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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意外离世,怎样告别

亲人离世的伤痛感,或早或晚每个人都需要承受,只是时间点不同,所经历的悲痛程度不同。平日里很多人不愿意去思考这件事,觉得一切还远着呢。但意外的来临,会打破我们这种幻觉。

怎样陪伴亲人走过临终阶段

记得多年前,我一位朋友的母亲得了癌症,医生说已经不需要手术了,言外之意是时日无多。朋友知道我研究心理学,前来询问我,是否应该告诉他的妈妈实情。当时我也拿不定主意,便就此咨询了我的老师、心理分析博士曹昱。曹老师认真地与我讨论这种情况,她的真知灼见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她说:“好多家属可能并不知道,许多病人其实不期待家属帮他做什么来面对死亡的恐惧,只要不添乱就行了。家属们做好面对亲人死亡的恐惧,就是帮大忙了。但这些病人又不能告诉家属,免得伤了亲人的心。所以很遗憾的是,许多病人觉得反正自己已经快死了,不如为亲人尽好最后的义务,把最后的时光和生命都用来成全了家属的愿望。比如接受各种抢救,并忍受痛苦,显得很乐观,表现出感到被爱的样子,让家属本人及社会都觉得家属已经仁至义尽了,这样自己死后家人就不会活在内疚懊悔中。这就是好多癌症病人为自己所爱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份礼物……

“如果家属愿意,我们可以先做家属的心理干预,让他们准备好面对丧失。在这种时候,想帮忙一定要懂得一个道理:如果不能使事情变得更好,至少不要使事情变得更糟。面对身患癌症或者其他重症的亲人,死亡问题就摆在我们眼前,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对此做出预测,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的。所以癌症患者的内心都有冲突的两部分:一是自己会幸存,或者患癌症根本是个错误的检查结果,另一个是自己不久就会死。真正的办法不是去压抑第二个部分,而是在内在创造一个不拒不纳的更大空间,把冲突的二者承载于一体,容许其并存。这样,就算没有发生超越性的转化,至少病人不用把心力消耗在用一个部分打败或消灭另一个部分了。

“如果我们一味强调勇敢、积极、乐观,实际上,生病的亲人只能自己悄悄地一个人面对‘我马上就死了’这种想法,表面上还要对人说:‘我坚信我会活下去!’这是孤独而悲哀的。《西藏生死书》上也讲道,敢于面对自己对于临终的恐惧,才能真正地帮到亲人。和亲人一起面对临终的过程,也是开始做自己的死亡功课,开始思考什么最重要,开始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

“临终的亲人可能会为一些未完成的事件而感到遗憾和焦虑,如果我们能够尝试帮忙,去完成他的未了之事,这会有助于亲人安详地离开。我们也看到一些情况,家属会感到内疚,会觉得亲人的故去是自己没有做好,没有多关爱他一点,我们以前有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们没有早点关照他。家属总是有一系列的假设,比如‘如果我当时……他就不会死了’。这一系列的幻想导致家属觉得内疚。

“同时,临终者也会觉得很内疚。人临终了,对家人的爱会格外明显。他会觉得:‘好遗憾啊,你看我都要死了,原来我那么爱他们呢,原来那些我恨他们的地方,与爱比起来是这么微不足道。我要是早点……就好了,我还想做很多可以表达爱的事情,因为要死了都来不及了,太可惜了。’”如果爱没有被智慧地表达出来,却让内疚消耗了很多能量,这是非常可悲的。要是将这些能量转变成康复的能量,让爱流动起来,一起面对死亡,死亡就不那么孤独了。这个时候,这种爱的支持是不可思议的,即使经历很多纠结,人们也可以找到宽恕彼此的方法。临终者需要的是对他表达爱和接纳,越多越好。

