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9月,在我上任云南艺术学院校长刚好一年的时候,经我普遍号召、细致组织和积极推进的“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20种专著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每种专著印 3000册。当这 6万册书出版后运送到云南艺术学院麻园校区简陋窄小的校园里的时候,我心头悸动,热血贲张。因为在我看来,这是艺术院校习以为常的传统办学模式的一次历史性总结。大多数艺术院校办学,依靠的是经验重复、技巧训练的教学方式和内容。那是一种以技术技巧为重的日复一日的训练,是将国际国内现成成果编写为歌曲集、五线谱、钢琴练习曲,将绘画练习技法技巧图册加上简单文字说明作为“成果”的“惯性办学”,包括云南艺术学院在内的许多艺术院校,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办学情形就是如此。作为校长,我看到的是:在一代代云艺人持续的努力下,学校得以顽强地存活,艰难地发展起来已经是奇迹。但是,因为历史局限,云南艺术学院存量的底子薄、发展的积累少、学校的规模小、办学的惯性多、学术的形象差、竞争的实力弱……要跳出惯性,超越局限,打破僵局,从根本提升办学质量,增强发展后劲,就得从提高办学中的学术质量入手。我直觉认为,这样做,既可以改变办学立足点不足的传统痼疾,又可以提升教学的学术含量,从传统的技术性训练向感性基础的技术经验与知性构建的学术理性相结合、艺术观念与学术理论并重的办学支点转变。这是我的使命担当的出发点,也是云南艺术学院再发展、再攀高的起跳点。
我们成立了由学校党政领导组成的重点学科丛书领导小组,成立了以我为主编的丛书编委会;紧锣密鼓地准备,责任到人地催工,落实重点人群撰稿……终于,从启动工程到达到出版要求的“齐、清、定”的稿件,再到见了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出版物,这是 9个月的时间里大家上下一心、同心同德的成果。丛书分两辑,戏剧与影视 10种一套,艺术学、美术设计、音乐舞蹈 10种一套,做了套装和散装两种类型,面世后,反响很好。有人说,云南艺术学院的发展进入了学科、专业、学术建设发展的时代。戏剧与中国话剧史学专家田本相应邀为丛书作总序,他写道:“这 20部著作,几乎包容了艺术学院的主要的系科:戏剧学,音乐学,美术学,舞蹈学以及艺术美学等领域。既有艺术理论的研究成果……也有艺术历史的研究……特别可喜的是对于当代艺术现状的研究……”“这套丛书是学院发展史上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标志。它标志着在办学思想上的一个质变,标志着在办学目标上的一次升跃,标志着云南艺术学院的一个崭新的阶段的到来。”“一个高等学府,对于学术研究的重视程度以及它对全校的学术研究的规划和实施力度,是衡量它是否具有现代办学意识,是否重视学科的根本建设,是否重视人才的标志。因此,我认为这套丛书的问世,是学校领导办学思路的一个根本性的转变。”(田本相: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总序》)
作为重点学科建设的第一推手和重点学科丛书的主编,我也为丛书写了序言,一方面说明丛书工程的缘起,另一方面其实是想借此表明我办学行政的施政纲领和学科建设的价值判断:“一所像我们这样的艺术院校靠什么生存?怎样发展?”我的结论是:“应该以质量求生存,靠特色与优势发展。”“质量和特色在哪里?不同大学的优势和特色可能各自不同,但人们用学术尺度去衡量它们的立足点却是不变的……对于一所大学来说,学术水准是大学质量、大学生生存力与发展后劲的根本前提与必要条件,因为它是大学办学各要素综合实力的反映……对于已有 42年(按云南艺术学院 1958年获批并筹建算起)办学历史的云南艺术学院来说,办学经验的积累不可谓不丰,创作出的作品不可谓不众,办学实力不可谓不强,云南艺术学院这种有目共睹的现状是一代又一代云艺人努力的结果。如果我们珍惜这种成就,并在此基础上提高质量,持续发展,再创辉煌,那么,发展与繁荣学术,便成为今天的云南艺术学院生存与发展规划中应确立的第一块基石。”[吴卫民:《必要的基石》(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序》]
