邃,重檐曲槛,逶迤相接,庭径有梧有石,堪供小憩。乾隆帝即位后将此处“略加修饰,遇佳辰令节,迎奉皇太后,为膳寝之所。盖以长春志祝”。诗曰:“常时问寝地,曩岁读书堂。秘阁冬宜燠,虚亭夜亦凉。欢心依日永,乐志愿春长。阶下松龄祝,千秋奉寿康。”每逢正月上元节,乾隆帝还在“长春仙馆为御园灯筵,恭奉圣母起居之所。”另外,在正月里,乾隆帝还经常奉皇太后幸同乐园观戏。两相比较,畅春园是皇太后日常起居之所,圆明园长春仙馆则主要作为节庆时令时皇帝在御园中迎养皇太后的居处。

崇庆皇太后长寿,在做皇太后的四十余年时间里,乾隆帝几乎每天前往问视,悉心奉养。乾隆帝每见皇太后“康健如常,喜形于色”。乾隆帝也说:“朕自登极以来,即尊养皇太后于畅春园,迄今四十二年,视膳问安,承欢介景,所以奉懿娱而尽爱敬,为时最久。”(《清高宗实录》卷1025)

崇庆皇太后半身油画屏

每逢军事征讨告成之际,乾隆帝还会为皇太后加封徽号“以广圣孝”。乾隆十四年(1749)第一次金川战争结束,乾隆帝为皇太后加徽号“崇庆慈宣康惠皇太后”;二十年(1755),平准战事告成,“以西师大捷,克定伊犁奏闻”,再次为皇太后加封徽号;四十一年(1776),第二次平定金川战争后,乾隆帝又以“从此铭勋偃武,实由圣母福庇”为由,加封皇太后徽号。

在皇太后的整数大寿年份,乾隆帝都要为皇太后举办隆重的庆贺典礼。乾隆十六年(1751)皇太后六旬万寿,当年正月乾隆帝先是奉皇太后巡幸江南、浙江。又为准备此次大寿,乾隆帝特意增修了清漪园(即颐和园的前身),谕令瓮山改称名万寿山,金海改称昆明湖。在京王大臣奏请在万寿山到京城西华门一路,沿途预备各种戏台杂技。

为了使皇太后在回宫途中看到普天同庆的喜乐景象,自西华门外至西直门外之高梁桥十余里中,分地张灯,剪彩为花,铺锦为屋,丹碧相映,不可名状。每数十步间一戏台,北调南腔,舞衫歌扇。后部未歇,前部又迎,游者如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中,听霓裳曲,观羽衣舞也。其景物之点缀,有以绢为山岳状,锡箔为波涛纹者,甚至一蟠桃大数间屋,此皆粗略不足道。沿途还有各地布置的舞台或微缩景观,如广东所构之翡翠亭,高三丈余,悉以孔雀尾作屋瓦,一亭不啻万眼;湖北所创之黄鹤楼,形制悉仿武昌,惟稍小耳。最奇者重檐三屋,墙壁皆用玻璃砖砌成,日光照之,辉煌夺目;浙江所结之镜湖亭,以径可二丈之大圆镜,嵌诸藻井之上,四旁则以小圆镜数万鳞砌成墙。人入其中,身可化百亿。

当年十一月二十日,乾隆帝亲自陪着皇太后从畅春园回宫。皇太后的慈驾自长河乘冰床至高梁桥,然后改乘由28人抬的金辇。乾隆帝身穿龙袍衮服,乘马前导。王公、大臣蟒袍补服,满汉命妇身穿彩服,在各祝寿彩棚前夹道跪迎。来自直隶、湖广进京给皇太后祝寿的老民、老妇,以及来自直省的年老休致大臣,也在道旁跪迎,并瞻仰皇太后慈颜。

崇庆皇太后朝服像

冬至、元旦时节的庆贺皇太后礼也非常隆重。而所有这些皇太后参与的一系列活动,在皇帝眼中,别具联络外藩的政治作用。例如,乾隆九年(1744)正月十六日,乾隆帝奉皇太后在圆明园山高水长处点放烟火盒子,一同观看的人员,不仅有京城部院衙门、旗下满洲大臣,有外省将军、都统大臣等,还有御前乾清门行走之蒙古王、额驸台吉等“在两廊下坐”,还有准噶尔使臣图尔都“在头班大臣后随坐”。像这种场景,在乾隆四十二年皇太后去世之前,几乎是一种常态。也正因为此,乾隆帝称:“新岁朕奉皇太后驻跸圆明园,所有灯节恭进皇太后筵宴及赐蒙古王等筵宴,关系国家典礼,不可废缺。”

“盛世莫先于崇孝”,以加封徽号、万寿庆典、年节的庆贺皇太后等活动为核心的“崇孝”仪式是皇权塑造盛世的重要内容。清代,几乎每次皇太后庆典中朝廷都会下诏“恩赐天下”,其政治意义就是展现“共享太平之福”。乾隆十六年(1751)皇太后六旬大寿之际,朝廷颁诏天下,进行一系列的“加恩”和“赏赐”,以“播徽音而锡类,万年乐有道之长,绵景祚以凝庥,四海沛无疆之泽”。甚至,还有特开乡会试恩科等一系列施恩举措,进一步放大皇太后仪式的政治意义。乾隆二十二年(1757)乾隆帝第二次奉皇太后南巡,一路上行庆施惠,出发前先是下令将江苏、安徽、浙江在乾隆二十一年以前积欠未完地丁银两,概予蠲免。正月,皇太后銮舆所经过直隶、山东各州县,“男妇年七十以上者俱著查明,照从前恩诏之例,分别赏赉”。二月,皇太后銮舆“载巡江浙”,所见景象颇为鼓舞,“所至黎庶,爱戴情殷,夹道焚香,欢迎辇路,而鹤发皤然扶携恐后,尤堪轸念”,于是,“所有江浙二省男妇年七十以上者,俱著加恩”;其江宁、京口、杭州、乍浦等驻防旗人男妇年七十以上者,“一体赏赉,以昭庆典”。通过一连串的南巡赏赐,让天下“群黎”与皇太后“共享太平之福”。

