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一日,苏小小乘油壁车去游春,断桥弯角处忽然迎面遇着一人骑马过来,却见那青骢马受惊,颠下一位少年。
小小自是也吃了一惊,正欲下车探视,那少年已起身施礼。小小过意不去,报以歉然一笑。
正是相逢一笑间,情根一夕种。
她是那盈盈一笑,他却情海深陷。
这少年名叫阮郁,是当朝宰相阮道之子,奉命到浙东办事,不过是顺路来游西湖。见这娇俏可人的女子,刚刚马上惊魂的阮公子一时竟看呆了。
直到小小驱车而去,才回过神来。因此赶紧向路人打听小小的来历住处。
有人说阮郁打听到小小出身妓家,只叹了句:“可惜!”不过转念一想,既是歌妓,与她相识一番,也是人生乐事!
那么,我还真是要恨恨地说句可惜小小所托非人。不过根据后面故事的发展,阮郁此刻应该只是对小小一见钟情,还未及想到其他。他本是少年郎,她恰是美娇娘,年少轻狂,怎么会去注意所谓的门户之对?
因此,阮郁回到住处,眼前不断浮现小小的身影,茶饭无味,辗转难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第二天一早,阮郁便骑着青骢马,叫人挑着厚礼,径直来到西泠桥畔。
恰好贾姨妈出来,阮郁道:“晚辈昨日惊了小小姑娘,容我当面谢罪。”贾姨妈见他不似一般王孙公子气盛无理,心想也是个文人雅客,便进去通报。
小小从绣帘中婷婷走出,两人都是脉脉含情。阮郁英俊税洒,举止文雅,小小才貌绝佳,举止脱俗。
水痕不动秋容净,花影斜垂春色拖。
自此两人每日在断桥相会。或临湖对饮,或依韵和诗,或抚琴相和,伴着这空濛的西湖山水,所有的闲情雅致都作了最好的注脚。
青山为媒,山水作证,蓝天白云为映衬,晨间小道弥漫薄雾,傍晚霞光遍洒湖面,一个驱车前往,一个骑马相随,沿湖堤、傍山路缓缓而游,好不快活。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至此,便由贾姨妈作主,两人定下终身。黄道吉日,张灯结彩,备筵设席,自此两人相知相守。每日学那张敞画眉,做那赌气泼茶之趣事。
然而这边是恩爱缠绵日复夜,那边京城阮道的宰相府还不炸翻了天:堂堂宰相之子与一介钱塘歌妓厮混在一起,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虽说是天高山远,然而阮道身为一介宰相,毕竟是老谋深算,强按心中的怒火,修书一封,假借家中急事,速令阮郁回京。
这一别,便是情断恩绝。
最初的故事版本里说阮郁一别,自此杳无音信。
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
纵是小小思之念之,也未得一信。想来几多深情,几多恩爱,都付与了西湖山水,如花流年。
然而根据小说家们的猜测,阮郁回家后,父怒母怨,几乎就上演了一场南齐版的贾政杖责宝玉。但阮郁依然对小小痴心未改,因而被父亲关进书房,阻断了他与小小的音信。此后更是为他另择名门闺秀,替他决定锦绣前程。
另一种说法是阮道假意同意小小进门,然后用自己重病的谎话诓儿子回家,最后恩威并施,为他令择良妻,说是等到大婚之喜,功成名就,接小小进门也未尝不可。
戏文里更是唱得出奇,说什么阮道接了小小进京,准备看看这个将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阮夫人于堂前见了小小,心生喜欢,而阮道在帘后细细观察小小,发现她品貌端庄,知书达理,有礼有节,更是爱惜不已。最后只能对儿子说,小小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出身卑贱,劝儿子舍了这段姻缘。
戏文里这种说法自然是最不可靠,又不是出演青春偶像剧,王子的父母还掏腰包接灰姑娘到跟前来瞧一瞧。这不是诚心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怕蜚短流长?
第一种说法也不太可靠,不是说没有那么专制的父亲,只是觉得阮郁对苏小小还不至于用情深到这种地步。从他后来与小小再无联络,甚至是小小死后都未曾有一丝吊唁,足见这感情之轻浅。
第二种说法想来也许更令人信服,在父亲的恩威并施下,阮郁屈服。而等到美丽的新婚妻子过门,功名利禄到手,一来愧对小小,因而断了来往;而来,许是三妻四妾,那钱塘江上的苏家小小,不过成了记忆里的一颗朱砂痣,偶尔想起,原来自己还曾有过这么一段青葱岁月。
少年的轻狂,不计后果的许诺,留下的,是爱过之后的苍白与无力。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不过是一个童话。你要一场美丽的邂逅,他许你一个幻丽的童话,结果到头来,他不过是姓许,名诺轻罢了。
爱情最禁不起的是时间,最靠不住的是诺言,季布有一诺千金之说,而对于那些感情薄似烟云,短似朝露的男男女女来说,爱情又如何能价值千金?
“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 ”,爱过方知情重,历经一场穿肠痛,才能悟得世间情爱纠葛。纵使是这向来只谈风月不问情的苏小小,也难免是只能吟诗以解愁闷。
谁断昆山玉,
裁成织女梳。
牵牛别离后,
愁掷碧空虚。
饮一阵酒,抚一阵琴,也是会流下几滴相思泪。更何况是这多情的苏小小?
然而,开窗面对着潋滟西湖光景,看那漫天的荷花,小小的心情却也慢慢平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