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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之恋矜灼灼

有时候,爱一个人,不一定是朝朝暮暮、长相厮守。如果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倒不如就此放手,转身离开,成全他的幸福,也让自己解脱,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赵宦娘便是这样一个例子。

一开始,温如春第一个上场。温如春这:温文尔雅,如坐春风,一派师长之气。“少癖嗜琴”,琴隐含意思又通“情”,由此看来这琴的作用不简单。因为一次奇遇,他得一道士指点,琴技大增,于是“此尘世间已无对矣”。这就为下文写赵宦娘与温如春的知音之恋埋下了伏笔。

对女子抚琴,挑逗女子,又称“琴挑”。起源于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两人私奔的故事。温如春擅长抚琴,蒲公就这样为下文埋下了个“琴挑”的伏笔吧?

接着便是聊斋中的经典模式:“后归程,离家数十里,日益暮,暴雨莫可止”。因天气什么的受阻滞留于某处,然后得见美女。这里也不例外,结果自然是温如春得以借宿一户人家,遇见了一位惊若神仙的女子——她便是赵宦娘。

故事到这里,接着便是发展,跟着就是一见钟情,温如春求婚,两人结为伉俪,从此幸福美满了吧?

且慢,若真这么写,那他就不叫蒲松龄了。

先是温如春的求婚意外地遭到了宦娘姑妈奇怪的拒绝。我们来仔细看:若说像《青凤》中那样家教甚严,那么应该是厉声拒绝;若说像《辛十四娘》中那样嫌其无礼,大可以小小惩罚一下温如春。可奇怪的是“温诘其故,但云难言”,温生追问原因,宦娘的姑妈只是回答不好说。

求婚失败,温生只能“怅然作罢”。又因所铺“床”的草都因雨水弄得又烂又湿,因而温生只得“危坐鼓琴,以消永夜。雨既歇,冒雨遂归”——看来自尊心颇受打击,临行道个别都舍不得,还冒雨而归。

而宦娘是否对温生有意呢?我们暂时还不知晓。

故事讲到这里,人物线索却突然断了,又冒出个葛良工来。良工,听名字就觉得是善弹琴或善听琴之人吧。工尺嘛。

良工当然也是“丽绝一世”,书中更有看似闲来的一笔描写“善词赋”。

首先是温生偶然拜访葛公,受命弹琴,琴音拨动了良工的芳心。温生又一次心动了,于是托媒提亲,这次却被拒绝得很干脆:你温家家道中落,与我葛家门不当户不对。

而温生呢,也因求婚失败便再也不登葛家大门。可良工偏偏对温生产生了爱慕之情,渴望再听到温如春弹琴。

这温生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两次求婚均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为人也真现实,与别人一旦做不成夫妻,连朋友都没得做,真是典型的“黑白派”。不过这时,葛家和温家,却分别先后发生了两件怪事。

先是葛家,一是良工在园子里拾到一首“惜余春词”。读了几遍,心里觉得喜欢,抄了下来,却被风刮跑了。

葛公看见抄本,以为是良工所作,首先是觉得用词不够庄重,可又不好批评女儿,估计是以为女儿思春了。因此,便急着想把女儿嫁出去。

于是回过头来看,前文说良工“善词赋”不是闲笔了吧?若良工不善词赋便读不懂这首词,更不会有闲心去抄这样一首词,葛公更不会认为是自己女儿所作。

第二件,葛公不是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吗?便找了一位门当户对,有财有貌(有无才书上就没说了)的刘公子,葛公很中意。眼见着事儿快成了,可刘公子登门拜访未来老丈人并告别后,他的座位上却留下了一只女人鞋。葛公就不满了:还没成亲呢,就到处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要是把女儿嫁给这种浪荡子弟,不等于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又不是把女儿当还债的。不是谁都像迎春那样倒霉的!(起码在《聊斋》里没那么典型)。因此,任刘公子怎样辩解葛公也不听,还断绝了往来。

经过这两件事我们可以看出,葛公急着嫁女儿并且家风甚严。

接着是温家的怪事。一是葛家有一种绿菊花,吝惜不往外传,良工把它种在闺房里。可温如春的庭院里却突然有几株菊花变成了绿色,因此吸引了很多人来看,温如春也很爱惜。二是凌晨温如春去看,在园子里拾到一首“惜余春词”,就是良工的那首抄本,但又因为词名有自己的名字,于是便加了一些轻薄的评语,真是文士多轻狂。

葛公听说了化菊之事,很是惊讶,跑去看。不料却在温生的书斋看见了这首词,展开纸来一看。这时候刚好被温如春看到了,而温生因为知道自己的评语轻薄,便夺过去毁掉。但很倒霉的是,葛公记性好,只读了一两句,便觉得是在女儿房门里见到的那首词。因此葛公便怀疑温生的绿菊花就是良工作为定情之物送的。