“需要放下的,除了关系中的紧张,还有这个即将离开的人。人们若要安然地离去,往往需要从亲人口中听到两个保证:第一,允许他去世;第二,保证在他死后,生者会过得很好,自己没有必要担心。当人们问我如何允许某人去世,我就会告诉他们,想象坐在他们所爱的人床边,以最深切、最诚恳的语气,柔和地说:‘我就在这里陪你,我爱你。你将要去世,死亡是正常的事。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但我不要你再受更多苦。我们相处的日子已经够了,我将会永远珍惜。现在请不要再执着生命,放下,我无比诚恳地允许你去世。你并不孤独,你永远拥有我的爱。’”

从否认到接收,哀伤的五个阶段

亲人的意外离世所带来的破坏力,远远大过于“预先知情”。临终关怀会带来一些慰藉,但有时候,人们是毫无心理准备地就遇见了这种终极别离。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做,还没有好好告别,但一切都仿佛在那个死亡的瞬间定格,就有了很多遗憾。心理学家认为,不论哪一种亲人离世,都需要一个哀悼的过程。

心理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Elisabeth Kübler-Ross)于1969年出版的《论死亡和濒临死亡》中,提出了哀悼的五个阶段,总结了重症患者面对死亡时的态度:先是会否认自己即将死去这件事,随后会产生“为什么这要发生在我身上”的愤怒情绪,之后过渡到“如果当时早点看医生就好了”等让步心态,然后出现抑郁情绪,状态变得非常消沉,最后才能够平静地接受死亡。后来,随着这个理论越传越广,它原本的适用范围也逐渐模糊了。人们将理论解释的对象从自身的死亡扩展到了对他人死亡的态度,又进一步延伸到了更多日常生活的烦恼中,例如失恋、失业、破产等。目前,心理学界认为,每一个人哀悼的过程可能会有所区别,不一定完全按照这五个阶段来走,但不妨碍我们对这个影响力很广的“五阶段论”有所了解,从而对于自身的哀悼过程产生更多的理解。

这五个阶段分别为:

1.否认。如:这不可能!

2.愤怒。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

3.协商。如:如果我做xx或者不做xx,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好!

4.抑郁。如:好难过。

5.接受。如:好吧,生活还得往前走……

这五个阶段是一个完整的从防御慢慢走向接受的过程,每一步都是不容易的。接下来,我们详细看看在这五个阶段中都会发生什么。

否认看起来是一种自欺,但遇到重大刺激的时候,人们有时候需要否认来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能够喘息,然后慢慢接受重大丧失的空间。有些人即便已经目睹亲人离开,内心仍然不愿相信这一事实。有些人会把逝者生前住过的地方和用过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着,或者将逝者的房间、衣服、个人物品都摆放整齐,甚至每天还多准备一双碗筷,好像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会随时回来。这种情况就是不能接受现实,停留在否认阶段了。如果在这个阶段停留太久,那就是过度了,我们应该想办法鼓励生者继续生活。

当失去让人无力的时候,有时候愤怒会让人感到一些力量。所以,一些人通过愤怒提高精神力量来应对精神冲击。常见的内心想法,是“你怎么能抛下我而去?”人们会认为逝者本身没有照顾好自己才导致自己失去了亲人,因而为此感到愤怒,或者认为周围人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而产生愤怒,归咎于急诊医生或临终时的医生,以及认为如果做到了一些事情,结果好像就会不一样。在这个阶段,接受死亡这一事实还是困难的。而疾病和死亡都像谜一样,人非全知全能,谁能够幸免呢?

协商阶段,在很多地方也被称为讨价还价阶段。应该说,这在情绪性分手后的哀悼过程中比较明显和常见。“如果我做到了什么什么,如果我改了什么什么,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重大的损失可能会引发各种各样的担忧和恐惧。例如,如果你失去了伴侣、工作或住所,你可能会感到焦虑、无助或对未来的不安,于是很多人希望通过更多妥协,或者希望说服对方重新接受自己。在亲人离世的情境中,死亡是一段关系的终点,再也找不到对方。相对应的是,对自身死亡、独自面对生活或独自承担责任的恐惧可能会被引发。但是通过和命运谈判,让一个人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候,丧礼的举办就显得尤为重要。在有的文化里,认为丧礼不是给死去的人举办的,而是为了让活下来的人能够释放哀伤的心情,从而走入下一个阶段。人们可以在一起回忆、讲述与逝者有关的记忆,并从中感觉到被支持,看见除了亲人死亡这件事,还有别的人、别的价值。

