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族裔在民主党选民中所占的比例相当大,并且仍在不断增加,由一系列附属于政党的著名利益群体所代表。尽管白人选民不像非白人选民倾向民主党那样一贯倾向共和党,而且很少有组织正式宣称为白人群体代言,但一些民主党人认为,作为反对派的共和党同样也被带有偏见的明显的白人种族身份所界定。在本章,我们希望考虑种族在两党组织结构中不断变化的历史作用,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南方之外其他地方。
在 20 世纪 30—50 年代,种族问题主要集中在分裂的民主党联盟内部,因为当时该党既有种族平等的主要支持者(非裔美国人和北方自由主义者),也有种族平等的反对者(南方白人)。诺埃尔发现,这个话题主要是在自由派的媒体上讨论,而保守派对种族问题的兴趣直到 20 世纪 70 年代抨击平权运动和用校车将学生送到外区就读从而让不同种族的学生同校读书(以下简称校车制)时才达到顶峰。在国会议员当中的情形是类似的,但更具战略意义:“种族[长久以来]是进步派之间的内部斗争,而且是可能不被优先考虑的问题。在国会……共和党人战略性地利用种族问题来为难民主党人。两党都不经常提及这个问题。” 193 甚至当支持种族隔离的争论涉及反国家主义、反对司法激进主义和支持州权等保守主题展开时,这场冲突在南方政党重组之前在很大程度上仍是民主党内部的斗争。
然而,在同一时期,保守主义运动的领袖们非常清楚,他们自己倡导的小政府、社会传统主义哲学自然会吸引南方人和种族主义者,其中有些人——最著名的是威廉·F.巴克利(William F.Buckley),公开为种族主义制度(the Jim Crow system)辩护。虽然保守派共和党人对中央集权政府权力的攻击远早于共和党在南方生存下来,但该党领导人还是开始着手积极促进保守主义意识形态与南方白人利益之间的一致性。 194 美国共和党从 20世纪 50 年代开始向南方拓展,强调意识形态保守主义,反对自由主义的北方民主党。 195
共和党政客们采用了一条讯息,既可以诉诸种族仇恨,又不会明确援引种族主义诉求。到 20 世纪 60 年代时,保守派共和党人,如巴里·戈德华特和罗纳德·里根,已广泛使用“色盲”(color blind)政策这种表述,反对吉姆·克劳(Jim Crow)的种族主义,并通过有关就业、住房和教育的法规努力消除其影响。尽管戈德华特在全国大选中惨败,但在 1964 年他以联邦主义者的立场反对《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之后,他在南方腹地赢得了五个州的支持。尼克松和里根接受了允许正式平等的民权法案,但也使用了类似的措辞来吸引南方人以及强烈抨击民权法案的白人。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南方福音派的比利·格雷厄姆(Billy Graham)与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结盟,领导的大规模“十字军”运动,也支持同样的措辞和议程。 196 到 20 世纪 70 年代,自由主义的立法胜利使全国关于种族政策的辩论超越了消除合法的种族隔离和在南方扩大投票权的范围,转向了一系列旨在消除全国性平等障碍的新倡议。这些新的政策倡议,如平权行动和校车制,不太受北方白人欢迎,并且与传统的保守主义意识形态背道而驰,使得共和党反对派越来越团结一致。种族态度也很容易与支持打击犯罪和动乱的“法律和秩序”行动,以及反对城市腐败、福利和精英计划结合在一起。因为大多数南方白人和北方许多以白人为主的选区的选民已经认为自己是保守派,共和党人无须明确表达种族主义信息就可以吸引他们的选票。
历史学家已经对这些种族政治趋势进行了广泛研究。罗纳德·福米萨诺(Ronald Formisano)发现,波士顿白人族群最初参加“政治活动,[不是]把它作为最大化公共利益的手段,而是作为一种以非意识形态方式,通过获得地位和好处、分配工作、照顾和合同来实现向上流动的手段”。 197 保守主义与他们日益增长的对精英计划的怀疑相吻合;反校车制积极分子此前曾反对“由社会工程师、官僚、尤其是外来者推动的公路建设、城市改造和机场扩建”。 198 把贫穷的白人聚居区和黑人聚居区混编在一起的校车制,由精英人士制定,法官来执行,但很快就招致了反对,并且随着时间推移,甚至在黑人群体中也失去了支持。 199 乔纳森·里德(Jonathan Rieder)通过对布鲁克林种族问题反弹的分析得出结论,北方废除种族隔离导致了对自由主义更广泛的厌恶,当地人将自由主义与“挥霍、懦弱、恶意、受虐、精英主义、幻想、无政府主义、理想主义、柔软、不负责任和伪善”联系在一起,并支持保守主义,他们将保守主义与“实用主义、特色、互惠、真实、坚忍、刚毅、冷酷、复仇、严格和责任”联系在一起。 200 当然,政府还对白人聚居区以及白人经常逃往的郊区进行了政策补贴和帮助,但选民们并不为这一事实所动。
直到有关种族隔离的法律条文被废除,公开的种族主义言论在政治话语中变得不那么频繁之后,南方大部分地区才建立了共和党的组织和基层选举机构。这为那些试图以更微妙的方式利用种族仇恨的政客提供了推诿的机会,也让新选民(包括年轻一代的选民、北方移民和搬到郊区的农村居民)接受了小政府的保守主义信息,而不必有意识地接受它的种族内涵。南方的种族隔离主义者长期以来一直在宣扬自由企业和反对联邦政府干预的保守主义主题,声称自己的许多群体是纳税人或财产所有者协会。 201 他们抨击《民权法案》是对资本主义的威胁,是外国共产党人支持的事业,是对个人权利的侵犯。莱斯特·马多克斯(Lester Maddox)是亚特兰大最后一家种族分餐的餐馆老板,一个民主党人,后来于 1967 年至 1971 年间担任佐治亚州的州长。他声称,民权是对“州权、宪制政府、个人自由和美国自由企业制度、种族自豪感、种族完整、独立、雇佣或受雇的权利、言论自由、购买、拥有或租赁财产的权利,没错,还有生活在一个自由国家的权利”的威胁。 202