田本相先生在《总序》中说:“我期待云南艺术学院出现更多更好的学术成果!我祝愿云南艺术学院稳步而坚实地不断前进!”我们记得先生的祝愿,没有辜负先生的期待,我们把学术基石的砌稳立实作为学校发展的基础工程与带动项目,带动了学科建设、专业建设、教材建设、课程建设、队伍建设、教学质量建设、教学体系建设的全面发展。我们紧紧跟进那第一块基石带来的学界良好评价和业界广泛赞誉,制定了学校资助出版常态化政策,鼓励大家在教学、研究、创作展演“三足鼎立”良性循环的艺术办学模式和人才培养环境上各尽所能,各显其能,各精其能,为云南艺术学院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我在《必要的基石》里已经明确了在办学硬件上开疆拓土之余,也要在办学软件上从抓学术入手去夯基培土的意图:出版这套“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展示云南艺术学院近年来办学过程中产出的学术成果,倒不仅仅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云南艺术学院的综合实力,更主要的是让既是艺术家又是教育者的老师们将目光更多地投向学术领域,让他们的创造热情得以归拢,让他们的奇异思绪得以梳理,让他们在舞台、画布、屏幕、音乐厅、环境艺术以外也能够并善于表达自己,使他们多年孜孜以求获得并臻于成熟的艺术修养广泽弟子,启发与培养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而不是匠人。基于这样的想法,才有了这套丛书的策划与出版。瞩目于教师队伍,瞩目于教学中心,瞩目于教学质量,瞩目于人才培养的效果,是我们推进学科建设的出发点。于是,常态化的资助制度被制定出来了:我们政策性地支持学术著作出版,支持成熟教材出版,支持创作展演活动,将每年学校总经费的 1%作为重点学科丛书出版基金,1%作为教材出版基金,1%作为教学选课基金,3%作为艺术创作基金。
2009年年底,云南艺术学院 50周年校庆,我们在 2008年就开始准备学术、教学、创作展演成果,向学校庆典献礼,到 2009年春天已经基本准备好。在为那一批著作出版写总序的时候,我写道:“2001年 8月,我们组织出版了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第一、第二辑共 20种……8年过去,除了不断支持特色教材丛书和精品课程丛书的出版之外,学院各个教学单位和研究单位,也不断支持教职工出版研究和教学成果。我始终认为,一个学校的办学传统和办学成果,一定要有物化形式来承载。否则,在人事代谢、岁月沧桑之后,一所有历史的学校,它的办学成败、优劣、特色和常态,都将会随风而逝,将会成为一种不确定的民间传说。我们积极推动的云南艺术学院特色教材丛书、云南艺术学院精品课程丛书和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就是重要的‘物化形式’,加上其他不同形式的出版物、成文的规章制度等等,都成为艺术学院办学历史的承载平台,同时成为学校发展的推进器。教材建设、课程建设、专业建设和重点学科丛书建设,就是实实在在的办学核心内容,通过这些建设使得师资队伍的建设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些措施、手段和重要检验标准。应该说,成效是显著的。”[吴卫民:《杏坛拈花》(云南艺术学院重点学科丛书·第三、四、五辑总序)]这是云南艺术学院著作第二次大规模数十种出版的成果。其实,2001年以后,云南艺术学院出版学术、教学和创作成果就成了常态。我们除了重点学科丛书外,政策性地鼓励支持成果出版,学术风气越来越浓,成果越来越丰硕,其间,我为许多艺术家教师、二级院系的出版成果写过序,辑在一起,足可以出 80万字的两本序言集,名之曰《书香如潮》(已出版)和《学术肖像》。这些文字,速写和素描了云南艺术学院教师们的学术研究和教学总结,读来常常动情,回顾每每肠热。我在《杏坛拈花》里说:“8年前,我在为重点学科丛书写序的时候,书写的是《必要的基石》,讲述的是学术‘兴校、强校、名校’的道理;今天,怀着喜悦的心情,打量我们在学术基石上有了长足发展的教学单位、学科点和专业,抚摸坚实的学术基石上沃土沛然的杏坛,阅读教师们捧献出的杏坛执鞭生涯中产生的研究成果,就像是在欣赏艺术教育的杏坛中争奇斗艳的花朵,芬芳扑面而来,清新怡人。”
