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美国的政治文化自建国以来就崇尚个人主义,不信任国家权威,因此保守的意识形态长期以来一直具有强大的公众吸引力。然而,自 20 世纪 30 年代以来,具有明确身份标识的更自由的民主党在国民中所占比例一直保持优势。如图 2-1 所示,过去 60 年间,宏观党派属性(这里指自称民主党的人在公众中的比例)和宏观意识形态属性(这里指自称自由派的人在公众中的比例)之间产生了持久的差距。宏观党派属性评估因其(人为的)高度不稳定性而引发了争议,但毫无疑问,尽管美国选民中一贯普遍存在保守派自我认同,但民主党人通常在党派属性方面占有优势。自 20 世纪 50 年代以来,这两项指标之间的差距已经达到 20.5 个百分点并且相对稳定(标准差为在 5.2 个百分点之间)。
自 20 世纪 50 年代以来,自由派和民主党人在选民中所占比例都在下降,首先下降的是自由派。埃利斯和斯廷森认为,自由主义随着政府范围的扩大而衰落:
1963 年,肯尼迪遇刺,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成为美国总统。1967 年,约翰逊领导的“伟大社会”(Great Society)进入了第三年。在这期间,自称自由派的人又下降了 10.5 个百分点,大约占原有比例的四分之一,并且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如果这场运动是短暂的,那么它的影响就是声势浩大的。作为一种永久性的转变,它是 20 世纪美国政治的重要主导性力量。 16
图2-1 宏观意识形态属性与宏观党派属性
虚线显示的是在自称是民主党或共和党的所有受访者中,自称是民主党的受访者的平均比例。实线显示的是在自称是自由派或保守派的所有受访者中,自称是自由派的受访者所占比例。詹姆斯·斯廷森(James Stimson)和唐纳德·格林(Donald Green)利用盖洛普(Gallup)民意调查的数据估算了宏观党派属性的数据。珍妮特·鲍克斯-斯黛芬斯米尔(Janet Box-Steffensmeier)汇编了宏观意识形态属性的数据。本书作者根据 1997年之后盖洛普民意测验数据(未经调整的)更新了时间序列数据。
唐纳德·格林的数据参见: https://sites.google.com/site/donaldpgreen/replication。
珍妮特·鲍克斯-斯黛芬斯米尔的数据参见: https://dataverse.harvard.edu/dataverse/Steffensmeier。
图 2-1 按时间顺序显示的数据证实了 20 世纪 60 年代自称自由派的人在减少,但也表现出对国家政策方向的恒温式反应:在共和党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和罗纳德·里根政府期间,自由派相对增加较多,而在吉米·卡特和比尔·克林顿第一个任期期间,保守派的人数更多;最近出现了更大的相对自由主义趋势。对共和党认同的相对增加是后来发生的,由于受到南方白人保守派政党重组的推动,在里根时代尤为引人注目。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由派和保守派已经被更好地分配到“正确”的政党中,美国公民中集体党派认同和个人意识形态认同之间,仍存在着很大差距。 17
在一个民主党人多于共和党人、保守派多于自由派的公众群体中,共和党选民自然会比民主党选民包含更大比例的宣称与党派一致的意识形态标识者。图 2-2 显示了美国全国选举研究中心(the American National Election Studies,ANES)发布的共和党(上图)和民主党(下图)的意识形态自我标识的分布情况。该图概括了意识形态在所有党员(黑线)、自称参与过两项或两项以上活动以支持一名候选人的积极分子(灰色线)和自称进行政治捐款的人(大理石线)之间的分布情况。在积极参与的公民和更广泛的选民中,共和党人因象征性的保守主义而紧密团结在一起,而民主党人则将自己置于更广泛的意识形态谱系中。在共和党人中,自认是保守派的,选民占 74%、积极分子占 84%、捐款人占 89%,几乎没有任何党员认为属于意识形态的左翼。相比之下,在民主党人中,只有 47%的选民、61%的积极分子和 70%的捐款人自认为是自由派;这三类民主党人都比共和党人更有可能认为自己是意识形态的中间派,只有 13%的民主党选民和12%的民主党积极分子认为自己是保守派。显而易见,共同的意识形态在维系共和党团结方面发挥着核心作用:即使是在具体问题上持中间偏左立场的共和党人,通常也会将自己视为保守派。 18
图2-2 意识形态坚定的党派人士、积极分子和捐款人
民主党和共和党的积极分子、非积极分子和符合每一个意识形态类别的捐款人的百分比。积极分子是那些自称参与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竞选活动的人。以上信息来自美国全国选举研究中心 2012 年时间序列研究。
这一调查结果并不仅仅反映了ANES进行的特定意识形态评估,也不代表美国公民对“保守派”一词的独特偏爱。图 2-3 展示了 2011 年世界价值观调查中心(the World Values Survey,WVS)的数据,同样总结了民主党和共和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定位。为了便于进行国际比较,WVS采用了 10 分制的意识形态量表,将端点标记为“左派”(1)和“右派”(10),而非“自由派”和“保守派”。民主党人的自我定位的平均值为 4.8,45%的民主党受访者选择了两个中间位置中的一个。共和党的平均值为 7.4,三分之二的共和党受访者将自己定位在 7 或以上。民主党的中位数和模式位置为 5,而共和党的中位数和模式位置为 8。
