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个倒霉蛋便是雍正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传闻中皇位的正宗继承人,远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十四阿哥允禵。
在康熙死后第二天,雍正以储君名义任命允禩等四人为总理事务大臣的同时,他决定派人召回远在西北的十四阿哥。雍正冠冕堂皇地说道:“皇阿玛驾鹤西去之时,允禵都不能陪伴在身旁,这本来就是做儿子的遗憾。如果皇阿玛的丧事,允禵还不能参加的话,他肯定内心愧疚不已。无论如何,朕都要火速将他召回。”雍正的表演很到位,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确实,父亲死了,儿子无论身在何方都是要回家奔丧的。这本是做儿子的应该尽的本分,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孝道传承。
然而,再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上去再高尚无私的政令,仍然无法掩盖雍正内心深处的罪恶。
在场的每一个大臣都知道,新皇帝这是害怕十四阿哥在外兴兵作乱。
自古以来,争帝位而兵戎相见之事可谓不胜枚举。玄武门之变、八王之乱这样的不说,就拿离清朝最近的明朝来说,就有靖难之役。巧合的是,靖难之役也是第三任皇帝,也是地方叛乱席卷全国。
老实说,允禵如果当时狠狠心,真的在地方上举旗作乱,搞不好还真能成气候,雍正想在短时间内剿灭他真的不太现实。只是如此一来,国家利益必然受损。当时清朝西北战事正紧,如果此时清朝内乱,朝廷必然无法保卫西北边疆。
当然,对允禵作乱的可能,雍正也有所防范。除年羹尧的监视外,他还派人秘密下旨给允禵的副将延信(当时延信刚好来京汇报工作),让他立即赶赴甘州大营,管理大将军王印。同时,雍正要求延信收缴允禵和康熙来往的全部奏章和朱批谕旨。雍正一再告诫延信,此事要机密。
一番跋涉,延信见到了允禵。两人同为宗室子弟,见面之后抱头痛哭。在延信的劝告下,允禵进入屋中和他交谈。良久之后,允禵忽然问道:“父皇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况?古往今来,有过这事吗?你速速将当时详细情况汇报给我听。”延信便回答说:“当日我进京向主子(指康熙)汇报前线仓库存储的问题,主子问了很长时间,当时主子身体气色都很好,只是看起来有点气虚,略微有点清瘦。第二天,我和八旗大臣们相约到畅春园去给主子请安,没承想太监出来说主子感了风寒,叫我等不要再去打扰主子斋戒。直到十四日,才忽然接到噩耗,主子去了。”说完之后,两人又是一番痛哭。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允禵和延信都知道。他们立下的战功恐怕就要这样淹没了,谁都知道,那个年羹尧才是新皇帝身边的红人。
允禵交接了防务,将大将军王印交给延信保管,同时按照雍正要求,下文给年羹尧让他前来协助处理西北前线军务。
允禵走了,走得义无反顾,他的背后是滚滚黄沙。那些刀光剑影,那些血雨腥风,那些六月飞雪,那些马革裹尸,再也与他无关,他的峥嵘岁月结束了。
允禵的眼角带着泪,他知道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但他别无选择。而原本他可以在西北功成名就,载誉归来,享受鲜花铺道,万众欢呼,最后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帝位。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成了失败者。成功者却是一直不起眼儿的四阿哥,允禵有些不服气。人生如梦,允禵觉得自己正是恍若在梦中,他还没能从皇帝美梦中醒来,现实的打击却接踵而来。
允禵回到了北京,看着高大的城墙,和那些金黄的琉璃瓦,他觉得熟悉而陌生,仿佛自己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
根据西洋传教士的说法,允禵刚回京显得怒气冲冲,他直接提出要查看康熙遗诏。看完之后他厉声质问隆科多,试图寻找到蛛丝马迹。这种说法应该是传教士们的揣测之词,雍正不可能让允禵查看遗诏,也不可能让他去质问隆科多。
允禵和雍正确实发生了矛盾,两兄弟不顾身份差点儿打起来。
允禵在回京之前便上奏雍正,请示他应该先去拜谒康熙灵柩,还是先去参拜新君。雍正给出的答复是先去祭拜康熙,以尽父子之情。因此,允禵一回到北京便去了景山寿皇殿去祭拜父皇。但没承想,雍正也在那儿。
允禵老远就看见了雍正,那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兄弟,今日仇敌。
现在一个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却只能成为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允禵自忖自己无论才识还是武功都超过自己的这个哥哥,而现在哥哥竟近乎残忍地夺走了本属于他的皇位。
允禵跪下了,毕竟他的面前站着的是大清帝国新的皇帝,他不得不跪。
但允禵耍了个小脾气,他和雍正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只是遥遥地给雍正叩了个头。他的心情糟糕透了,糟糕到懒得上前和雍正说话,更是不表示任何祝贺之意。他就跪在那儿,冷冷地看着雍正,仿佛在说你的阴谋我全都知道。
气氛当时就很尴尬,两人陷入僵持。
过了一会儿,雍正可能想到自己作为哥哥应该大度点儿,不能和弟弟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不可开交。于是,雍正便开口说道:“十四弟一路风尘,见到父皇灵柩心伤不已,本是人之常态。”说着,雍正还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允禵身前。
雍正已经退了一步了,算是给允禵一个台阶下。可允禵不但没有就势下坡,反倒对雍正不理不睬,仍然那么冷冷地看着雍正。允禵身边侍卫拉锡看情形不对,便上前拉允禵,连拉带拽地总算让允禵和雍正打了个近距离的照面。
雍正自感无趣,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等到雍正离开之后,允禵大发雷霆,将内心的不满和愤怒统统发泄到了拉锡的身上。一般人发泄完了也就算了,拉锡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但允禵不是一般人,他失去的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啊!骂完之后的允禵竟然跑到雍正面前控告拉锡无礼,语带悲愤地说道:“我是皇上亲弟,拉锡乃虏获下贱,若我有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拉锡真可谓冤枉极了,好心没好报。
允禵表面上是奔着拉锡去的,实际上他是在叫板雍正,有种你就直接杀我啊,别给我玩那些阴谋诡计。
雍正当然不会直接杀允禵,太容易落人口实。他将允禵夺去王爵,重新降为贝子。
雍正元年春,雍正和一帮皇子们一道将康熙灵柩送往河北的景陵安葬。在停灵之后,雍正以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十四弟你就留下来看守父皇的陵寝吧!朕这就派人将附近的汤泉收拾出来,你就住那儿吧!”允禵当然不服,当着众兄弟的面就要动手揍雍正。因为有上一次拉锡的教训,允禵身边人都不敢拉他。
眼看着就要动手的时候,八阿哥允禩动了,他劝下了允禵,让允禵跪受了雍正的命令。
回京之后,雍正还特意下诏给负责景陵安全的副将李如柏,让他对允禵严加看管,除了祭祀之外,不允许允禵私自走动,更不允许回京。
就这样,允禵也成为了天子的囚徒,接替了十七阿哥看陵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