在我当校长的 16年里,抓科研、促教学,常年如此,形成办学制度。后来党委有人提出要取消或者将资金挪作他用,说要“集中资金办大事”,我坚持“办学质量和办学发展是学校的根本大事”,将此延续下来。学校在优先满足保障教学健康进行的四项经费外,随着收入增加,将总量 6%的专项经费用于科研平台事务和教材出版、学术著作出版、创作和展演活动,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学术研究、教材建设、创作展演活动的发展运行;学术著作、教材成果的出版和艺术创作展演活动的资金支持,由学术委员会接受申请,按照戏剧影视学、音乐舞蹈学、美术设计学、艺术学理论四大学科领域的成果开展资助,一路走下来,成果蔚为大观。云南艺术学院的学术形象越来越鲜明,学术话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是身在其中的教师学者或者身在校外但是了解艺术教育业界情况的人都明显感觉到的变化。教材曾经以“新世纪高等院校艺术专业系列教材”为丛书名称来出版,当时我请时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的红学研究专家张庆善研究员写了总序,他写道:“加强艺术基础理论的研究和教育,完善艺术学科建设,是新世纪艺术发展的需要,是培养全面型艺术人才的需要……加强艺术基础理论的研究和教育,关键在于要有高水平的理论人才和系统、科学的教材,而这正是我国艺术教育中所欠缺的……云南艺术学院和云南大学出版社联手推出的这套‘新世纪高等院校艺术专业系列教材’,正是适应了这种需求。”(张庆善:云南艺术学院“新世纪高等院校艺术专业系列教材”丛书《总序》)他很高兴云南艺术学院将要陆续出版《艺术美学导论》《艺术概论》《民族艺术学》《设计艺术概论》《美术概论》《中学美术教材教法》《艺术心理学》《艺术管理学》《云南民族民间美术史》《云南民族舞蹈史》等,当然后来出版的教材远不止这些。戏剧戏曲学1998年成为省级重点学科以来,出版的著作更多,成为云南艺术学院的学术高地和成果重镇,学术专著、专业教材、高层次戏剧专题学术论坛论文集等成果全面开花。戏剧学院专门有一个作为重点学科建设基地的空间,大约 80平方米,放了许多书架和展台,上面摆放的是该学科获得的琳琅满目的奖杯、奖牌、奖状,以及学科建设出版的学术专著和专业教材。甚至,除学校的支持政策之外,戏剧戏曲学省级重点学科点上还开了一扇人才培养的学术窗口:按每届毕业生25%~30%的比例遴选、出版硕士研究生优秀毕业论文,8年连续出了 8部。这些论文视点各异,视界开阔,各有专精,自有洞见,既鼓励了学生的成长成才,又检验了导师队伍的人才培养投入力度、助推深度和关怀温度,还记录了一个学科发展的进度和专业发展水准的高度,一举多得。
与此同时,各个二级学院顺势而为,在学校的基金资助之外纷纷投入资金出版成果。无形当中,学校教学固校、学术兴校、人才强校、创作展演名校的气象形成,在全国艺术教育界中的局面逐渐打开,云南艺术学院验证了立足学术基石办学发展的有效性。
如今我已经不在云南艺术学院校长的位置上,而在戏剧与影视文学“国家一流专业”负责人的位置上,但我仍旧面对同样的问题,我必须负责任地通过努力去做好小环境中的小气候。
