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上台后的铁血手段令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他们不敢保证皇帝的屠刀某一天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在紫禁城那高大城墙的后面,有一个女人却陷入无尽的苦恼之中。
她便是雍正和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乌雅氏。
作为一个女人,乌雅氏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乌雅氏的幸运之处是她母凭子贵,因为大儿子登上皇位,她成为了后宫中的皇太后;不幸在于她的大儿子总是欺负小儿子,而她其实更喜欢小儿子一些。
乌雅氏知道小儿子允禵不服气,心里有苦,她也知道大儿子这么做有他的苦衷。作为一个母亲,她夹在两个儿子之间左右为难。
对于雍正的继位,乌雅氏显得并不是那么高兴。她公开表示:皇上选择我的儿子继承大统,这完全不是我所想的。在雍正即位当天,群臣请求朝拜皇太后,她直接拒绝,传下懿旨说:“我自幼入宫为妃,在先帝前毫无尽力之处,将我子为皇子,不但不敢望,梦中亦思不到。我欲随先帝同去,今皇帝说:太后圣母若随皇父同去,我亦随太后圣母同去。哀恳劝阻,未遂其志。若穿饰锦绣,受我子行礼,实为不合。”后来架不住群臣再三请求,才出面勉强接受了群臣朝贺。
雍正想给母亲上徽号“仁寿皇太后”,请她搬到供太后居住的宁寿宫去,但乌雅氏并不领情,她以在先帝丧期为由统统拒绝。等到雍正元年(1723)三月,乌雅氏过生日。按照清宫规矩,皇帝本人生日称万寿节,普天同庆,放假一天。作为皇帝生母的皇太后生日,也可以称万寿节,接受群臣朝拜。
雍正就有心给母亲办一个盛大的万寿节,一来给宫中添点喜气,二来舒缓一下母亲多日来的愁绪。这一次出人意料,乌雅氏答应了,前提是不接受群臣跪拜。
在雍正大力操办下,万寿节办得极为成功,乌雅氏光彩夺目,让人羡慕。但乌雅氏内心的苦,谁又能知道?
乌雅氏几乎成为了后宫一切苦命女子奋斗的偶像。出身低不是问题,人家乌雅氏还是包衣奴才出身呢,她现在不也成皇太后了,看那是多么的风光!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风风光光的万寿节结束一个多月,宫中忽然传出噩耗——皇太后病重。
弥留之际,乌雅氏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她的小儿子。
她将雍正叫到床边,说想看一眼允禵再走。
雍正再心狠手辣,再恨允禵,母亲的这点儿心愿他还是会尽力去达成的,不然他真的不是人了。
没有任何的迟疑,雍正派人去叫在汤泉给康熙守陵的允禵。
但事与愿违,事情仍然出了差错,乌雅氏等了又等,始终没能等到小儿子前来,最后在不甘之中离世。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是谁阻碍了允禵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雍正派去叫允禵的使者有问题。
具体点说,是这两个使者的身份有问题。他们来自一处神秘机构——粘杆处。
粘杆处,又称血滴子,清朝的恐怖杀人机构,在中国历史上也能排进前十的秘密杀人机构,仅存于雍正、乾隆朝。
说到恐怖杀人机构,大家马上会想到明朝的东厂、西厂和锦衣卫这样的特务组织,但对清朝的特务组织却知之甚少。因为清朝的特务组织粘杆处更为隐秘,显得极为低调。
粘杆处,顾名思义,一开始就是拿个杆子去粘东西的。雍正生性好静,不喜噪声,因此每逢夏季他都会派人用杆子去粘捕树上的鸣蝉。当然,粘杆处也有附属业务,平时捉个鸟、钓个鱼什么的逗主子开心。雍正还是贝子的时候,他就成立了粘杆处。一开始的粘杆处纯属生活服务部门,和特务组织没什么关系。
转变发生在一废太子之后,胤禛受封为雍亲王之时。当时大阿哥允禔诅咒事发,众阿哥人人自危,全都开始培养心腹以自保。胤禛也趁机招募江湖中人,编入粘杆处。登基之后,雍正将皇子时的粘杆处改名为尚虞备用处,隶属于内务府。
为掩人耳目,粘杆处在宫中设有办公地点,闲人免扰。粘杆处真正的办公地点是雍正以前的府邸,为此雍正还特意将之升格为雍和宫。老北京传说,雍和宫中有密道,专供粘杆处行人来往。
粘杆处分“粘杆侍卫”和“粘杆拜唐”两级,其中粘杆侍卫一般由精明能干之人担任。此时的粘杆处已经不再是捕蝉捉雀的机构了,他们捕捉的对象是王公大臣。他们也与时俱进地改进了他们的武器,自创血滴子,杀人于无声之中。也有人说,血滴子并不存在,只是小说家的想象之辞,粘杆侍卫们被人称为血滴子,因为他们所到之处必有杀戮。
离奇的是,雍正派去召允禵回京的正是两名粘杆侍卫吴熹和朱兰。
选择粘杆侍卫,雍正有自己的考虑。一来粘杆处办事效率高、速度快,派粘杆侍卫能最快完成任务;二来,粘杆处办事机密,召允禵回京之事短时间内不会扩散出去。
吴熹和朱兰接到命令之后,马不停蹄火速赶到汤泉。两人一去便找到负责看守允禵的李如柏,向他宣布自己是粘杆处的,现在奉皇上命令将允禵带回京。
李如柏看着眼前这两个气焰嚣张的人,愣了片刻,问道:“粘杆处?什么部门?没听说过啊?”