抑郁阶段,是在所有尝试都失败之后的心路历程。这个阶段的特点是感到绝望,放弃无用的挣扎。这个阶段当然是不舒服的,弗洛伊德写过一篇著名的论文《哀伤与忧郁》,论述了哀伤和忧郁背后的心理动力学机制。他认为,哀伤是我们把能量投注在了客体身上,所以当客体离去时,我们就会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能量也被带走了。哀伤的时候,人们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并知道怎么去接受这个失去,但忧郁的时候往往是不清晰的。在我的心理咨询实践中,我发现亲人意外离世的哀悼过程一般需要一两年,如果当中还有一些未了的心结,或者生者与亲人心理空间相对融合,那么生者可能产生抑郁,这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调节了。

对青少年来说,他们更难面对亲人的去世。2021年有一部悼念亲人的片子《你好,李焕英》,剧中的主要人物在19岁时失去母亲,20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仍然对她有着很深的触动。其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青春期时一个人的人格还没有完全独立,所以失去亲人就像失去自我的重要部分一样。

每个逝者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个人与逝者的关系也都不同,所以哀悼是个既私密又普遍的心理过程。有时候,身处哀悼中的人会剥夺自己“幸福的权利”,觉得自己不该再快乐,但离开的亲人还是希望我们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还有一部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这部影片也探讨了亲人的死亡与缅怀这一主题,主要立足于生者与逝者间难以割舍的纽带。其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让很多人深有感触:“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忘却才是。”生者无从得知死后的世界,但重要的亲人仍然住在我们心里,这能够帮助我们带着力量继续前行。

如果能安全经历完以上四个阶段,能够与痛苦、绝望、抑郁共处了,对痛苦的恐惧减弱了,人们就可以尝试去拥抱痛苦,甚至把痛苦转化为财富,能够活得更加坚韧。

这就是悲伤的完整历程。我们不难发现,其中每一个过程都在为后一个过程做准备,积蓄力量,帮助人们度过情绪上感到悲哀、焦虑、孤独、无助、愧疚与自责的阶段,度过生理上可能会出现的疲乏不振、失眠、坐立不安、哭泣、食欲障碍、胸闷等艰难过程。

在哀伤中成长,在失去中理解爱

哀伤咨询师刘新宪原是企业高管,在一次意外中痛失16岁的儿子,他阅读了许多自助书籍,也见了很多咨询师,经过一段时间的疗愈后,他走出了丧子之痛,并致力于把哀伤咨询带给更多需要的人。他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哀伤不是软弱,而是爱,是爱的代价,是人类极为宝贵的一种天性。在哀伤中成长,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前进。”

失去亲人的悲痛是普遍存在的,东方的智慧经典中也不乏与之相关的故事。

佛经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名叫乔达弥。她的爱子不到一岁就病逝了,乔达弥伤痛欲绝,抱着死去的爱子不撒手,逢人就问,怎样才能让她的孩子活过来,人们都嘲笑她是个疯子。最后,一位慈悲的智者告诉她,世界上只有佛陀那里才有答案。

乔达弥到了佛陀那里,把孩子的遗体放在佛陀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说:“尊者!求求你,让我的儿子活过来吧!”

佛陀倾听着她的诉说,然后说:“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疗你的痛苦。你到城里的住户家去,每一家住户收集一粒芥菜籽,然后拿来给我。要挨家挨户地收集,一户也不能漏,而且只能收集那些没有逝者的家庭的种籽。”

爱子心切的乔达弥立刻动身了。她敲响第一户人家的门:“您家里有芥菜籽吗?只要一粒。您家里曾经有亲人逝去吗?”

