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列宁称为是俄国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的列夫·托尔斯泰在其《复活》一书中讲述的了一个关于人的灵魂救赎的故事。
而《聂小倩》说的也同样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故事,只不过女主人公从喀秋莎换成了失足女鬼聂小倩。
小倩是如何获救的呢?我们先原景重现一下宁采臣听到夜叉姥姥与妖精小媳妇的对话:
妇人(扭扭腰,不耐烦地抱怨)问:小倩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老太太(稳住大局的样子)答:大概快到了吧。
妇人(掩掩衣袖,欲煽风点火)又问:她没向您吐露过怨言吗?
老太太(装作耳背不曾听到其中的引申含义,但也对小倩流露出不满状)答:没听过;但是她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妇人(娇声娇气滴嫌恶)说:小丫头不识好歹。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小倩对这种勾当已经开始表示不满了,并且已经准备脱离“黑组织”。不过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敢明里表示脱逃的愿望而已。
这便为后来小倩的迷途知返做下了铺垫,徐克的《聂小倩》第一部还设计这样一个桥段:聂小倩引诱别人被姥姥害死后显露出悲伤与不安的面容。
这样的铺垫才不会让我们觉得后面聂小倩的突然转变过于突兀,很有海岩剧中拯救失足少女的风范。
接着是小倩以色和财来引诱“廉隅自重”的宁采臣而遭到拒绝。注意看,宁采臣拒绝并威胁聂小倩说要告诉隔壁燕赤霞时,聂小倩是“女惧,乃退”,这里可以从后文解释为聂小倩对燕赤霞的惧怕。
而后面当宁采臣把罗刹鬼骨做的金锭掷出并大喝时,聂小倩是“女惭出”。为什么要“惭”呢?金钱诱惑不成有什么好“惭”的?仔细想来,有着深刻的意义,一方面烘托出宁采臣的“廉隅自重”;一方面也可以说明聂小倩心中“善恶”种子的萌芽。
于是后面救宁采臣,托枯骨都是为了脱离苦海。
接着小倩为了报恩跟随宁采臣回家开始了复活的第二个阶段。
《聂小倩》中小倩复活这一段写得很巧妙也很有象征意味,小倩重新成为人既不是借尸还魂,也不是什么起死尸生白骨,更不是什么借助男子精血与阳气。而是每日和宁采臣一家人呆在一起,慢慢地“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刚来的时候不吃不喝,半年后慢慢地能喝点稀粥了),别人也不能辨别她是鬼。
这个过程很有引申意味,为什么慢慢地就近似为人了呢?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此近人者得人气。这也暗示了此篇的宗旨,即拯救失足少女。
先不要急着佩服蒲松龄,因为虽然此处写得非常巧妙,但还是不得不指出,这种复活方法不是蒲松龄首创。起码在明朝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里有一个“画中美女”的故事,结尾处女子被男子留下吃了个糕饼。以至天亮后竟不能离开,最后竟化为了人——结尾依然很幸福。
不过对比而言,蒲公也算写得更自然更巧妙更有深意的了。
我们再来看聂小倩复活后的结果,两人结婚时,邻居亲友见了,“不疑其鬼,疑为仙”。不但不怀疑她是鬼,反而还认为她是天仙下凡。
因此人们是“争拜识之”,同时“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袭以为荣”。
这便是对小倩改邪归正成果的最好注释吧?
从鬼为人,从人到似仙,从误“堕玄海”的失足女子到在人世获得像仙子一样的待遇,聂小倩借宁采臣完成了自我身体的救赎,也完成了自我心灵的升华,更完成了自我精神的拯救。
这是小倩自我救赎的第二个阶段,然而第三阶段呢?
这边轮到了传说中那位最厉害的金华妖怪出场了。聂小倩让宁采臣挂出燕赤霞所赠的革囊时,若是以前的聂小倩,肯定会被革囊所收,而现在呢?当然是无所谓了。但蒲公很别有意味地加了句:“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由此可以看出,革囊之于聂小倩便是一种警戒标尺的问题。
小倩由鬼成人,并不是就结束了。在她身上,仍然有对犯过错以防再犯的警戒。我们不禁要想,如果聂小倩再度沦为妖,会不会被革囊收伏?
正像现在社会上对待一些犯过错甚至坐过牢的人,社会上总是会有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