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朱重八尽管极力隐忍和沉默，但终于还是爆发了。
这天，朱重八来到佛堂大殿内扫地，正心不在焉地扫着，不料被伽蓝神像的底座给绊了一下，结果摔了个“狗啃泥”。
朱重八再爬起来的时候，没有选择满地找牙，而是拿起扫帚朝着伽蓝神像身上一阵“排山倒海”。他边打边骂：“你是佛祖，应该同情我这样的弱者，连你也欺负我！该打，该打，该往死里打……”朱重八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他起得比鸡还早，干得比驴还多，而吃得比猪还差、比猫还少，而伽蓝神这些泥菩萨供得比天还高，却不施半点儿恩惠给他，这算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呢？此时他心中的怒火喷薄欲出，一发不可收拾。
朱重八打得起劲，高彬住持在一旁看得也起劲，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双眼中露出三分惊骇、七分震怒。眼看朱重八大有没完没了之势，他终于忍不住，喝骂道：“阿弥陀佛，你这孽障东西！竟敢对伽蓝佛祖如此不敬，罪过，罪过。”
朱重八这时正打得起劲，听闻暴喝之声，吓得七魂去了三魄，挥在半空的扫帚定在那里再也挥不下去了。高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夺过朱重八手中的扫帚，用扫帚柄狠狠地打朱重八的手掌心，边打边说道：“阿弥陀佛，伽蓝佛祖法力无边，你对佛祖不敬，小心他日遭报应啊！”
朱重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低着脑袋，任凭高彬打骂，不躲也不闪。高彬打了一阵，见朱重八面无表情，心想他定是知错了，扔下扫帚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撂下一句：“念你是初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日若再犯，定不轻饶。”
朱重八因为埋怨佛祖的不公，动手打佛祖，高彬大师进行“点化”后，朱重八并没有被“感化”。相反，朱重八很快又进行了第二次发泄。严格来说，朱重八第二次叛逆是被逼出来的。
原因是就在朱重八打佛事件数日后，佛堂里的一根蜡烛被老鼠给咬断了，倒地的蜡烛头点燃了一块坐垫，险些将佛堂大殿付之一炬。高彬暴跳如雷，他没有去找失火的原因，而是直接叫来了朱重八，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上次殴打伽蓝佛祖，现在报应来了吧。你要跪在伽蓝神像面前一天一夜，不准起来也不准动，诚心诚意向佛祖赔礼谢罪。”
于是乎，倒霉的朱重八成了“老鼠事件”的直接受害者。他跪在神像前注视着伽蓝神，心里却越想越气：“你身为佛祖，不思济世救民、普度众生，却欲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地，良心何在？居心何在？”
寺庙的钟声响了一次又一次，朱重八早已跪得双脚麻木了，但思想却并未麻木。他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堆积。正如月盈即亏，水满则溢。当朱重八怒火盛满时，便开始爆发了，他拿了块抹布蘸上墨水，偷偷地在伽蓝神像的后背上挥毫泼墨起来。
一阵龙飞凤舞，卷起庙内千层灰，透过灰垢，但见伽蓝神像更显神采奕奕，因为它身后多了五个黑黢黢的大字：发配三千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过几天，伽蓝神像后背上的字就被人发现了。高彬听说后大为震惊和愤怒。但这一次，高彬大师学乖了，他没有直接找朱重八兴师问罪，而是不动声色地马上在寺院举行了一次“书法”比赛，并且给出了丰厚的奖赏：获得头名者奖米十升。在当时大荒的年头，十升米更胜黄金白银无数啊！于是乎，寺里大小僧人争先恐后地报名参赛。
朱重八自然也不甘落后，他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母亲陈二娘又是教他读书识字，又是教他凤阳花鼓，同时还教他书法绘画。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刘德家放牛时，他常常拿着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字写得龙飞凤舞，别具特色。
寺里就这么多人，而且很多人都没摸过毛笔。山中无老虎，兔子也称王。连朱重八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脱颖而出，以黑马之势夺得了“书魁”。
朱重八笑了，这是他自家里发生变故以来第一次笑。他笑得很爽朗，笑得很开怀，也笑得很天真无邪。
然而，朱重八很快又哭了。原因是就在他大笑特笑时，迎接他的不是鲜花、掌声和大米，而是一声断喝。
“把朱重八关入柴房，禁食三天。”高彬住持的话仿佛一声惊雷把朱重八从美梦中炸醒。
“冤枉啊……我……冤……”朱元璋高声叫道。
