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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与圆明园买卖街

乾隆皇帝弘历是雍正皇帝第四子,清入关后的第四代皇帝,也是大型皇家宫苑圆明园的第二代主人。乾隆帝从小就生活在圆明园,其一生与圆明园有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他在园内第一次拜谒了皇祖康熙皇帝。他多次声称自己与圆明园同庚,并将园中的老松、玉兰都当作同年好友,写下了很多怀念诗文。皇子时期的弘历居住在后湖西北的桃花坞,后又移居长春仙馆。六岁以后,他照例到园内的上书房接受系统的教育。结婚后,弘历和福晋富察氏相敬如宾、恩爱异常,他们被父亲雍正皇帝赐居于长春仙馆。即位后,圆明园被乾隆皇帝特称为御园,乾隆帝更是给这个旷世园林,打上了自身不可磨灭的印记。在圆明园成为万园之园的过程中,他本人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对圆明园的影响也最为广泛和深远。比如,圆明园四十景是乾隆时期定型完成的;圆明五园的宏大格局是乾隆时期拓展的;西洋楼景区的建设,也主要是因为乾隆时期的好奇心理;圆明园里的珍贵收藏,同样大多是在乾隆时代形成的。由此不难看出,乾隆帝有着真挚的圆明园情结。

作为一国之君,乾隆帝和父亲雍正帝一样,每年都有绝大部分时间居住于圆明园。园居期间,他一般是在正大光明殿临朝听政,宴请外藩,寿诞受贺;在勤政亲贤殿批阅奏章,召见臣僚,处理日常政务;与后妃常年生活居住在九州清晏。乾隆帝在《圆明园后记》中曾谈及对园居生活的看法,认为帝王在完成政务、远离朝臣后,必须拥有能在其间随意徜徉、观赏、放松心智的场所,所谓“帝王临朝视政之暇,必有游观旷览之地”。乾隆帝在御园中的生活很有规律,根据季节变化往往会有不同的安排。除去重要的政事活动外,他照例经常到畅春园去向皇太后问安,琴棋书画、品茗饮酒、作诗赋词则是乾隆帝类似文人雅士园居生活的重要内容。此外接见、游园、看戏、宴请、拜佛、祈雨等等,也是经常性的活动。他流连于圆明园,把所谓的“日理万机”与优游之乐比较融洽有序地合于一处;把园林的憩静幽雅和繁冗复杂的政务结合在一起,实现了“避喧听政”的目的。在乾隆朝,圆明园一定程度上发挥了“生态办公区”的功能,无怪乎,乾隆帝愿意如白居易所云“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

“中国皇帝的至尊,使他无法在公共场合露面,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经过之处家家户户、大小商店都闭门大吉。到处都拉起帐幔不让人发现他。在他到来前好几小时,他要经过的道路已经设上岗哨禁止通行了。他出城去乡下时,两队骑兵早就在前边开路驱赶路人,保护皇上的安全。中国皇帝们不得不在孤独中生活,他们就想出各种方式弥补其对公共生活的需求。”历代的皇家宫市就是应这种需求而诞生的。所谓皇家宫市,其实就是皇家园林中的街市,俗称“买卖街”,有时也叫“铺面房”。历史上,南朝的“华林苑”,北宋的“艮岳”等都曾有开列茶馆、酒楼,以模拟民间市井,并以此作为皇家娱乐场所的设置。此类建筑以特殊的建筑形象结合特殊的地貌,在园林中再现别有风味的市井景观。它不仅为了娱乐,也是一种造景手段,其主要目的就是为皇家创造街市生活的缩影,以便了解在皇宫中不可能接触到的百姓日常生活,平添园居生活的乐趣。皇家宫市的设立反映了皇家园林“移天缩地在君怀”、皇帝“万物皆备于我”的思想,也可看出封建帝王的猎奇心理。