于是乎,葛公回家告诉夫人,让她逼问良工。倒霉的良工,真叫一个窦娥冤,堪比杨乃武与小白菜。

然而作为长期受封建妇女思想教育的良工,自然是不承认,并且哭着要寻死。

而良工和温如春交往的迹象,夫人怕败坏了女儿的名声,寻思着还不如把女儿嫁给温如春。

一番商量之后,还好葛家家风虽严,但葛公还不至于把女儿打死,便偷偷告诉了温生自己的意愿,温生自然是高兴极了。

到此时,这位温公子就算是苦尽甘来了,婚事当天当然是宴请宾朋来分享他的快乐,并且用琴声来渲泄他的幸福,无尽的幸福快乐之意便都付诸于这琴音之中。

讲了这么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按蒙太奇手法推断,怎么着也应该是和赵宦娘有关吧?

因此我们接着往下看,这不,温家就出怪事了。话说夜深温生要睡觉了,却有仆人远远听到琴自己发出声音。最初他们还以为是朋友玩戏,后来才发现不是,认为不是人在弹奏,才告诉了温生。

温生亲自去看,果然不错。

接着就有了很有趣的一段: “其声梗涩,似将效己而未能者。爇火暴入,杳无所见。温携琴去,则终夜寂然。因意为狐,固知其愿拜门墙也者,遂每夕为奏一曲,而设弦任操若师,夜夜潜伏听之。至六七夜,居然成曲,雅足听闻。”

真的很有意思,看不见的学生。这温生不但是个风雅人,还是个惊世骇俗有勇气的人,真叫人佩服其勇,称赞其豁达。而且这一师一生却合作得如此默契,真真叫人感叹。也不能不说,这学生的天资还真是高。

可这与宦娘有什么关系呢?

往下看来,这就渐渐水落石出了。

等到温生和良工说起那首媒诗“惜余春词”,才明白是两人结合的缘由,却不知从何而来。这时良工听说了琴鸣之异,前往听琴。

还是古龙说的对:“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听过之后,良工说: “此非狐也,调凄楚,有鬼声。” 温如春还不是特别相信,良工就说家里有面古镜(其实就是照妖镜吧),可以照出鬼怪。

这样就照出了个女鬼,原来是赵宦娘!一番解释后,宦娘便说出了前文的秘密:刘公子的女鞋,惜余春之词,都是她所为,为的是报答温如春的授琴之恩。

要不是良工先前也喜欢温生,宦娘的行为还真有骗婚的嫌疑。

不过大家也许要问了:温生授琴不是在成亲之后吗?不错,其实宦娘对温生除有对师长的敬意,还有男女之情。在她做出上文的解释前,就说了一段话:“妾太守之女死百年矣。少喜琴筝,筝已颇能谙之,独此技未能嫡传,重泉犹以为憾。惠顾时,得聆雅奏,倾心向往;又恨以异物不能奉裳衣,阴为君吻合佳偶,以报眷顾之情。”

仅因阴阳之隔,便放弃所爱之人,还为心上人代寻良偶,宦娘真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

接着就有了更令人称奇的一幕:这时的宦娘还不忘学琴,认为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继续向温生请教。于是温生便又奏一曲,宦娘大喜,算是“出师”了。良工听说宦娘擅长弹筝,便向她请教,宦娘便“绘谱十八章”。

最终仍是不可避免要面对离别,即使是盛情难却,宦娘还是离开了。她感伤地告别,“因以一卷授温曰:‘此妾小像。如不忘媒妁,当悬之卧室,快意时焚香一炷,对鼓一曲,则儿身受之矣。’”

P·S:绿菊花之变应是蒲公的笔漏吧?宦娘的解释中居然未提!

附原文:

温如春,秦之世家也。少癖嗜琴,虽逆旅未尝暂舍。客晋,经由古寺,系马门外,暂憩止。入则有布衲道人,趺坐廊间,筇杖倚壁,花布囊琴。温触所好,因问:“亦善此也?”道人云:“顾不能工,愿就善者学之耳。”遂脱囊授温,视之,纹理佳妙,略一勾拨,清越异常。喜为抚一短曲,道人微笑,似未许可。温乃竭尽所长,道人哂曰:“亦佳,亦佳!但未足为贫道师也。”温以其言夸,转请之。道人接置膝上,裁拨动,觉和风自来;又顷之,百鸟群集,庭树为满。温惊极,拜请受业。道人三复之,温侧耳倾心,稍稍会其节奏。道人试使弹,点正疏节,曰:“此尘间已无对矣。”温由是精心刻画,遂称绝技。

