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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人生,皆是风景

光阴浅吟清唱,将一抹温度收入掌心,再摊开手掌时,便洒下一段静好的时光。

柳永人生中最静好的岁月,或许就在他最初降临人间的那几年吧。关于他的出生,一直流传着几件奇事:

据说,早在太平兴国五年(980年),柳永的祖父柳崇听说次子柳宣升官,为表庆贺,特地渡江前往济州去探望,顺便探望柳宜。不承想,一路颠簸劳顿,柳崇到了济州突然患病,药石无效,竟然病故于济州官舍。

柳宣和柳宜只得暂时将父亲安葬在济州郊野,两年之后,一位风水先生勘查过柳崇的墓地之后,认为此处墓地风水不佳,对柳氏子孙不利。在风水先生的建议下,柳氏兄弟决定将父亲的坟墓迁往沂州费县,也就是柳宜的任职之地。

为了寻找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作为墓地,柳宜花费了许多时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一块适合安葬父亲的土地。柳宜立刻安排工人挖掘墓穴,可是挖到一半,竟然再也挖不动了。原来,土地下方是一块大石板,坚硬异常。开工不利,柳宜以为不是吉兆,再次请来风水先生,可风水先生却认为这是大吉之兆,寓意“玉带缠腰”,建议一定想办法取出石板,将棺木安葬在这里。

柳宜听取了风水先生的建议,让工人将石板移开,令人惊讶的是,石板下方竟然是一汪清水,甚至还有一条鱼畅游其中。

就在柳崇棺木下葬在此处的第二年,柳永便出生了。柳宜不禁回想起石板下清泉中的那条游鱼,觉得那条鱼的出现,便是柳永即将降生的征兆。

在柳永出生的前夜,柳家琴房里突然传出琴声。柳宜走到琴房去察看,发现祖上传下来的那架古琴琴盖并未打开,却不弹自鸣,发出悠扬的琴音。

同样是在这段时间里,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一直悬挂在柳家屋顶上空。人们纷纷猜测,那便是传说中的文曲星。当柳永降生之后,柳家上下皆坚信,柳永就是文曲星转世。

种种奇事,为柳永的人生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没有人知道,这些奇事是否真的发生过,或许是后人敬仰柳永的才华,便着意为他原本荒凉的人生渲染一些色彩吧。

说柳永人生荒凉,只是因为他用大半生的时间追逐仕途,却没能在官场上大有作为。与其他柳氏子弟相比,柳永的官运实在不济。

柳永的父辈兄弟六人,个个在朝中为官:父亲柳宜在南唐时便官至监察御史,入北宋之后又官至工部侍郎;柳宣在南唐时官至大理评事,入北宋后以校书郎为济州推官,后又官至大理司直、天太军节度判官;柳寘于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考中进士;柳宏则在咸平元年(998年)考中进士,后来任江州德化知县,天圣年间(1023—1032年),累迁都官员外郎,并以光禄寺卿身份离世;柳寀官至礼部侍郎;柳察十七岁时举应贤良,待诏金马门,后官至水部员外郎。

到了柳永这一代,兄弟三人皆才华不菲,被世人称作“柳氏三绝”。柳永的长兄柳三复,在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年)考中进士,后官至兵部员外郎;次兄柳三接,与柳永同在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考中进士,后官至都官员外郎。

与父兄辈相比,柳永的仕途命运实在坎坷异常。他虽具备惊世才华,却只能凭借无与伦比的精妙词句惊叹众生。

可是,谁又能说柳永的人生不是精彩的呢?若抛开仕途不提,与风月之人行风月之乐,是多少文人墨客热衷的事情?可见,让柳永惆怅的,不是风月本身,而是人性与命运。

无论贫寒门第还是富贵之家,都希冀家中的孩童能成长为栋梁之材。于是,人们便将大部分希望寄托在孩子的抓周礼上,坚信摆在孩童身边的那一个个小物件儿,便能决定他们未来漫长几十年的命运。

柳家也不例外,柳永周岁时,家里为他举办了抓周礼。不知有多少孩童的人生与前程被这场简单却又隆重的仪式预测中了,至少,柳永的抓周礼,与他未来的人生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那一日,摆在柳永身边的是各色器皿,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物件儿:笔墨纸砚、乐器、书卷、算盘、食物、胭脂……抓周礼上的柳永,如同《红楼梦》里的宝玉,一下子便抓起了一盒胭脂。柳宜当即变了脸色,在场的客人赶忙圆场,说这预示着柳永将来会娶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柳宜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许。

从一开始,柳宜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长成一个符合儒家教训的严肃君子。记得柳永出生那天,刚好赶上花朝节,也就是百花的生日。当时,为柳永接生的喜婆为了多讨些赏赐,便告诉柳宜:“小少爷生来就宫花满头,这正是贵为公卿的祥兆啊!”