北京西北郊历来是园林荟萃之地,尤其到了清代,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的相继经营,这一带更是名园并起,大小园林几十座点缀其间,形成了以圆明园为中心,同时诸园并立的壮丽局面,盛极一时。从康熙帝之后,清帝每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些皇家园林里生活游乐、处理政务,御园里的皇家宫市也所在多有。如畅春园的苏州街、圆明园的同乐园买卖街、圆明园西峰秀色附近的铺面房、圆明三园中长春园含经堂东侧的买卖街、清漪园的西所买卖街、清漪园的后溪河买卖街、香山地区的香山寺前买卖街、静宜园东宫门外买卖街等,都是此类设置,而尤以圆明园的同乐园买卖街和清漪园的后溪河买卖街最具代表性。

这些位于皇家园林里的买卖街是清帝追求感官刺激,借以慰藉长期远离世俗尘嚣的空虚和落寞的即兴设置。虽然街市活动的临时性较强,毕竟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民间生活的状态,有助于皇帝了解民情;更重要的是,这类设施可以满足皇室暂时忽略身份,参与市井娱乐的欲望,因此大受欢迎。正如作家李敖形容的:“(圆明园)有五千多军人防守,里面却没有百姓,有百姓也是扮演的。皇帝高兴,一声令下,所有宫女太监等等都化装起来,扮演成法曹、商人、工人、卖艺的、说书的、小偷各行各业,有衙门、有商店、有市场、有码头、有旅馆、有监狱种种地方,各司其业,你来我往,热闹非凡。这是中国式的化装舞会,远从纪元前二世纪便流行在中国皇宫里,有时候皇帝也亲自加入,扮演成商人等等,与左右同乐,学做老百姓开心。他们整个是另一个阶级——把老百姓关在十八道金碧辉煌的宫门外面,然后在里面装做老百姓的阶级。”

同乐园买卖街建于雍正时期,乾隆时期街市规模更为盛大,举办活动也更为频繁。买卖街位于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的坐石临流范围内,是该景的同乐园大戏楼西侧向北跨越双桥直至舍卫城南门外的呈“丁”字形的铺面街,这条皇家宫市南北长210米,东西为100米,由双桥北街、南街和舍卫城东西街组成。大戏楼和买卖街是圆明园内每逢佳辰令节演唱大戏、举办宫市的地方,亦是皇帝宴赏王公大臣、外藩王公和外国使臣之所。每年正月灯节前后照例要办“庆丰图”,包括连台灯戏和买卖街市等活动。一般要连唱10天大戏,并开设买卖铺面,安设万寿灯牌楼、万年欢彩灯牌楼等。乾隆时期,还特允年班入觐的外藩王公和外国使臣,于上元(正月十五)和燕九(正月十九)两个晚上同至山高水长观放烟火,并随至同乐园观看庆丰图。

圆明园四十景之 坐石临流

每当皇家在同乐园举办庆丰图或演唱庆寿大戏时,买卖街就一同开张,还有搭灯棚,舞灯等各种娱乐活动,热闹非凡。开市其间,各行买卖和厨役等,由崇文门监督从外间点选,内务府会同崇文门官员点名后,从圆明园北楼门出入,开店者则由太监充任。届时,码头上帆船林立,店铺内商品琳琅满目,凡京城能看到的,在这里也应有尽有,估衣铺、家具店、首饰店、书店、钱庄、茶馆、酒铺、饭馆皆有,丝绸、棉布、瓷器、漆器、古玩、水果、饮料、日用百货一应俱全。“开店者俱以内监为之。其古玩等器,由崇文门监督先期于外城各肆中采择交入,言明价值,具于册。卖去者给值,存者归物。……饭肆中走堂者,俱挑取外城各肆中之声音响亮、口齿伶俐者充之。”每当皇帝大驾过市时,跑堂的报帐,掌柜的核算,众音噪杂,纷沓并起,以为游观之乐。凡被允来同乐园逛买卖街的王公大臣、外藩使臣,都允许竞相购买。午后3时左右,执事各官皆行退避,后妃内眷纷纷来此观赏购物,成为难得的乐事。通常,新正十日大戏结束后,买卖街的外传买卖摊子即行撤去,而荤素饭铺还要照旧开业。所以,买卖街内的饭铺平时,尤其是正月还承担皇家的部分膳食事宜。如乾隆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七日,小太监传旨:明日再叫同乐园铺内伺候一天野意膳。