在之前的历史中,我们在学校大环境里做出了大的学术气象。配合着学校发展的谋篇布局,我们在 2006年前后基本完成了增专业、建学科、成立二级学院的工程,我们也大刀阔斧地构建出了云南艺术学院新发展时期办学的学术框架,之后在此基础上的稳定发展,获得了广泛的社会认同,崛起的学术形象和越来越多的学术话语,为一所边疆学校办学的生存与发展创造了生机勃勃、蒸蒸日上的利好局面。因此,在现在的小环境、小节点上,仍然要把这种经验用好用足。对于国家一流专业戏剧影视文学的基础建设,将以什么标准去衡量和检验?当然是体现在学术成果、教材建设、学生成果,尤其是专业看家本领的编剧成果上。我们在大环境、大气候中的多年积累和持续努力,心中深感欣慰,我们的成就洋洋大观。我们谋篇布局时,将成果分为学术成果类、教材成果类、教师编剧成果类、学生编剧成果类。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人才培养的最重要的衡量指标,是编剧能力和体现编剧能力被社会认可的情况——舞台公演、专业赛事获奖、电视台播出、电影拍摄公映。我们的戏剧影视文学系教师团队(退休、调离教师不计)将近 10年来公开发表、演出、播出和公映的主要戏剧影视作品梳理了一下,据不完全统计,教师创作成果话剧、戏曲、儿童剧、小戏小品、电影剧本、电视剧剧本共 55部,共计 221万字。其中,拍摄播出的电视剧《东寺街西寺巷》14集、《东寺街西寺巷续集》23集、《扎西德勒》10集、《青春警校》36集,还有摄制完毕的《十重禁戒——边境逆战》36集。对于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创作成果,撇开社会实践、参与创作、服务社会活动里的成果不计,仅就学生独立担当编剧写作任务的情况看,公演、上映、播出的戏剧影视作品 25部,共计 17万字,演出、播放、公映的社会影响良好,为学生铺就的创新、创造、创业的从业影响力是无法计量的。办学过程中追绩问效的内容,重点应该是人才培养的效果。
作为学术专著的成果,这次要出版的书,是方冠男、姚又僮的《校园戏剧书简》,吴戈的《五度:戏剧批评文读》《学科·环境:“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建设研究》。这样的学术成果,对于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是非常稀缺的教学资源与学术引领。我们的态度是:意识到了就行动,知觉到了就研究,要在学生的能力上第一时间补充知识和技能。中国话剧的发生,校园戏剧文化占了半壁河山,中国戏曲的后继有人,从娃娃抓起——戏曲进校园,是千秋文化工程。所以,校园戏剧活动开展的知识、手段、路径、案例分析,是戏剧影视文学“国家一流专业”应该体现的新内容。在有条件的艺术院校,戏剧理论与批评对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专业基础课程,它既是理论的,也是实践的。该专业毕业生的能力,关键还不在于知道相关知识的概念,而在于强大高超的动手能力。我们常见的艺术院校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课程设置,有理论与批评的内容,有经典名剧的细读解剖,但是却很少涉及理论与批评的写作范式。这就是我们这次出版的《五度:戏剧批评文读》对专业建设、课程建设的意义。《学科·环境:“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建设研究》所做的,就是对学科发展、专业建设的自身思考和理性研究。我一直秉持一种观点,学校的学术研究,不仅仅是某种单纯、狭隘的研究,而应该包括对自己的专业、对相关专业、对行业发展、对包括教师所教课程涉及的内容的各种研究,可能有学科发展研究、专业建设研究、课程建设研究、课程内容的基础理论研究、专业内容的精耕细作研究、老问题的新解释研究、专业发展的前沿问题研究、专业的新动向新趋势新可能研究……其中,在学科发展背景下的专业发展研究,是看清方向、找准位置、探寻路径的研究,在一流专业建设的努力中,这可能是我们需要特别认知的理论问题。多年的艺术管理与办学经验的交流,使作者积累了客观的成果,其中既标示了艺术学作为学科门类独立前后的发展过程的一些重要节点,也显示了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发展中办学者的焦虑、困惑和愿景。这对专业发展来说,具有整体性思考的意义。
