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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不同类型的政党

2015 年 4 月,前第一夫人和国务卿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Hillary Rodham Clinton)发布了一个名为“开启新的旅程”(Getting Started)的两分钟互联网视频,宣布她将争取 2016 年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此举证实了公众的普遍推测。在这部制作精良的视频中,几个普通的美国人满怀期待地谈论着人生中即将到来的里程碑:大学毕业、买房、创业、生子乃至退休。直到视频播放到一半时,希拉里本人才出现在镜头前,宣布自己也开始了一项全新的挑战——竞选总统(尽管是第二次)。希拉里简短的讲话并没有谈及任何有关竞选的实质性理由,只是宣称“美国人需要一个捍卫者,我想成为那个捍卫者”,暗示她会倡导有益于视频中出现的各类人的政策,帮助他们追求各种各样的人生梦想。 1

在希拉里视频节目中出现的“普通美国人”有着明显的种族、性别和代际身份标志,引起了政治媒体的极大关注。《抨击》( Slate )杂志的约翰·迪克森(John Dickerson)称,这段视频非常出色,展现了“各年龄段、各种族的充满吸引力的、努力奋斗的美国人的形象”,并总结说,希拉里希望“加入她阵营中的所有选民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 2 《今日美国》( USA Today )杂志的苏珊·佩吉(Susan Page)也同样注意到,在这段视频中“精心挑选了不同类型的美国人群体”,并浓缩了它想要传达给选民的信息:“这不是关乎我的,而是关乎你的。” 3 媒体中的民主党支持者为竞选主题欢呼。《卫报》( The Guardian )的梅根·卡彭蒂尔(Megan Carpentier)认为,这段视频“试图公开将普通美国人重新定义为更加多样化的人,但他们的多样性并不显著”。“希拉里象征着一个乐观、着眼未来……和种族多元的美国,在这个国家里,妇女们乐于工作、抚育孩子、种西红柿、退休,在退休后重新塑造自己(就像希拉里本人一样)。” 4 《美国展望》( American Prospect )杂志的罗伯特·库特纳(Robert Kuttner)对此表示赞同,他指出“(这段视频的)社会主题令人吃惊”,并赞扬其“对美国种族马赛克的强调……如果所有美国人群包括年轻人、穷人、少数族裔、单身女性通过这段视频看到自己,并参与投票……那希拉里将必胜无疑。” 5

但批评者认为,在他们看来这段视频缺乏政策分量,并且赤裸裸地依赖激活选民的社会身份来赢得公众支持。“有工作的妈妈,打钩。拉美裔企业家,打钩。退休的老奶奶,打钩。同性恋夫妇,打钩。非洲裔美国人家庭,打钩。勤劳工作的小商人,打钩。南亚人、异族通婚者、女同性恋者,打钩,打钩,打钩。”“如果你没有明显的社会身份,你应该写信给希拉里的竞选团队,它可能会把你加进去。” 6 《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的莫琳·多德(Maureen Dowd)长期以来是希拉里的批评者,她嘲笑这段视频“愚蠢”,“在人口统计学上迎合选民”,同时形容候选人像“一位亲切温和的老奶奶”,她的竞选活动就像是“一首标准的、做作的、水平一般的赞歌”。 7

新闻媒体倾向于将竞选活动描述为候选人自身个性的展现,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如此多的分析聚焦于一段其风格和信息实际上可以被任何民主党候选人采用的视频。多少代人以来,民主党政客们一直声称要为“人民”的利益而斗争,反对根深蒂固的权力势力。该党在选举中一直得到各类社会群体的大力支持,因为它出台的各项致力于改善各种社会不平等问题的举措让这些群体有获得感。希拉里竞选团队企图公开召集多样化的支持者群体,只是延续了民主党政治的悠久传统,反映出该党作为一个社会群体联盟的本质。