凡帝游必奉母行,据昭梿《啸亭杂录》记载:“纯皇侍奉孝圣宪皇后极为孝养,每巡幸木兰、江浙等处,必首奉慈舆,朝夕侍养。后天性慈善,屡劝上减刑罢兵,以免苍生屠戮,上无不顺从,以承欢爱。后喜居畅春园。上于冬季入宫后,迟数日必往问安侍膳,以尽子职。”据统计,乾隆帝偕崇庆皇太后先后南巡4次,东巡4次,谒五台山3次,谒盛京2次,幸嵩洛1次。此外,木兰秋狝,崇庆皇太后亦皆同往。其足迹南抵江浙,北达盛京,东至岱岳,西及五台,遍及中国的千山万水。

为了娱乐太后,圆明园内每逢年节时还举办有买卖街的商货购物活动。据乾隆时期一位曾在圆明园从事建筑的法国传教士描述:“一年中有几次像商业、市场交易通常只在大城市才有的活动。在规定的时间里,每一位太监都穿上职业服装或佩有指定的某种标志,他们有的扮成店主、工匠、官员和普通士兵,有的推一辆手推车在街上转悠,还有是背着箩筐的搬运工。总之,每一位太监都有他们所从事职业的不同标志。船只抵达码头,店铺开门,商品被摆出销售。这里有四分之一的人在卖丝绸,另外一些人卖衣物,有一条街专卖瓷器,另外还有一条街卖漆器。无论您想买什么,在这里都可以买到。这个人卖各式各样的家俱,那个人卖女士穿的衣物和饰品,还有的卖各类书籍,内容有供学习增长知识方面的,也有稀奇古怪的。这里也有咖啡屋、小酒馆,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高档的,也有低廉的。另外,也有人在街上叫卖各种水果及种类繁多的能使人精神振作的酒。当您经过绸布店时,绸布商人会拽住您的袖子,强迫您买一些他们的商品。这是一个自由和放纵的地方。从皇帝极普通的装束来看,您很难区别出皇帝来。为了推销自己的商品,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叫。一些人在争吵,一些人在斗殴。在这里您可以感受到一个集市的所有喧闹。这时会有官员过来逮捕闹事者,并将他们带到审判者面前,审判就在庭院进行,以严肃规定。闹事者有的以棒打脚心做为惩罚,有的则被判刑。皇帝的这种消遣活动,有时使可怜的参与者遭受极大的痛苦。在总的‘表演’中,偷窃行当不应忘记。这份高贵的差事被指派给为数众多且身手灵巧、聪明的太监。他们极好地扮演了他们各自的角色。在实际中,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被抓住,那将给他带来耻辱。依照‘罪行’的程度和偷窃的类型,或被谴责(至少他们要忍受这种惩罚形式),或被污辱,或被打脚掌,或被驱逐。如果他们偷得很巧妙,他们就会一边大笑,一边鼓掌,受害者也没有补偿。无论怎样,在集市结束时,被‘偷窃’的所有东西,都将物归原主。”

“这个集市,只是为皇帝、皇后和缤妃们的消遣和娱乐而保留的。对亲王和达官贵人来说,通常是不被允许去参观的。当他们当中有人被恩典去参观时,也得等所有的妇女都退回她们分住的几个房间里。这里摆放和出售的商品,主要是北京城里商人提供的。商人将这些商品交到太监手里,这样卖起来更逼真一些,以致这里的交易完全不像事先安排好的。特别是,皇帝自己总是买许多东西,人们充分满足他的购买欲望。几位宫女也在那做生意,它实际上是太监生意的一部分。所有这些买卖,如果没有现实生活中的真东西掺杂在一起,那它会丧失生活的真实性,这个生活的真实性,使这个繁忙而喧闹的集市更具生命的活力,而这种娱乐活动起了较大作用。”(李宏为译《一位法国传教士眼中的圆明园》,《历史档案》1999年02期)

乾隆四十二年(1777)正月二十三日,崇庆皇太后卒于圆明园的长春仙馆,享年86岁。在崇庆皇太后的遗诏中,称赞乾隆帝之“仁孝”以及“太平盛世”的景象。“今皇帝秉性仁孝,承欢养志,克敬克诚;视膳问安,晨夕靡间。每当巡幸所至,必掖辇同行。亲见亿兆呼嵩,尊亲并笃。合万国欢,以天下养,信可谓之兼备矣。且木兰秋狝前期,必奉予幸避暑山庄,以协夏凊之理。新正御园庆节,必奉予驻长春仙馆,以惬宴赏之情。至凡遇万寿大庆,必躬自起舞,以申爱敬。每当宫庭侍宴,必亲制诗画,以博欣愉。”“予寿已八十有六,母仪尊养四十二年。因集勋归美而三晋徽称,遇万寿祝厘而三举庆典。中外一统,五世同堂。稽之史册,实罕伦比。”

崇庆皇太后生活在清代康乾盛世时期,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寿数之高,在清代皇太后中居于首位。她的一生不仅是清代太平盛世的缩影,也成为了乾隆帝以孝治天下的象征。

(杨剑利) 20kbu1ZP0Li8KvpSBDfo/SR2jWEQ9TMkn0GthLdQCC5Woe/tM/qJRC4iwNKeQQ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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