我们希望,成果的出版,对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和教师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起到示范作用,发挥操作指南功能。希望这些成果,有的成为开展校园戏剧文化的“口袋书”,有的成为戏剧批评看得见摸得着的某种可以模仿的写作示范。让学生了解戏剧文化、影视文化理论批评的态度、价值尺度,是艺术院校“双师型”教师为学生定标准、做示范而做出的努力;有的对于师生了解学科与专业的关系,了解专业发展历史与存在现状,是阔阔的思路,是大大的视野,是长长的眼光。对于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建设来说,它们的出版,意义深远。
实际上,我们的计划中,还有杨军教授、严程莹教授等团队成员的成果要陆续出版,借此推进云南艺术学院戏剧影视文学“国家一流专业”建设发展的契机,为我们的学科发展和专业建设再增分量,再添精彩。戏剧影视文学系是云南艺术学院的一块招牌、一个阵地、一扇窗口。实践与理论并重,从获得“云南省级重点学科”的认定,到获得“国家一流专业”建设的批准;从“云南省博士学位授予学科培育点”的确定,到在教育部组织的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中位列全国排位的前 30%(学科位置实际还要靠前),再到云南艺术学院重新对戏剧影视文学学科委以重任——担当博士点建设申报的任务,不论历史与现状,戏剧影视文学都充当了“压舱石”与“定向器”的角色。
同志仍需努力,是为序。
2022年 1月 2日晨,下午改定于昆明呈贡果林湖畔
中国的大学教育,萌发于 19世纪末,经过 20世纪最初三十年的奠基,在民国时期得到了奠基性的发展。大学的建置,系科的设立,教会大学、国立大学、私立大学几者相互补充、彼此竞争、各自发展的局面形成。如果不是战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对中国社会的冲击和对中国人生活、生命的践踏,粗暴、野蛮地打断了中国社会的健康、正常的发展,那么可以想见,中国的高等教育的发展,会毫无悬念地发展得更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接受民国遗产,发展人民事业,让高等教育更加切合在帝国主义的严密封锁下的中国社会各方面的实际需求。于是,出现了 20世纪 50年代初的大学院系调整和新组建的大学,体现出特殊时期中国高等教育从“综合性常规办学”转向“专科化急需突破”,以现实需求为导向培养人才、发展学科专业的特点。再往后,到 20世纪 70年代末的恢复,一度打散、撤销、归并的建制,展开学科、专业重建,进入一个高等教育疾速重启、以配合“百废待举,百事待兴”的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发展到 90年代中期,又出现了追求“综合实力”和“规模效应”的合并风潮,直到 90年代末基本具备国民高等教育办学体系和规模时,“学科质量”的意识才真正进入少数办学者的头脑。这个时期的办学发展建设,一方面继续普及高等教育,稳步发展规模,走向大众化办学的常规常态;另一方面开始关注学科,注重内部建构与质量提升,有了“重点学科”的意识。到 21世纪最初 5年,全面开始本科教育水平评估,“以评促建,以评促管,评建结合,重在建设”,标志着高等教育全面建设时代的到来,建设内容是基础建设与学科建设相结合。实际上,1995年出现的“211建设计划”(21世纪 100所“与世界接轨的高水平大学”建设计划)和 1998年 5月提出的“985计划”(“世界一流”综合性大学建设计划)的遴选评定,更是选菁拔萃、突出重点的“优势发展”建设,提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口号。再后来是“2011计划”“协同创新模式”“国家急需和特殊专业”等高校和科研机构建设设想,一直到近年的“双一流大学”建设计划,实际上,一路行来,我们国家的高等教育无论着眼于规模与效益的平衡感,还是“办学水平”“特色优势”的质量观,或是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模式探讨,抑或是积极主动加入国家发展战略的提倡与号召,高等教育发展的一贯指向,都是以学科建设、专业发展高度吻合国家发展大计、强力支撑民族复兴梦想、突出人才培养对社会发展实际需求的啮合度为努力方向与质量衡量指标的。