南方共和党继承了该地区饱受种族问题困扰的传统,但在内战后也得到来自北方移民的稳定支持。这些新来者往往思想保守,但对保护南方传统遗产不感兴趣,并积极抵制公开的种族主义诉求。自 20 世纪 70 年代至90 年代,一半的南方共和党人以及许多新政客都出生在北方。 203 纽特·金里奇就是一个有说服力的例子。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在 20 世纪60 年代初在亚特兰大上过大学,后来在自己所代表的远郊地区磨炼了共和党的理念。在一次接受纳尔逊·W.波尔斯比(Nelson W.Polsby)采访时,金里奇对他移居来到的佐治亚州政治有了清晰的看法:
从戈德华特开始,你们南方贫穷的白人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这基本上是一种种族主义反应,再加上企业家、富人、商人的出现……他们认为,民主党是工党,外交政策软弱,国内政策混乱……[但]不是[以]种族主义的方式,结合着反对林登·约翰逊和《民权法案》的种族主义反应。这两者的二元性可能导致……出现了一个真正的戈德华特网络,他们永久地转变为共和党。你们已经有了一个由游离选民组成的种族主义联盟,在全国性投票中支持共和党,但在本地支持民主党的……有越来越多的郊区居民是共和党人,除非共和党人表现得太过种族主义……有一波受过大学教育的南方人随着北方佬的涌入而融合在一起。 204
就像国家政治变革迫使南方种族隔离主义者修正他们的言辞一样,共和党人发出的信息既吸引了真诚的保守主义,也吸引了残余的种族隔离主义者的同情。历史学家凯文·克鲁斯(Kevin Kruse)指出:“南方白人保守派被迫放弃了传统的、民粹主义的、往往是赤裸裸的种族主义煽动,代之以精巧编织的依据权利、自由和个人主义语言基础上的新保守主义。” 205 克鲁斯解释说:“如果去除明显的种族根源,诸如‘选择的自由’或‘社区学校’等种族隔离主义用语,以及诸如愤怒的纳税人或忧心忡忡的家长等种族隔离主义身份,就很容易为中产白人所接受,他们与种族隔离主义的过去没有任何联系,但乐于参与创建郊区的未来。” 206
南方人首先是在总统选举中,随后在国会参众两院的竞选中,越来越多地根据他们对社会福利政策的一般性意识形态观点和意见(而不是他们的种族态度)来投票。 207 随着南方经济的发展,新兴富裕地区对日益崛起的共和党的支持超过了贫穷的白人地区,后者拥有大量黑人人口,曾是种族隔离主义者候选人斯特罗姆·瑟蒙德(Strom Thurmond)在 1948 年和乔治·华莱士(George Wallace)在 1968 年的票仓。 208 到 20 世纪 70 年代,南方最富有的白人已经离开了民主党,而贫穷的白人依然留在民主党内,与北方长期存在的阶级分化相类似;到 20 世纪 90 年代,中等收入的白人追随他们富裕的同伴加入了共和党,使共和党成为国会和总统选举中占主导地位的地区政党。 209
如今,拥有象征性种族主义信仰的白人更可能在共和党内部找到安身之处,尽管对待种族问题有不同的态度在白人民主党人中同样普遍。 210 现有证据并未表明保守主义是固有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或者共和党人主要是在白人团结的基础上被吸引到党内。 211 对南方白人是将自己的种族态度纳入更广泛的保守主义意识形态,还是简单地放弃与民主党人的种族联系,以便与共和党人在意识形态上结盟,政治学家们还存在分歧,但他们一致认为,这些选民当前的党派选择是建立在更广泛的保守主义基础上,而不仅仅是他们在种族问题上的观点。 212 同时,共和党候选人比民主党候选人更有可能使用带有种族色彩的语言,并表达反移民的观点,这妨碍了共和党吸引非白人公民支持的能力。
20 世纪 50 年代的现代保守主义运动并非主要由种族敌意而激发,它与温和派在控制共和党方面的斗争也并非主要涉及种族分歧。 213 然而,许多保守主义运动领袖,包括巴克利和戈德华特,无论是出于对种族主义者的同情(如巴克利),还是因为反对减少州和地方权力(如戈德华特),都反对联邦政府以争取民权的名义干涉南方事务。1964 年戈德华特获得总统提名,长期地损害了共和党吸引黑人选票仅存的特质,使共和党内失去了赞成继续支持并优先考虑民权项目的选民。随着有关种族政策的辩论逐渐转向更具有全国性争议的议题,这些议题引发了越来越多白人跨地区的反对。尽管共和党的立场从意识形态角度看也是正当的,但共和党人还是在吸引受种族仇恨驱使的选民的支持时处于有利地位。
20 世纪后期美国公众中种族偏见的减少并没有导致更普遍的保守主义倾向相应减少,这进一步表明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白人种族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美国公民对奥巴马总统的反对,反移民和反穆斯林态度在推动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出人意料地赢得2016 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中发挥了作用,这些明显的影响表明,党派和意识形态冲突仍然与美国持续存在的种族、族裔和宗教偏见纠缠在一起。两个政党之间的种族差异明显且日益扩大,少数族裔群体的成员仍然以压倒性的多数认为,民主党的政治家和政策更符合自己的政治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