答曰:“朝廷秘密机构,不是你这小副将能知道的。不要多嘴,赶紧把允禵交给我们。”
李如柏:“那你们有皇上的圣旨吗?或者部里的文书也行。”
答曰:“出来得急,没时间带。你把人给我们就行了,哪来的这么多话!耽误了我们大事,小心你项上人头不保。”
李如柏:“那两位大人,恕难从命。皇上走前三令五申地交代,让奴才严加看管,没旨意绝不许入京。还是劳烦两位大人再跑一趟,取了皇上圣旨再来吧。”
答曰:“你给我等着,快交人,不然你绝没好下场。”
李如柏:“没有圣旨绝不放人。”
答曰:“你敢?看来你是活腻了。”
李如柏看吴熹和朱兰越看越烦,没朝廷凭证,还这么嚣张,这搞不好是骗子啊。他也是不客气,手一挥,手下兵丁便将二人捆了。看着骂骂咧咧的两人,李如柏神态得意地说道:“就这样还想出来骗人,你在逗我吗?”
笑完之后,李如柏便将抓到两个自称粘杆侍卫的人一事写成奏章,询问雍正如何处置这两个人。
客观地说,李如柏的行为合情合理,没什么值得非议之处。突然冒出两个人自称国家秘密机关办事人员,没带任何证件,还要带走皇帝命令重点看管的人,这不得不令人生疑。
雍正这儿没等到人,只能再派人持圣旨前去宣召允禵。在查验完印信之后,李如柏没有再难为来人。
允禵带着几个随从,火速赶回京师。
刚走近宫门,允禵就看到守卫已经摘去帽缨。
宫中出大事了。
允禵当时差点从马上昏过去,当场泣不成声。他知道,疼爱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父亲死的时候,允禵不在身边。现在母亲去世,他也不在身边。作为一个儿子,允禵有着太多的遗憾,这样的遗憾终生难以弥补,足以让他愧疚一生。
也许是出于愧疚,雍正没有再见允禵。如果兄弟二人再见面,恐怕又是吵得不可开交。
允禵彻底心灰意冷。
在雍正的授意下,乌雅氏的葬礼规格极高。当时正是炎热的夏季,原本极度畏暑的雍正不顾大臣劝阻,坚持守灵竟然多次热昏。此外,雍正还坚持素服斋居三十三个月,古来罕见。
雍正甚至宣布出于安慰母亲在天之灵的考虑,他决定宽恕“无知悖谬,心高气大”的允禵,封他为郡王。
新皇帝似乎急于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孝心和宽容。
但天下人却毫不领情,就在乌雅氏死去不久,流言蜚语再起。
坊间非议说皇太后想见小儿子,但雍正不允许,老太太非常生气,以死相挟,但雍正仍不同意。皇太后一怒之下,撞柱而死,血溅当场。
也就是说,皇太后不是病死的,而是雍正逼死的。
事后,雍正曾调查过此事,最终查出坊间传闻最早出自八爷党手下的太监。这些人据称曾经亲眼看到过永和宫铁柱子上的血迹。
雍正是聪明的,他又一次将脏水泼向“八爷党”,认为是“八爷党”造谣诬陷。
那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呢?因为雍正本来就有问题。所以,当种种传言传出之时,人们很难相信雍正的辩解。
雍正谎话说得太多了,历史学者都不信他的话了。
乌雅氏之死确有蹊跷。
乌雅氏从下午传出得病消息,到次日凌晨去世,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和康熙一样,乌雅氏也算是暴毙。
雍正给出的解释是,母亲一直有哮喘病,在这之前咳痰已经非常严重,在康熙死后,母亲悲伤过度,旧病复发。
此外,雍正宣称母亲一向性格仁慈宽达,绝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来。他还宣称自己对母亲一向孝顺,几十年如一日,不会做违逆母亲之事。并且雍正还爆料称母亲对小儿子允禵并没有好感,当年父皇还在的时候,允禵从西北回来,母亲见都不见他。当雍正决定派允禵去给康熙守陵时,皇太后竟然欣喜地说“好”。