在中国高等教育基本发展格局确定后,为了发展艺术教育,尤其是为了发展少数民族艺术教育、稳定和繁荣祖国边疆的国家需要,云南艺术学院应运而生。学院于 1958年获批准成立,紧张筹备后于 1959年挂牌招生。20世纪 90年代,云南艺术学院开始加速发展,时任党委书记的纳世华同志提出“打基础,长才干,出特色,上水平”的建设发展思路,朴实而精准,使学院的办学发展和人才培养,都有了基准点。1998年,云南艺术学院戏剧学(后来变为戏剧与影视学)、音乐学,2001年美术学陆续获得了省级重点学科建设点的设点审批并相继建成通过验收。2003年成为硕士学位授予单位,首先在戏剧影视学、音乐学、美术学,然后在设计艺术学、舞蹈艺术学、艺术学理论、民族学陆续铺开、深入发展,艺术学科和专业的学术硕士点和专业硕士点,全面繁荣起来。
云南艺术学院的戏剧与影视学在 1960年以来的本科办学当中,不断教学积累,不断经验总结,在 20世纪 90年代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尤其是 2004年全国本科教育水平评估以降,戏剧与影视学学科在全国艺术院校学科发展和专业建设中享有广泛的声誉。在教育部 2016年第四轮官方的学科评估中,云南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学学科毫无愧色也毫无悬念地站在了强手林立的全国B级梯队里,在前 30%的梯队中。2019年,云南艺术学院的戏剧与影视专业获得“全国一流专业”建设点,为学科发展与专业建设注入了更大的动力。
更大的动力,更高的要求,意味着建设者应该对学科发展和专业建设有更大的付出。这就要求我们对办学政策、办学环境、办学追求与学科发展、专业建设之间的关系,有进一步的理解和更有力的掌控。从理论上描述它们,从关系上厘清它们,是办学者的理性立足点,也是建设者的智慧所在,我想,作为云南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文学“国家一流专业”建设负责人,这就是自己下功夫、花心血将自己近 30年在云南艺术学院始终作为一个教学者、管理者、组织者、建设推动者的思考、研究、实践检验所得化为学术著作出版的初衷。这样的总结,既能指导自己的“国家一流专业”建设任务,又可以向业界同行分享自己学校建设的经验,为国家教育发展贡献些许经验、点滴智慧、有用的观点。出版本书,能于此有些许作用,我就大喜过望了。
中国当下的“一流大学”建设,一般称为“双一流大学”建设,36+6,一共42所,这分为A、B类的 42所高校,既有一流大学,也有一流学科。2022年春节刚过,新公布的 147所高校榜上有名的“国家一流学科”中,其中,基础学科 59个,工程类学科 180个,哲学社会科学学科 92个。较之首批公布名单里的 140所大学,新增 7所大学的 8个“国家一流学科”,在第一轮公布的入选的 15所大学的16个“国家一流学科”,有 14个被警示,有 2个被撤销。我在这里不是想去说明教育部“严守质量关”的霹雳手段,而是想强调:这种新情况所说明的政策含义是,在重点建设的“一流高校”之外,教育部又突出了学科建设的关注点,鼓励“42所一流大学”外的办学单位“错位发展”“特色发展”“优势发展”,而不去鼓励那种“一窝蜂地”贪大求全,不去鼓励历史上形成的那种“三六九等”的“学校身份”下的理所当然。这样,早些年“摊煎饼”,“扩规模”,“拼学科综合实力”的躁动就会得到有效遏制,就能避免办学的同质化倾向。利好之处在于:给高等教育的办学提供了办学单位“各显其能”“各显其优”“各显神通”的特色发展的生存空间与“出头”的可能。在同样的思路下,2019年,国家计划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建设 1万个国家级一流专业、1万个省级一流专业的计划(“双万计划”)实施,直接催生了 2019年第一轮“国家一流专业”建设单位的公布:在全国 1095所高校申报的 9483个本科专业里(9所 985高校未参加申报),遴选了 4054个一流专业“国家一流专业”建设点,2021年第二批,2022年第三批即将完成“双万计划”的遴选、评审。