图2-3 民主党和共和党左派和右派的分布
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在意识形态谱系上从“左”到“右”的归类位置。另有 1%的共和党人和 2%的民主党人没有给出答案。民主党的平均数是 4.8;共和党人的平均数是7.4。数据来自 2011 年的世界价值观调查中心,参见: www.worldvaluessurvey.org。
两党对意识形态群体的评价也存在着类似的不对称。ANES要求受访者用“情感温度计”给政治人物、意识形态群体打分,范围从 0 (最消极的回答)到 100 (最积极的回答)。在 2012 年的全国调查中,共和党人对“保守派”的平均评分为 71 分,对“自由派”的平均评分为 37.9 分,差距为 33.6 点,是最大可能性差距的三分之一。2012 年,民主党给自由主义者的平均打分为 63.6,保守派为 46.8,两者之间的差距为 16.8 点,仅为共和党评估差距的一半。
ANES的调查在前几年发现了类似的模式,如图 2-4 所示。在过去的50 年里,共和党人对保守派的平均“情感温度计”评分总是超过 60,而他们对自由派的平均评分总是低于 50,但随着时间推移,共和党人对这两个意识形态群体的评价差距显著扩大——在 1968 年至 2008 年期间,这一差距足足扩大了一倍。相比之下,直到 20 世纪 80 年代,民主党人对自由主义的态度才总体上比保守派更温和;虽然民主党人越来越倾向于自由派,但到2012 年,他们对这两个群体的支持率差距,只是达到了 40 年前共和党阵营中相应差距的程度。虽然两党对各自意识形态集团的主张越来越肯定,却对对方意识形态集团的主张越来越否定,共和党人始终比民主党人更坚定地持有这两种态度。 19
图2-4 不同时期对意识形态者的情感差异
共和党人对保守派和自由派、民主党人对自由派和保守派的平均情感温度计指数存在差异。数据来自美国全国选举研究中心(2012 年数据,只包括面对面的采访)。
共和党人对保守派(相较于非自由派)的支持率和民主党人对自由派(相较于非保守派)的支持率都在上升,反映出数十年来的党派分类状况:随着时间推移,左翼和右翼公民都更有可能加入最符合他们意识形态取向的政党。 20 然而,在 20 世纪 80 年代出现分化趋势之前,共和党人已经表现出对保守主义者而非自由主义者的明显偏好。分类增加了认同自由主义的民主党人的比例,他们对自由主义的看法比保守派更积极,但由于共和党标识者在同一时期变得更加一致地保守,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同质性之间的相对差距依然保持不变。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在民主党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但与共和党内部的保守派不同,他们并不主导整个政党。
ANES还揭示,民主党和共和党对社会群体和组织的评价各不相同,但这些差异与意识形态群体对两党支持率的差距不匹配。平均而言,共和党人对企业的评价高于工会,而民主党人则持相反的看法,但差别不大,而且主要由于对工会的感情深于企业。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黑人和其他人口统计学意义上的特征群体的评价变得越来越积极,民主党人略有增加(主要由于该党少数族裔受访者比例较高)。两极分化的情感主要针对意识形态类别而非社会群体。
由于美国选民中自认是保守派的人数始终超过自由派,因此,意识形态分类现象可以解释 20 世纪 70 年代以后民主党在宏观性党派之争中优势减退的原因(此趋势在图 2-1 中表现明显)。民主党自罗斯福时代的执政联盟始,有相当比例的保守派人士是基于明显的群体认同(尤其是南方白人和天主教徒)而加入的。随着时间推移,选民越来越倾向于选择一个与自己意识形态偏好一致的政党,与此同时,这些投票群体出现了大规模净转向共和党的趋势。尽管自由派中有一股有利于民主党的反向运动,但大众中自由派——尤其是共和党人中的自由派——的相对稀缺限制了这种趋势所能增加的民主党人数量。艾伦·阿布拉莫维茨(Alan Abramowitz)和凯尔·桑德斯(Kyle Saunders)的一项分析,将过去 30 年里天主教徒、白人和已婚选民对民主党的认同优势大幅下降归因于意识形态分类,上述每个群体中的保守派都更有可能认同共和党。 21 在 1972 年至 2004 年间,共和党人中南方白人和天主教徒的意识形态自我认同并没有发生变化,但这些群体的党派与意识形态慢慢靠近,并最终与当时盛行的保守主义意识形态相匹配。 22 除了非裔美国人,在所有的社会群体中,保守派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共和党人;而群体认同在吸引社会少数群体加入民主党方面具有持续的重要性,并导致了在基于种族、收入、性别和宗教的群体中,党派阵营的差异(跨越所有意识形态类别)将持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