“你冤什么冤，胆敢玷污伽蓝神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高彬住持冷笑地说着，拿着朱重八的字迹走到伽蓝神像边，指着后背上的字说：“一样的字迹，一样的风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讲？”
朱重八的确无话可讲，良久，他猛拍着自己的头，叹道：“我真是天下第一傻瓜啊……”
高彬又恼又气，大手一挥，对着身边两个和尚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关到柴房去啊。”朱重八哪里甘心就范啊，他被两个和尚架着，边走边道：“禁食三天算什么，三天之后，我依然是一条英雄好汉。”
高彬除了苦笑，只有叹息的份儿了。
看样子，扫地之类的事朱重八是做不好了，为此高彬重新给朱重八安排了一份职业——养鹅。按理说寺里不能养生禽之类的动物，但此一时彼一时，世道混乱，灾患连连，寺里又得不到施舍，所以为了寺里几十号人吃饭穿衣，高彬只好想出了养鹅的下策。总之，八个字：自食其力，共渡难关。
因为有放牛的经历，养鹅对于朱重八来说也算是小菜一碟。朱重八每天将那些鹅向河边一放，然后“故技重演”，到山上又是睡觉，又是摘果子，极尽玩耍之能事。总之，一句话，小日子自然过得潇洒快活。
但饶是朱重八换了“工作环境”，仍然是众僧的“众矢之的”。很快就有和尚把他的“罪证”收集起来向高彬进行了汇报。结果高彬来了个“微服私访”，把睡得正香的朱重八逮了个正着。
“叫你看鹅不是叫你来睡觉的。鹅呢？”高彬问。
“应该在河里吃食游嬉吧。”
“可我刚到河边看了，没看见鹅影子啊！”
“这个不用管，反正傍晚时刻它们都会回来。”
“你……你知道我叫你养鹅是为什么吗？”
“为了生计啊，寺里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好几十号人，现在化不到缘，吃什么？”
“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把鹅固定在那里吃食！你这样把它们赶得满山乱跑，它们生的蛋你能找到吗？”
“这个……”朱重八猛然拍拍脑袋说，“这个，你又不早说，你只叫我养鹅，没叫我捡蛋啊！”
“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高彬气得暴跳如雷，“鹅要是少了一只，拿你是问。”说着，高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拖着落寞的身影离去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鹅都好好的，自从高彬大师查岗后，突然就死了一只。死了一只鹅可是大事啊，朱重八这可犯难了，死了不能弄活，想去别人那儿借鹅，又没有这个可能。最后没办法，朱重八只好选择了把死鹅“隐瞒不报”。虽然他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高彬住持迟早会知道的，但经过了上两次事件后，朱重八明白这样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做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因此，朱重八每天再放鹅时，少了往昔的悠闲快乐，而多了几分深沉。那只死鹅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他怔怔地望着河边的鹅发呆了大半天，想起了严厉的父亲，想起了慈祥的母亲，想起了厚道的大哥，想起了放牛时的伙伴徐达、汤和等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朱重八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着闹革命呢！朱重八这才想起，他每天除了一碗稀饭和一块馍馍，已有很长时间没尝过荤腥了。饥饿对于朱重八来说并不陌生，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也是那么的泪眼婆娑。此时饿到了极限的朱重八想到河里抓鱼，但忙活了半天，鱼儿就是不上钩。想挖蟛蜞，也是徒劳无功。怎么办？此时烈日当空，正值晌午，朱重八眼珠子一转，突然自言自语了句：“有了。”
“既然没有人请我的客，我自己请自己的客，吃泥煨鹅好了。”于是乎，接下来的过程可以简单地描述如下：生火、和泥、捉鹅。煨一只吃一只，一连吃了三只，朱重八才吃饱。
从此，朱重八索性破罐子破摔，每天都煨一两只鹅吃，不出几天，一大群鹅就被他吃了个精光。
鹅没了，朱重八下岗了，皇觉寺也到了关门大吉的时候了。这一天，高彬法师举行了一次极具规模的“罢粥散僧”宴，末了，高彬大师发话了，说了一句极为客气的经典话：“青灯佛卷，陪得了一时，陪不了一生。如今天下饥荒一片，方圆百里饿殍遍野、生灵涂炭，佛祖为之垂泪。这里终不是长居之地，都去吧，去吧……”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云游各地去谋生——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