其中,集中的是“国家一流大学”承建单位、“国家一流学科”承建单位和“国家一流专业”承建单位构成的三种层级的大学单位。“国家一流大学”一般能够具有三种层级的建设任务,“国家一流学科”建设单位的大学一般能够具有“国家级一流学科”和“国家级一流专业”建设任务;而既非“国家级一流大学”也无“国家级一流学科”的高校,就只能在“国家级一流专业”和“省级一流专业”的空间里发展了。在“国家级一流”学科和专业的申报、评审中,分出了“中央赛道”和“地方赛道”。表面看起来“体恤地方”,实际上,地方院校,无“985大学”“211大学”建设发展前史的高校,其实存在着成长的“天花板”。教育部的态度是,在这些建设单位的申报、遴选和评审中,淡化身份历史,鼓励特色优势,但实际上,很难做到这一点。无论是出于“马太效应”,还是由于“地缘级差”,地方院校,非综合大学如艺术院校,在一轮一轮的竞争中,比拼中,遴选中,其实都并未因为特色、特点、优势而“出头”,并未因对国家和省区的倾力贡献而得到客观评价获得“胜出”。反而,无可奈何地尚未入场就“出局”了,“入场券”都没有。在“36+6”的 42所“国家级一流大学”名单公示之时,没有一所专门艺术院校榜上有名。尽管中国的好几所专门艺术院校办学国际化程度很高,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但在评估中却远不如那些在真正专业领域里实际上人才培养岌岌无名,贡献力、影响力都乏善可陈的综合大学的相关学科。这样的评估,如果具有建设的现实推动力与发展的实践指导性,就显得有点儿事与愿违了。
所以当时我就发表看法,认为艺术院校在学科发展、专业建设上,似乎有着成长的“天花板”。现象是:首先,它们成不了“一流大学”;其次,它们很难有“一流学科”,尽管它们实际上已经在世界一流艺术院校中出类拔萃,但是在国内大学的“综合实力”的比拼中,它们只能铩羽而归;再次,它们只好顾影自怜,踽踽独行,在一般赛道上,“综合实力”不如人,只能于“特色优势”的“另册”中孤芳自赏一番。尽管,事情正在其变化,我注意到,第二轮国家级一流学科评估中有了点变化,教育部一再强调,不论身份,不讲层级,不划分三六九等,但实际情况是:大格局、大盘子已经确定,在这样的背景下,大趋势将基本不变,一如既往。
除非,真正地分类指导,分领域评估,与世界同类办学高校相比,才能真正令人信服地找准“世界一流”的“对标”与“对本”的比较性尺度。否则,建设发展的努力中,口号上热闹,骨子里依旧,其实最终还是一种思维定式、固有成见、评价体系旧轨道上的惯性滑行。
事实上,教育部出台的文件,形成了高等教育学科发展、专业建设的政策环境,对于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大趋势,对于高等教育办学中的学科建设、专业发展的外部条件来说,就相当重要。因此,在本书当中,首当其冲需要讲清楚看明白的,就是这个问题的内容。尤其重要的是,在国家不断出台政策、普遍调研和一般性指导时,很少照顾到特殊性、地方性、办学个性、发展个别性的情况下,办学者的自我意识、办学定力就十分重要。不了解这一点,或者坚持不了这一点,“跟头把式”地跟随着政策调整变来变去,很可能到头来导致自我意识全部丧失,在跟风顺势当中完全丧失的是主体意识的主动选择和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理论上,我们强调被历史事实、生活逻辑和实践经验证明了验证过的“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真理性,在办学实践中,办学者却常常陷入迷惘和盲从、盲动,这恐怕是值得省思的首要问题。
坚持办学个性与特色优势的追求,自信心从哪里来?不是凭空产生的盲目自信,而是从对学科、专业的了解,对人才培养规律的谙熟,对社会生活发展需要的把握,对学科专业发展的未来去向与可能空间的预测等实际内容中来,这样才会立于不败,才会在风向多变、航标如簇的境况下选择契合学科规律和专业特点,有利于专门人才培养、适合自己实际情况的发展道路。
