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关于三维弧线运动

许多人把太极拳的“动作特征”比作是一个“圆”，也有人说是一个“球”。但这种形象的比喻，并没有能够准确地说出太极拳动作特征的“本质”。准确地说，太极拳动作的特征应该是“三维的弧线运动”。更确切地说，是“曲率半径在不断变化”的三维弧线运动。

“依着何处即以何处引击之”这句话，不但说出了太极拳技击方法的最高境界，同时也决定了太极拳动作的三维特征。它的关键就是具有同时向任何方向的“运动能力”和“力量作用”能力。简单些说，太极拳的动作，具有可以同时向所有方向出击的能力（但并不是身体上的同一个地方）。根据这种动作特征进行“运动”和“力”的动态分析结果，证明了它只能是“三维的弧线运动”（尽管三维的直线运动同样也具有瞬时的三维方向性，但它并不符合太极拳的另外一些特征，这点我们将在以后的论述中提到）。所以，这种特征的确定，不是某个人主观的意志表现，而是太极拳“依着何处即以何处引击之”这一技击特点本身所决定的。

我们知道，在动态几何学中“点”应该看作静义；“线”则是点在空间位移的“轨迹”，可相对看作动义。质点运动的状态不同，形成的轨迹形状也不同。“直线”是质点在空间做“定向”运动的轨迹（其与运动中的速率变化无关），“弧线”是质点在空间做“非定向”运动的轨迹（其亦与运动中的速率变化无关）。但“弧线”有两种不同的状态，一种是“平面”上的弧线，另一种是“非平面”的弧线。平面上的弧线显然是二维的，即质点在空间运动时，相对于 X 、 Y 、 Z 三个方向中只有两个变量，另一个则永远是不变的；“非平面”弧线则是三维的，即质点在空间运动时，在 X 、 Y 、 Z 三个方向的数值都是变量。要能够同时符合既是“弧线运动”又是“三维运动”这两个条件的质点运动轨迹，只有“螺线”。从“机械工程学”中我们知道了螺线的成因是“质点做平面圆周运动和与该平面垂直并通过圆心的直线往复运动的复合运动的结果”。在车床上车制螺纹，便是一种螺线形成的直观表现。“轨迹”是质点“位移”的图像，“螺线”就是质点做“三维弧线运动”的“轨迹”。

太极拳要求在打拳时，时时都能处在“支撑八面、专注一方”的状态，这种状态，既含着“运动”形式，也含着“力”的性状及其作用效应。“支撑八面”的科学实质，应该是“具有同时向三维任意方向的定向作用能力”，这只有螺线运动做得到。而“专注一方”则可以理解为是“做螺线运动的质点在瞬时的方向性”。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认为“支撑八面”是质点做螺线运动的“积分”效应，而“专注一方”则是质点做螺线运动的“微分”效应，它们寓于同一过程中而各有所指。

太极拳的技击特点，应该具有可以在任一瞬间都能承受由空间任何方向作用于自身的外力的能力；应该具有在任一瞬间都能向空间任何方向发力的能力，并且这种能力必须反映在自身体表的所有部位上（即“依何处”）。因此平时打拳就要养成一种习惯，使自己的动作和劲力的运用都能满足下述两个条件：

1.随时能向任何方向发力。

2.这种能力是自身肢体任何部位都具有的。

具有这种能力其实并不难，我们知道，在动态下要想能够同时向所有方向发力，必须是运动“动势”本身具有机敏的方向随意性，也就是说，只有当运动的“动势”具有三维的随意性时才能做到。能具备三维方向性的运动，就是“三维”运动。质点做三维弧线运动的轨迹，只有“螺线”一种，这就是打拳时要求动作的状态必须是螺线运动的原因（也就是所谓的“缠丝劲”“诸般缠绕”“乱环”云云）。这种运动习惯是常人没有的，但却是不难学会的，而且，一旦形成了这种习惯，就绝不是仅仅适用于“技击”，它将使你在生活活动的所有方面受益。这里有两个“概念”问题必须正确理解：第一，上面所说的“螺线运动”，指的仅仅是“质点”，具体地说，指的是当时自身肢体上“承力”或“发力”时力的“作用点”，而不是肢体的整体和整体运动形象。第二，我们说的“螺线运动”，在打拳时，不能视作只指肢体外在的空间运动状态，更重要的是它必须反映在肌体的“内动”中。从另一个角度看，太极拳比其他运动形式健身作用更好的根本原因，也就在它特别强调了“内动”这一点。而“内动”的形式如果能达到点、线、片、团的“螺旋聚散”变化状态，才是你真正在太极拳上受益的开始！我们在开始谈论太极拳的时候曾经提到，认识太极拳的本质必须抓住“运动”和“力”这两个要素，现在我们可以下结论地说：对于技击而言，“运动”和“力”的全部目的，都只在为了打击和掀动外物；而对于健身而言，“运动”和“力”的全部作用，都必须能够在“内动”中形成“易筋”和“针灸”“按摩”效应。相关的方法和原理，我们将在以后的“行拳气势”及其他内容中陆续谈到。

