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信中假惺惺地称戴铎国士无双,自然无人信服。
当年司马迁在《史记·淮阴侯列传》中说:“诸将易得耳,至如信(指韩信)者,国士无双。”在楚汉风云的大时代背景下,英雄人物层出不穷,但真正能够称之为国士者不过韩信、张良这样数人而已。
戴铎虽然号称胤禛第一谋士,但他的水平称之为国士则辱没了国士的称号。戴铎和张良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戴铎所谓的机谋很多时候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在胤禛面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而已。如果胤禛真的只靠戴铎,他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胤禛手下有真正的“国士”,当时最杰出的武将。
他的名字叫年羹尧。
国士无双,年羹尧自有属于自己的传奇。
年家世代做官,从明朝开始便是安徽当地有名的官宦之家。顺治年间,年家举家迁入辽宁,结果被划入奴籍。直到顺治十二年(1655),年家入清之后的第一代年仲隆考中秀才,年家脱离奴籍,被编入汉军镶黄旗。年家就此再入官场,重回世宦之家。康熙初年,年家第二代年遐龄凭借旗人身份,入职兵部成为笔帖式,不久之后升为兵部主事。康熙十年(1671),年遐龄生下第一个儿子年希尧。八年之后,又生下第二个儿子年羹尧。年家多年的底蕴很快发挥作用,第三代的出生给年家带来全面复兴。
年羹尧是“国士”,他的父亲和兄长自也是卓异之人。
年遐龄在官场上熬了近三十年,成为正二品的湖广巡抚。在巡抚任上,他上奏请求在湖广地方试点推广以地丁征收税银,朝廷同意施行。年遐龄做的这件事情,在雍正朝还有一个更简洁的称呼:摊丁入亩。今天历史学者一般认为,年遐龄是摊丁入亩政策的实验者和第一人。
几年之后,时任湖广总督郭琇心力交瘁,请求退休。当年的郭琇以三封奏折,分别弹劾明珠、靳辅、高士奇而为人熟知。就这样一位猛人在退休之际,却对年遐龄无比推崇,向康熙强烈推荐他为接任者。
年羹尧的哥哥年希尧走的人生道路几乎和他的父亲一样,从笔帖式做起,进六部然后到地方上出任巡抚。年希尧这人还有一大特点:多才多艺。他在做官闲暇之时,没事做搞搞藏书,酷爱抄录药方,最后集结成书《集验良方》,治人无数。后来做官无聊,跑去和西洋传教士郎世宁聊天,聊着聊着竟然掌握了透视原理,写出一本《视学》。此外,在绘画、鉴赏、瓷器等方面也是各有著述,成就不凡。
父兄如此不凡,年羹尧自然不会逊色。在我们的印象中,年羹尧是战功赫赫的年大将军。但事实上,年羹尧是正规的科举出身。年羹尧自幼好读书,也读得不错,二十一岁中进士。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分别被外放到四川和广东当主考官,成为无数学子座师。回来之后,摇身一变,年羹尧成为侍讲学士。
再回京,年羹尧今非昔比,要学历有学历,要经验有经验。因此,在这一段时间内,年羹尧升职迅速,很快由侍讲学士入阁。更令人讶异的是,康熙竟然破格提拔年羹尧为四川巡抚。当时年羹尧才刚刚三十出头,却已经是朝廷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面对康熙的破格提拔,年羹尧感动得一塌糊涂,在给康熙的回书之中,他表尽决心,发誓决不辜负主子厚爱。到四川之后,他革除陋规,自己以身作则,不贪污不受贿,勤勤恳恳。四川百姓对年羹尧评价非常高,四川一时之间风调雨顺,地方安定。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年羹尧的一生很可能会先升任四川总督,然后再历练几年,上调中央,回到六部之中当个尚书什么的,死后追赠个太子少傅之类的。
但国士终究是国士,因为他们总能生活在自己的时代。
那是一个充满动乱和机遇的时代,国士应抓住机遇,成就自我。
年羹尧出任四川巡抚不久,准噶尔军队侵入西藏,四川成为入藏重要地区。康熙当时高度重视,年羹尧火速升为四川总督,坐镇西南大后方。在整个战事期间,年羹尧负责协调指挥各方军队,保证军队粮草供应,有条不紊,展现出杰出的军事才能。
康熙六十年(1721),收复拉萨之后,年羹尧晋升为川陕总督。
当年十月,青海地方上发生小型叛乱。年羹尧对西南西北情况非常熟悉,认为当地情况复杂,贸然前往平叛可能发生意外。不得不说,年羹尧确实是聪明人。他提出让当地的土司相互制裁,这样就能将叛乱的危害降到最小。最后时刻,他派手下第一战将岳钟琪出征,轻松平定叛乱。
年羹尧是胤禛的人,世人皆知。年家和胤禛有着很深的渊源,年家第一代摆脱奴籍之后入的是汉军镶白旗,四阿哥胤禛也被分封在镶白旗。之后从第二代开始,年家虽然改到了镶黄旗,但年羹尧的妹妹是胤禛的侧福晋,年家成为胤禛府的奴才。
我们今天很难知道,年羹尧在雍正继位过程中到底发挥了怎样的作用。有人认为,年羹尧是胤禛最大的依靠。正如戴铎密信中所说,年羹尧坐镇西北,他成功地牵制住了十四阿哥,让他只能无奈接受胤禛登基的事实,而不敢轻举妄动。也有人说,年羹尧最大的作用在于威慑。年的存在,让朝野反对之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慑力。年的拥护,也是胤禛走向皇位的重要助力。
以上这些说法,自然有些夸大其词。年羹尧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有如此之大。朝廷之兵权,也绝无可能掌握在一人手中。当时年羹尧手中的那点微薄兵力,对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十四阿哥根本构不成威胁。年羹尧在西北有着巨大的威望,西北百姓奉他为神,但他的名声在京师并不大,不过一疆臣而已。所以,说年羹尧坐拥大军、威慑京师也不尽可信。
但有一点我们却可以肯定,年羹尧在雍正继位过程中产生过积极影响。至少胤禛本人认为,没有年羹尧,他绝无可能成功。因此,继位之后,雍正真的在用国士之礼待他,一切听之任之。
提到这儿,说个有趣的事。胤禛继位之后不久,他就下令将戴铎派往年羹尧军中,让他效力,实际上就是看押。果然,最后雍正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戴铎这个曾经的国士砍了。假国士死后,雍正一样对年羹尧报以感激之心。
此一时彼一时。
国士无双,能够功成身退者太少太少,当年韩信就没能做到。
年羹尧的作用没有雍正想象得那么大,当雍正意识到这一点之时,便是年羹尧灭亡之时。
我们说了两个胤禛手下,爱耍小聪明的戴铎和坐镇西北的年羹尧。临时变节投靠胤禛的魏珠,也勉强可以算一个。但这些人并不是胤禛能够登上皇位的关键,没有他们胤禛登不上皇位,但只有他们胤禛也绝对登不上皇位。
真正的关键却是另有其人,一个出乎胤禛预料的人。
当胤禛决定参与皇位争夺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支持自己,低调的胤禛没有任何理由被他选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的官越做越大,头衔越来越长。所有的皇子都清楚,如果能够争取到这个人的支持,那么绝对会事半功倍。但没有人敢去试图拉拢他,因为按照戴铎的分类,他是康熙的亲信,拉拢他纯属自寻死路。他的前任就死于和皇子勾结,几乎惨遭灭族。胤禛自然也不敢,虽然二人算是不太疏远的亲戚,但胤禛平时一句话都不敢和他多说。
他的名字叫隆科多,一个给雍正带来无限惊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