本书第二章重点在于厘清学科、专业存在的内部结构、发展的内在要求。第三章探讨的是学科发展、专业建设的动态趋势,预测其未来。第四章聚焦戏剧学科和专业建设的历史进步与尚未解决的理论偏差、实践痼疾。第五章环视国际环境、国际视野。对于艺术办学的学科发展与专业建设来说,国际视野可能是业界建设和发展更大范围、更多色彩、无限可能的参照。实际上,中国文化的近现代发展,对我们今天的学科发展和专业建设,具有很大的后设性影响。历史上存留下来的那些基本特征和基本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还会影响未来的发展。对此,必须有清醒的认识。因为许多问题,在理论上的认知和实践上的把握,都还远未彻底解决。第六章对地缘文化与戏剧影视学科、专业之间的相互联系,做了历史和现实的考察。
总起来说,认识学科和专业,是牢牢把握学科专业的自身特点、自身规律,在建设、发展时,顺应这些特点,吻合这些规律,我们的一切努力,才能避免南辕北辙、种豆得瓜的尴尬;认知科学、专业的发展变化,实际上是一种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的与时俱进的发展态度。既不守旧,也不冒进;既不“黄历”万能,食古不化;也不拾人牙慧,食“洋”不化。在学科发展、专业建设过程中保持中正持平、冷静客观的态度,在浮躁中有定力,在进取中有活力;在办学当中引入地缘文化资源,实际上是尊重人才培养规律、学科发展、专业建设规律的“共性规定动作”之外的“个性内容”,是有出息的高校突出办学个性的“自选动作”。在我看来,大学教育给予教师、学生的文化影响当中,这一办学内容所起的作用是最具特色、最有亮点的部分。每一所学校赖以发展历史禀赋、社会资源、地域色彩都会成为其办学个性的实际内容,成为教师队伍、学生群体的文化气质和精神印记,这是纯粹的学科、专业教育所不能给予的内容。很大程度上,它会成为这个群体走向社会时持续的发展力和鲜明的竞争力。所以,地缘文化在高校办学的学科发展与专业建设中,是体现特色优势最应该下力去精耕细作的部分。在云南艺术学院办学发展中,我一贯强调课程结构体现出来的办学思路,“基点”课程囊括学科、专业基本知识基本技能;“热点”课程承载学科、专业发展新趋势、新特点、新交叉出现的新知识新技能的前沿内容,往往是关注的焦点,热议的学术话题;“特点”,就是历史禀赋、地缘文化和办学个性中形成的特色课程和特色教育模式了,把这种特色做细、做深、做精、做透、做优,就成为学校的、当然首先是学科和专业的优势特色。“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只能在这些领域里出现。
除此而外,本书的大框架构思,还涉及一些重要问题,如高等艺术教育界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存在着相当的模糊性与突出的暧昧感的一些问题,如“艺术与学术”的问题,“艺与道”的问题,艺术教育中“感性的技能技巧与理性的概念观念”之间何为者第一性、相互关系怎样的问题,等等,这些都突出地投射在学科发展与专业建设上,戏剧影视学学科、戏剧影视文学专业自然也毫无例外地会面对这些理论、实践问题。戏剧与影视学的一流学科的发展、一流专业的建设如果流于讲座、作品欣赏一类的中文系教学或者大学审美教育课程,是否可以培养出货真价实的合格的专门艺术人才?新文科背景下强调“交叉”“综合”,是否可以“代换”或者“冲抵”培养专门人才中为使能力“固定”“成型”所必须经历的如戏曲人才“手眼身法步”的魔鬼训练?表演、绘画、设计、音乐、舞蹈、影视各自的技能技巧规范等是否可以淡化和冷处理?基于艺术人才培养为主要目的的艺术学科、艺术专业发展,实际上此理相同。那么,新文科背景下“理论综合素养”很高的艺术人才,眼高了,“手”就水涨船高地“高”上去了吗?这手眼之间如何协调?学科发展、专业建设最终落实到师资队伍、课程结构、课程建设、课源组织、实践环节、质量监控上的时候,可能这些具体问题如何正确地处理和解决,正是我们的建设者必须冷静思考、毫不含糊地面对的学术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