关于质点“三维运动的函数公式”和它的物理定义，自不必说了（文后附有螺线方程和图示），我们现在只来说说在太极拳运动的具体动作变化表现中的有关种种情况。

由于质点做三维运动时的特点是 X 、 Y 、 Z 三轴方向上的量值随时间同时都发生了变化，这就使我们有了衡量肢体运动是不是“三维运动”的标准。但质点做三维运动时可能是直线运动，也可能是弧线运动，在太极拳中，只取“三维的弧线运动”。又因为“螺线”是质点做三维弧线运动的典型轨迹，所以在太极拳运动中，只要肢体上任一质点的运动轨迹时时都是“螺线”，就可以视作是正确的动作。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我们所说的“螺线”，只是指质点三维运动的“轨迹特征”，即它是 X 、 Y 、 Z 三个变量对于时间 t 的复合函数状态，是动态义，而不是指某种螺旋的静态形象。虽然我们可以以一圈或数圈螺旋弹簧丝的形象做比喻，但实际行拳中的状态却更复杂。我们从一个螺旋弹簧上切割下任意一圈或数圈弹簧丝，这些弹簧丝任一段的曲率半径都是相等的，而打拳时，肢体动作所形成螺线的曲率半径则是随时都在发生变化的，并且它的运动方向也不是像弹簧丝那样有着固定的规律，而是随着当时运动的需要而变化的。由于肢体是由无数质点组成的，在打拳时，肢体内外所有质点，都在服从全身整体统一运动的前提下做着各自的螺线运动，肢体所有质点在同一瞬间所做的螺线运动，不仅方向不同，而且曲率半径也不同。古时练拳的人感受到了这种状态，但无力用科学的理论阐述，更无力用数学表达式来概括，所以就提出了一个象征性的词“乱环”，以此来表述他在打拳时感觉到自己身上所有质点都同时在做不同方向、不同曲率半径、因此形状也不同的圆周运动。全身无数点同时做这种方向和曲率半径完全不同的无数圆周运动，不要说准确地描述给别人听，就连自己的感觉也理不清楚。总之，拳打到某个阶段时，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体内外有无数个质点在同时做着各不相同的三维弧线运动。虽说毫无规律可循，却又清楚地感受得到所有质点的运动不但没有相互干涉，而且相反相成地组成了一个整体协调一致的大运动体系，这个大运动体系中有万千个不同的三维圆弧在不停地运动，各自独立，却互无干涉地统一于拳势的“周身一动无有不动”状态之中。

既然“螺线”就是三维的，那么肢体怎样运动才能形成螺线的轨迹呢？我们知道，在车床上车制螺纹时的工作特点是：被车制的工件做围绕自身轴线的转动，同时刀台带着车刀做着顺工件轴线方向的平移，于是工件表面就出现了螺线。打拳时肢体运动能出现螺线运动的基本原理与此相同。形象地说，肢体可以分成三大部分：两腿、躯干、两臂。其中两腿螺旋运动的形成，是由脚的前后掌反向捻地动作和踝、膝关节的屈伸动作配合形成的，脚的前后掌反向捻地动作形成了以小腿骨管和大腿骨管为轴线的扭转应力，踝、膝关节的屈伸运动形成了沿小腿骨管和大腿骨管轴线方向的往复运动趋势，二者合而生成了腿上的螺线运动势态；此即拳论所谓的“旋踝转腿”。

躯干螺旋运动的形成，是由两胯的反向扭转牵生了以脊柱为轴线的扭转应力和塌腰翻臀、收腹敛臀交替变化造成的沿脊柱轴线方向的伸缩运动趋势，二者合而生成了躯干上的螺线运动势态；此即拳论所谓的“旋腰转脊”。

两臂螺旋运动的形成，是错肩带动的旋腕转臂动作形成了以小臂骨管和大臂骨管为轴线的转动应力，肘关节的屈伸运动形成了沿小臂骨管和大臂骨管轴线方向的往复运动趋势，二者合而生成了臂上的螺旋运动势态。此即拳论所谓的“旋腕转臂”。

以上就是当年国家体委派人去河南陈家沟对陈式太极拳进行“挖掘”时带回来的所谓“三旋”，即后来传世的“旋踝转腿，旋腰转脊，旋腕转臂”。懂得了这个道理，做动作就有了标准，做起来也就不会太困难了。

这里说的“螺旋运动势态”，既含螺旋运动的“动势”，也含螺旋劲力的“储势”。做到了这点，动作上的“内储不空”和劲力上的“内储不空”也就自然做到了。

要明确指出的是，如果没有肌肉的“扭转变形”，上面的一切就都无法实现。

在太极拳中，“点”并非“静”义。第一，太极拳是以“动”为前提的，而且太极拳的“动”是一种“捻转的前行”，而不是质点的简单空间平移。“点”应该看作是“运动”过程中某个瞬间的“像”，看作是全部运动过程的一部分。同时，由于“劲力”是“捻转”流注的特点，则“点”的实际状态，依然在以它所属的轨迹上自旋着。第二，太极拳中所说的“点”，是指“运动”和“力”的两种特定情况：双方相碰撞的瞬间，就“运动”而言，是运动的突然受阻形成的突然减速或停顿，此时即视为“点”。就“力”而言，是动能突然全部快速释放殆尽的瞬间静止。要特别指出的是，就运动而言，这一瞬间，“点”依然是在自旋的。

附：螺线方程

设： X 、 Y 、 Z 三轴如图9-1所示。

图9-1 螺线方程图示

则有螺线方程：

X = acosωt

Y = asinωt

Z = bt

a =圆柱的半径；

ω =动点 M 旋转的角速度；

b =动点 M 沿 Z 轴方向的线速度。

在标准（等径等距）螺线中，不管哪个速度都是常数，但在非标准螺线中则 ω 和 b 都是变量。太极拳的螺线运动轨迹，是非标准螺线。

在“等径”螺线中，在 XOY 平面的投影是圆；在 XOZ 平面的投影是余弦曲线；在 YOZ 平面的投影是正弦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