柳永最终也没能贵为公卿,而是成了一个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书生。多年以后,再思及柳永的一生,原来那所谓的“宫花满头”,竟是应了在烟花风月的秦楼楚馆里觅得那些数不清的红颜知己。

至今想来,无法理解为何在一名男童的抓周礼上会出现胭脂这样的女人物件儿,或许,这也是后人杜撰出来的吧。好在,在传说里,胭脂并非柳永在抓周礼上抓到的唯一物件儿,继胭脂之后,他又抓起了笛子。一连两次,柳永抓到的都是“没出息”的东西,父亲险些坐不住了。幸好,柳永最终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终于抓起了毛笔。

若用某些物件儿来总结柳永的一生,那最贴切的便是胭脂、笛子和毛笔。他带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出生,一双慧眼最能发掘女子的美艳;他又有倚马立就之才,一支妙笔写尽人生的不圆满;在脂粉堆里焚字取暖,伴一曲笛音,任凭绝世红颜唱尽他与她们的辛酸。

从幼年开始,柳永的人生便在路上。他一生漂泊,写半世哀伤,人生于他而言,可谓一段不折不扣的“旅程”。

柳永三岁那年,父亲柳宜移任濮州任城(今山东济宁任城区)县令。幼小的柳永从那时开始,便迈出了人生旅程的第一步。只是,那时的他,尚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世路艰难,皆有人替他去挡。至于红尘路远,他也不放在心上,有父母在的地方,心便安然。

作为家中幼子,柳永自然是最受父母疼爱的。他容貌可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显露出灵气,几乎每一个见过柳永的长辈,都赞他将来必有才情。父母对他的期望也高于两个哥哥,尤其是父亲,将光耀柳氏门楣的期望大半都寄托在柳永身上。于是,在柳永尚且咿呀学语的时候,父亲便开始教他认字。到了能清晰吐字的年龄,柳永已经识得不少字,甚至还能哼唱一些母亲平日里最喜欢唱的小曲儿。

从沂州到濮州,虽是迁移,却并未离开齐鲁大地。柳永的整个幼年时光几乎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柳永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喜欢那里,只是生于斯、长于斯,便从骨子里认同了这个地方。

可是,厚重的齐鲁山川,并不符合柳永天生婉约的灵魂。直到去往江南,柳永才终于找到了灵魂安放之地,这已是后话。

齐鲁大地的民风与气韵,滋养着这个幼小的生命。刚刚经历过一场短暂的漂泊,年幼的柳永却并不懂得何谓漂泊的辛酸。此时的他,还只知道快乐,目之所及,根本没有一种叫作忧愁的东西。

若可以选择,或许柳永宁愿永远留在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幼年时期,至少那时的快乐是纯粹的,无须华丽的辞藻去渲染,去伪装。

只是,年幼的柳永很少在父亲的脸上看到快乐的神情。作为南唐降臣,柳宜在北宋朝堂上很难找到容身之地。由南唐监察御史,到北宋小小的县令,柳宜无法忍受官位上的落差。

更令他无奈的是,南唐降臣的官服颜色也和北宋官员的官服颜色有着明显的区分。北宋官员按照官位级别高低,官服颜色从绿到朱,再到紫色,而南唐降臣无论官职高低,官服皆为绿色。那明晃晃的颜色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位南唐降臣,在北宋的朝堂上,他们纵然才华无限,也只能被称作“伪官”。

这无声的嘲讽让柳宜多年来郁郁寡欢,他身有才华,心有不甘。在朝堂上,柳宜朋友不多,却与自幼被誉为“神童”的王禹偁交好。据说,王禹偁性情孤傲,只与儒雅之士交往,却与柳宜一见如故,足以见得,柳宜的才华与为人皆非寻常。

为了摆脱在官位上尴尬的窘境,柳宜思虑已久。他并非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与他同为南唐降臣的郑文宝就通过参加科举,成为北宋进士,接下来的仕途就顺遂了许多。

柳宜并非不愿参加科举,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屡屡错过科考。为了迅速改善自己的处境,柳宜能选择的路,只剩下“叫阍上书”这一条了。

所谓“叫阍”,原本是指吏民因冤屈而向朝廷申诉。若是放在最初降宋的时候,柳宜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他虽有上进之心,却不鲁莽,决定走“叫阍上书”这条路,是因为他看出了北宋朝廷对南唐降臣的态度有了松动。

宋太宗淳化元年(990年),朝廷下诏,撤销对南唐降臣官服颜色的限制。柳宜以此判断,朝廷终于能对南唐降臣与北宋官员一视同仁了。于是,他立刻带着三十卷文章从濮州赶往汴京,上书乞试。

柳宜的这次“叫阍上书”,令朝廷上下大为震惊。宋太宗反而欣赏柳宜的勇气,立刻命新任宰相吕蒙正为柳宜考试。柳宜用自己的满腹经纶获得了宋太宗的欣赏,被任命为荆湖南路全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全州)通判。

凭借勇气与真才实学,柳宜在朝堂上为自己搏出了一条路。柳府上下都为柳宜的升迁雀跃不已,但与此同时,柳宜的妻子刘氏脸上也露出一抹愁容。

按照北宋制度,包括荆湖南路在内的八路之地官员不允许携带家眷赴任,否则会有重罚。因此,柳宜在赴任之前,不得不将妻儿送回福建崇安五夫里(今福建省武夷山市上梅乡茶景村)。

对于年少的柳永来说,这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又一次漂泊而已。在他未来的人生里,还有无数次颠沛流离等着他去经历,去感受。漂泊人生的艰辛,能将一颗豪情万丈的心打磨得平和。将心事遣入流年,以行走的姿态,步入淡墨红尘里,从此,只吟风弄月,且歌且行,无关他言。 ncZR74qTp9oX3IGslnb7mT5RTaQdsbfPMn36CGgSK4h1y8JMWHh7LyCGQuM2yd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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