后归程,离家数十里,日已暮,暴雨莫可投止。路旁有小村,趋之,不遑审择,见一门匆匆遽入。登其堂,阒无人;俄一女郎出,年十七八,貌类神仙。举首见客,惊而走入。温时未偶,系情殊深。俄一老妪出问客,温道姓名,兼求寄宿。妪言:“宿当不妨,但少床榻;不嫌屈体,便可藉藁。”少旋以烛来,展草铺地,意良殷。问其姓氏,答云:“赵姓。”又问:“女郎何人?”曰:“此宦娘,老身之犹子也。”温曰:“不揣寒陋,欲求援系,如何?”妪颦蹙曰:“此即不敢应命。”温诘其故,但云难言,怅然遂罢。妪既去,温视藉草腐湿,不堪卧处,因危坐鼓琴,以消永夜。雨既歇,冒夜遂归。

邑有林下部郎葛公喜文士,温偶诣之,受命弹琴。帘内隐约有眷客窥听,忽风动帘开,见一及笄人,丽绝一世。盖公有一女,小字良工,善词赋,有艳名。温心动,归与母言,媒通之,而葛以温势式微不许。然女自闻琴以后,心窃倾慕,每冀再聆雅奏;而温以姻事不谐,志乖意沮,绝迹于葛氏之门矣。一日,女于园中拾得旧笺一折,上书《惜余春词》云:“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同是一般怀抱。甚得新愁旧愁,铲尽还生,便如青草。自别离,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弃已拚弃了!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犹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女吟咏数四,心悦好之。怀归,出锦笺,庄书一通置案间,逾时索之不可得,窃意为风飘去。适葛经闺门过,拾之;谓良工作,恶其词荡,火之而未忍言,欲急醮之。临邑刘方伯之公子,适来问名,心善之,而犹欲一睹其人。公子盛服而至,仪容秀美。葛大悦,款延优渥。既而告别,坐下遗女舄一钩。心顿恶其儇薄,因呼媒而告以故。公子亟辩其诬,葛弗听,卒绝之。

先是,葛有绿菊种,吝不传,良工以植闺中。温庭菊忽有一二株化为绿,同人闻之,辄造庐观赏,温亦宝之。凌晨趋视,于畦畔得笺写《惜余春词》,反覆披读,不知其所自至。以“春”为己名益惑之,即案头细加丹黄,评语亵嫚。适葛闻温菊变绿,讶之,躬诣其斋,见词便取展读。温以其评亵,夺而挼莎之。葛仅读一两句,盖即闺门所拾者也。大疑,并绿菊之种,亦猜良工所赠。归告夫人,使逼诘良工。良工涕欲死,而事无验见,莫有取实。夫人恐其迹益彰,计不如以女归温。葛然之,遥致温,温喜极。是日招客为绿菊之宴,焚香弹琴,良夜方罢。既归寝,斋童闻琴自作声,初以为僚仆之戏也,既知其非人,始白温。温自诣之,果不妄。其声梗涩,似将效己而未能者。爇火暴入,杳无所见。温携琴去,则终夜寂然。因意为狐,固知其愿拜门墙也者,遂每夕为奏一曲,而设弦任操若师,夜夜潜伏听之。至六七夜,居然成曲,雅足听闻。

温既亲迎,各述曩词,始知缔好之由,而终不知所由来。良工闻琴鸣之异,往听之,曰:“此非狐也,调凄楚,有鬼声。”温未深信。良工因言其家有古镜,可鉴魑魅。翌日遣人取至,伺琴声既作,握镜遽入;火之,果有女子在,仓皇室隅,莫能复隐,细审之赵氏之宦娘也。大骇,穷诘之。泫然曰:“代作蹇修,不为无德,何相逼之甚也?”温请去镜,约勿避;诺之。乃囊镜。女遥坐曰:“妾太守之女死百年矣。少喜琴筝,筝已颇能谙之,独此技未能嫡传,重泉犹以为憾。惠顾时,得聆雅奏,倾心向往;又恨以异物不能奉裳衣,阴为君吻合佳偶,以报眷顾之情。刘公子之女舄,《惜余春》之俚词,皆妾为之也。酬师者不可谓不劳矣。”夫妻咸拜谢之。宦娘曰:“君之业,妾思过半矣,但未尽其神理,请为妾再鼓之。”温如其请,又曲陈其法。宦娘大悦曰:“妾已尽得之矣!”乃起辞欲去。良工故善稳,闻其所长,愿以披聆。宦娘不辞,其调其谱,并非尘世所能。良工击节,转请受业。女命笔为给谱十八章,又起告别。夫妻挽之良苦,宦娘凄然曰:“君琴瑟之好,自相知音;薄命人乌有此福。如有缘,再世可相聚耳。”因以一卷授温曰:“此妾小像。如不忘媒妁,当悬之卧室,快意时焚香一炷,对鼓一曲,则儿身受之矣。”出门遂没。 8TKVfFA1AAlVMDJejZTMxM32OB6Ba19nIwRnVgwsAGk7tlCUgY9yHZXrTa+11z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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