同乐园买卖街的大致活动场景,通过乾隆时期在华的法国传教士蒋友仁、王致诚的描述,可窥其中一斑。蒋友仁记述道:“店铺陈列在大街的两侧。每逢佳节,中国、日本、欧洲各国的各种最珍奇的物品都荟萃在这里,很像市场。”在一封给法国友人的信中王致诚写道:“乾隆朝,每年有好几次让太监们扮成各种各样的人,做生意,手工艺等各种职业都有,街头巷尾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甚至还有大城市中常有的诈骗。到了指定的日子,每个太监都穿上指定角色的服装,有的扮商人,有的扮工匠、有的扮士兵,有的扮官员,有的推着一辆手推车,有的挎着一个篮子,每个人都职责分明。码头上船帆林立,店门大开,商品琳琅满目。这里是丝绸街,那里是棉布街,这里是瓷器街,那里是漆器街,一切都有分工。这里是家具店,那里是衣铺首饰店,另一家是为学者和好奇的人开的书店。小城里还有茶馆和酒肆,大大小小的旅馆。小贩们向您叫卖水果,各种饮料。杂货店老板拉着您的袖子缠着您买他的东西。在小城里可以任意所为。皇帝微服便装跟在他的随从后面几乎不被人察觉。集市上像真的一样嘈杂,每个人都夸耀自己的东西。甚至还有吵嘴打架。弓箭手们来制止吵架的人,把他们带到判官那里。判官审理以后作出判决,罚一阵杖责,那只是装装样子的,不过有时为了让皇帝开心就假戏真做了”。“小城里,扒手们也没有被遗忘。这个崇高的职业由许多最机灵的太监们担任,他们扮演得惟妙惟肖。他们被当场抓住时出足洋相。他们受到审判,或者装着将他们送交审判,根据罪行轻重,偷盗数量判罚示众、杖责或充军流放。如果他们偷盗技巧高明,大家为他们鼓掌叫好,可怜的商人的诉状倒反被驳回,不过,集市收场时一切都物归原主”。“这个集市只是为了给皇帝、皇后和其他妃嫔取乐的。有时也有几个亲王或大官一起来观看,有他们在场,后妃们就要退下。店铺里陈列或出售的货物绝大部分都属于北京各商号的。他们把货物交给太监拿到小城里真的出售。所以小城里的市场不是假装的。皇帝总是买许多东西,您可想而知,卖给皇帝的价钱是最贵不过的了。后妃们、太监们也买东西,所以尽管这并非是真做生意,倒也不乏热闹气息,使人兴趣盎然”。

学者贾珺认为:“圆明园同乐园买卖街特别是在街北端设置微型城池,使得整条长街与舍卫城的形态很象北京前门大街与内城的关系。……圆明园的买卖街就是为了浓缩京城本身的市井氛围。”“同乐园买卖街位居舍卫城之前。舍卫城是一座具有佛教意义的建筑群,似乎与街市颇为冲突,但实际上中国古代城市中不少商业街都依托著名的寺观而设,市与庙的关系很密切,比如清代北京的隆福寺一带就是如此,这也是市井之常态。”根据贾珺先生的研究,结合上述文献记载,可以看出同乐园的街市活动与当时民间广泛活跃的庙会几乎别无二致,区别仅在于其无非是在御园之内所举行。清人笔记《竹叶亭杂记》记载的一则故事,饶有趣味,也为这种御园庙会的推断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注脚。记中说,乾隆帝六十五岁时,喜得一女,即和孝固伦公主,俗称十公主,乾隆帝老来得女,对小公主宠爱有加,据说有一年,乾隆帝带着和孝固伦公主逛同乐园买卖街,大学士和珅陪同,此时的小公主已许配给和珅之子丰绅殷德,乾隆帝戏称和珅为小公主的丈人。小公主吵着要一领大红夹衣,皇帝就指着随侍在旁的和珅对公主笑着说:“为什么不向你丈人要?”和珅忙向店主问价,结果花了二十八两银子买下大红夹衣进呈给十公主。

(张超) kuSdcKyWqneSGYhxw7zzfyNA/2yN9C3pIRM/ErQIhbN/jXS5Cg5P9p6yPwNQn9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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