只要有点判断力的人都能知道,雍正这是在说谎。史书记载:“皇太后身体素康健。”再说,即使有旧疾,要复发也早在康熙刚驾崩那会儿就复发了,不至于拖到大半年后。至于雍正自称一向孝顺母亲,那纯属自吹自擂。雍正在母亲葬礼上的表现纯属作秀,后面他的很多行为出卖了他。例如,乌雅氏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时,之前雍正曾交代礼部,说要亲自前往祭奠。但事到临头,雍正又以天热为借口不去祭拜。即使在乌雅氏逝世的头两日,雍正写的哀悼诗也平淡无奇,读来毫无感人之处。至于后面说皇太后不亲近允禵,甚至笑着赞成雍正处罚允禵,实在假得太离谱。乌雅氏脾气那么温柔,会支持大儿子处罚小儿子的事情?骗鬼去吧!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和雍正继位之谜一样,证明了雍正说谎并不能证明雍正逼母自杀。但从诸多的蛛丝马迹我们可以知道,乌雅氏之死和雍正与允禵的矛盾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允禵虽然被加封为郡王,但在乌雅氏丧事结束之后,雍正仍然勒令他重回汤泉看守景陵。对于阻拦允禵来京的李如柏,雍正不仅没有任何处罚,反倒认为他坚持原则,将之提拔为总兵。
允禵离开北京城时,他看着夕阳下的紫禁城,发誓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之后不久,允禵福晋去世。雍正也是闲得没事儿做,竟然给弟妹指定墓地。允禵自然觉得哥哥没安什么好心,那块地风水肯定有问题,又和雍正吵得不可开交,拒绝下葬。最后,还是允禩出来打圆场,好说歹说才勉强劝住,让允禵以死者为大,先入土为安吧!
在这事之后,允禵给雍正上奏折称:我今已到尽头之处,一身是病,在世不久。潜台词是,我已经不准备活了,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啊!
那么,雍正会弄死允禵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他不敢!
雍正确实心狠手辣,但他从没迷失过自己,他对自己有几分实力一清二楚,他绝不装狠逞能。继位之后,他知道自己还整不倒允禩,于是他便重用允禩,将他稳住。刚刚继位那会儿,雍正在朝臣之中确实没什么威信。据雍正自己讲,他观察发现,上朝的时候大臣们眼睛都会偷瞄允禩,重大事务也都等允禩开口之后才敢说。雍正稳住允禩无疑是明智之选,后面他和众多兄弟的矛盾都是允禩出面做工作。他发布命令,别的兄弟都顶嘴,但允禩说了就有人听。通过允禩,雍正成功地将“八爷党”分割开来。
但雍正不敢做得太过分,他也害怕“八爷党”反扑。在处罚完允禟之后,雍正想连带着处理允禟女儿和外孙,想拆散她们母子。当时允禟外孙还很小,离开母亲基本上就死定了。雍正想了想,还是没敢做,他害怕允禟真的来找他拼命。
刚继位那会儿,雍正自己也害怕得不行。事后他自己说,为了防止“八爷党”发动突然袭击,他丝毫不敢离开北京城。雍正甚至连宫门都不敢出,害怕“八爷党”刺杀他。康熙每年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巡视,雍正倒好,天天宅在宫中,是清朝早期仅有的“宅男皇帝”。什么木兰围猎,什么南巡,什么祭孔,统统派人代劳。
皇帝当成雍正这样,也确实憋屈。
憋屈只是一时的,新皇帝一般都憋屈,前面顺治、康熙个个如此,哪个不是忍出来的。
新皇帝要立威,那就要杀人。当年顺治清算多尔衮,康熙铲除鳌拜。现在雍正不敢杀皇子,那就只能拿臣子开刀了!
君心难测,从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