“我家曾经有深爱的亲人逝去,所以不能给你芥菜籽。”第一户人家如此回答。

她又走向第二户询问,得到的回答是:“我们家有许多位的亲人都逝去了!”

她又走向第三家、第四家……乔达弥敲遍了全城人家的门,最后失望至极。她无法满足佛陀的要求,没有带回符合要求的芥菜籽,哪怕一粒。乔达弥只好抱着爱子的尸体,到山上的坟场火化了。和爱子做了最后的道别后,她两手空空地回到佛陀身边。

“你带回芥菜籽了吗?”佛陀问道。

“没有,”她说,“悲伤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明白了,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亲人逝去的经历,不只是我。”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当我们知道人人都会经历一种痛苦,这能帮助我们拓宽对这种感受的容纳能力。在我自己的家族中,也有一些亲人意外离世的悲伤故事。我的奶奶一共有八个孩子,却只有三个活了下来,所以她一生中因为孩子的夭折而流了许多眼泪。当我开始进行深度的心理成长,开始接触到家族重要事件中的心理能量,在深度体验中,我也感觉到了奶奶巨大的悲痛感,以及希望孩子能够活下来、健康长大的殷切期盼,更加理解了家族中小心谨慎的氛围。因为失去过,知道那种感觉很痛,所以后来对待生命的时候更加用心。在我小的时候,奶奶给了我很多爱,也没有因为我是女孩而不重视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但她的爱一直陪伴我到现在。每次我想到她时,我便觉得她还住在我的心里。

和一些人一样,我也在新冠疫情期间失去了亲人。当发现99岁的爷爷阳了之后,家里人都很着急,但新冠病毒对高龄老年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我们最终没能留住他。当我看到他基本失去意识后,我在心里逐渐做好了告别的准备。我想,一个生命活着,能不能活出自己的意愿是很重要的。爷爷一生正直、善良、勤勉,受到人们的尊重和爱戴,他活出了一种德行,他也给了我一生难以忘怀的、灿烂美好的童年时光。而我愿意内化他的品质,在我自己的身上活出他的精神来,有缅怀在,我们的心灵便没有真正地分开。

哀悼的能力,也是成长的能力

人的每一步成长都伴随着失去。出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母胎内“衣食无忧”的生活,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的寒冷,也开始了饥饿时需要啼哭才能召唤奶水的阶段;上学了,意味着离开家独自面对集体;进入青春期,意味着不再像儿童期那样奶萌惹人爱;上大学了,意味着结束了专注高考分数的日子,而要面临更多的选择;工作了,意味着需要在社会上饰演自己的角色;遇事时需要是个大人,意味着失去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哪怕是结婚这样看起来会被大家纷纷祝福的人生重大事件,其实也是一个重大的丧失——失去了单身的轻松自由,失去了与其他异性建立亲密关系的机会。对女生来说,从娘家嫁入婆家,婚礼上既有聚合的喜悦,也有离别的眼泪。未来成为父亲母亲,让人快乐也让人烦恼,还意味着真正地与“天真少年、青葱少女”告别。35岁之后,人的体能开始走下坡路,也许将会迎来中年危机,给人带来无尽的失落。

你看,人生就像是坐上了一趟不回头的列车,每一站有每一站的风景,每一站的风景不同,相同的是“一去不回头”。所以,人生的每一步都可能多少伴随着不如意,也因此每一步都需要哀悼的能力。既然是一种能力,每个人的能力大小也有所不同,我们在一次次告别中逐渐发展出告别的能力,不再幻想“只得不失”,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失去就未必是可怕的。失去是相伴一生的,也是我们可以练习与之共存的。

小练习:

回顾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有哪些“与过去生活告别”的体验?哪些是顺利的?当时你都做了什么;哪些是不顺利的?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不顺利? xNv8kb2pJmJpVtAM6eZiFedxrgjx4IeCGB8ck4dUhFHzN2o68GvY6yd//rSrPH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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