一些评论人士指责这段两分钟的竞选视频没有提到候选人所倡导的任何实质性议题立场。但从其一般性主题中不难推论——准确地说,正如结果所展现的那样,随后希拉里竞选阵营很快公开支持一揽子涵盖广泛领域的具体政策,旨在吸引视频镜头中所代表的群体,如为大学生提供学费资助,为自己创业的人提供政府担保的健康保险,对新生儿父母提供强制性休假,为入园前儿童提供普遍性的服务项目,为退休人员提供慷慨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福利,为同性恋伴侣提供反歧视保护等等。长期以来,民主党的联盟性结构一直鼓励该党领导人根据该党众多选区的总体偏好制定政策议程,向广大选民提供一系列有利于目标群体的具体好处。尽管民主党“大帐篷”内的特定群体以及他们具体的纲领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但在几十年的选举历史上,该党的基本党派特征始终如一。

如果说民主党在本质上是一个群体联盟,那么共和党则可以被准确地定义为意识形态运动的载体。大多数共和党选民,以及该党几乎所有的积极分子、资金捐助者、候选人和公职人员都认为自己是保守派,并声明支持小政府的抽象价值观和美国文化传统主义。与各种单一议题的利益集团和社会运动共同构成民主党的积极分子群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共和党政治由一个组织广泛、跨议题的保守主义运动主导,该运动目前保持着对政党机器的控制。同样,共和党在选民中的支持基础,较少来源于基于身份利益而有意识地聚集起来的社会群体,而是较少多样化的选民,这些选民认为自己是主流美国人,捍卫个人自由的价值和传统道德,反对左翼思想侵蚀。

这种根本上的、长期存在的党派非对称,尽管前几代学者经常提到,但大多数当代美国政党研究都没有重视。然而,对于民主党和共和党的领导人、积极分子和候选人不同行为的持续观察表明——无论是在竞选活动中、在选举公职上、在新闻媒体上,还是在政治决策过程中,两党的运作并非简单的镜像反映。过去十年里茶党运动(Tea Party movement)兴起,清楚地表明了对于共和党政治具有独特重要性的一个决定性特征——保守的自我认同。茶党运动在选举中有力地动员了美国右翼的民粹主义情绪,不仅针对时任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和他在国会的民主党盟友们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情绪,也把矛头指向了许多现任共和党官员,称他们对自己宣称的意识形态承诺不够忠诚。来自共和党积极分子和初选选民要求保持信条纯正的强烈选举压力,对该党当选官员的行为产生了明显的影响,而民主党方面则没有类似的压力——这是当代美国政党体系失衡的一个重要例证。

由于代议制民主中的政客们受到迎合普通选民偏好以及组织利益和政党积极分子的激励,所以上述两党基本性质的本质区别可能根植于大众选民的相应不对称,或在这种不对称中加强了。事实上,几十年来,美国公众在大多数具体政策问题上都集体地持中间偏左的立场,尽管他们一直更倾向于从中间偏右的角度围绕政府总体规模和角色展开更广泛的意识形态辩论。美国公众意见的两面性,自然地一方面鼓励民主党候选人公开提出一份包含众多具体问题立场的“清单”以吸引选民;另一方面也促使共和党人强调有限政府和美国文化传统等更宏大主题,以吸引选民的支持。这就意味着每个政党都可以炮制出受大众欢迎的攻击对方奉行政策的方式:民主党攻击共和党的原则青睐特权利益,让社会群体意识到自己是弱势群体,而共和党人则指责民主党的倡议威胁个人自由和违反传统美国价值观。

两党的非对称结构反映在大众和精英两个层面,从投票的公众到政党积极分子和利益集团,再到候选人和民选官员,包括正式和非正式政党活动者。本书探讨了这种基本不对称的历史根源,展示了它在一系列政治现象中的持久重要性,并解释了它对美国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政治和决策的重要影响。两党阵营的不匹配特性在种族多元化的“奥巴马联盟”(Obama coalition)与茶党(Tea party)充斥其中的共和党激烈反对派并存的时代尤其明显,但民主党和共和党的鲜明特征由来已久。事实上,前几代研究政党的学者经常注意到两党在内部组织、执政风格、意识形态同质性和选举诉求等方面存在着重大差异。 m237gOXqE1dJg7d+YWch2BUFjzPRnJCD6X9cYCROd2xJiqRdiQNDOd6jwR1ip/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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