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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圣丰伯爵夫人

(身着骑服,一手执鞭,焦躁地兜圈子) 这叫什么邀请?说等我练马回来,请我路过这里,我初次来到这座宅第,就等了这么长时间。

西米阿纳男爵夫人

不要责怪孟特勒伊夫人嘛,她被她女婿的事情搞得晕头转向。

圣丰 哦,还是为了三个月前的那件事吗?

西米阿纳 时间丝毫不能减少她心中的痛苦,自从那件事情以来,我们再也没能见到孟特勒伊夫人。

圣丰 那件事,那件事!我们不管在哪里,一提起“那件事”,就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冷笑,仅此而已。说起来, (鸣鞭,发出清脆的响声。西米阿纳捂着 脸) 不就是这个吗?

西米阿纳 圣丰夫人,不要干这种可怕的事情! (在胸前画 十字)

圣丰 好,就这样画十字,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于那种事情,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哎,您不也是同样一清二楚吗?西米阿纳夫人。

西米阿纳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圣丰 撒谎!

西米阿纳 不,阿方斯虽说从小就和我熟悉,但是对于那些讨厌的事情,我既不想听,也不想看。我只记得他小时候长着一头可爱的金发。

圣丰 好吧,随您的便。我花了三个多月,千方百计搜集了好多情报,这些都是最正确、最可靠的消息。现在披露出来,好,您可以堵上耳朵。 (西米阿 纳犯起踌躇) 喂,怎么啦?耳朵, (鸣鞭) 堵起来! (用鞭梢搔搔西米阿纳的耳朵。西米阿纳惊讶地 用两手捂着耳朵) 好,这就对了。三个月前的六月二十七日,多纳西安·阿方斯·弗朗索瓦·德·萨德侯爵,带着男仆拉图尔到马赛去。一天早晨,他把四个姑娘集中在名叫玛丽耶特·博雷利的女人家四楼的一间房子里。玛丽耶特二十三岁,玛丽安娜十八岁,玛丽阿奈特和罗丝各二十岁。不用说,她们都是妓女。 (西米阿纳继续捂着耳朵发 抖) 哦,您在用眼睛听我说话?

萨德侯爵穿着蓝里子的灰色燕尾服,橘黄色的丝绸背心和裤子,长着金发的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腰里挂着长剑,手里拿着一根黄金手杖。

他走进四个姑娘的房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说要和身价相同的姑娘一起睡觉。玛丽安娜中选了。他把玛丽安娜和男仆留下,其余的女子都赶出去,叫他们两个躺在床上,一手用鞭子抽打那姑娘, (鸣鞭) 一边将男仆,……就这样叫男仆耸立着臀部。他一手对那姑娘 (频频鸣鞭) ,一手将那男仆……

西米阿纳 啊,我的上帝! (画十字祈祷)

圣丰 光是画十字就行。画十字的时候,就不能捂耳朵。 (西米阿纳赶紧捂耳朵) 捂耳朵的时候,就会耽误工作。 (西米阿纳又赶紧画十字) 结果,还是老老实实听着才符合上帝的意旨。 (西米阿纳只得倾 听) ……接着,阿方斯把自己当成男仆,称那男仆为“侯爵大人”,而叫男仆称自己为“拉夫鲁鲁”。然后,阿方斯打发走男仆,拿出一只镶着金边的水晶盒子,将散发着茴香味儿的糖果给那姑娘,叫她多多地吃下去,那是一种通气的药丸儿。

西米阿纳 天哪!

圣丰 这实际上是一种媚药,是由日本虎甲虫晒干后混斑蝥做成的,您知道吗?

西米阿纳 啊,我怎么知道?

圣丰 您还是经常吃一吃为好。玛丽安娜连吃了七八粒,吃完之后,这回侯爵……

西米阿纳 阿方斯还要干什么呢?

圣丰 他给她一个金路易,要求她做一件事情。

西米阿纳 什么事情?

圣丰 就是您所喜欢的“那种事儿”。宽敞的庭院里站立着维纳斯雕像,朝阳从正面照过来。这时,灿烂的阳光渗进洁白的大理石像的两股之间。整个白天,太阳围绕着庭院转到森林的那一面,渐渐沉落下去。这段时间的阳光一直贯穿着维纳斯身上的什么地方呢?

西米阿纳 (思考片刻) 啊,天哪!这是恶魔的作为,可怕的罪孽!应该受到火刑……

圣丰 接着,阿方斯取出他经常使用的沾满血迹的钢针鞭子,叫那姑娘用鞭子抽打自己。

西米阿纳 看来那个人还有点儿良心,他想惩罚自己,希望从心里将恶魔驱赶出去。

圣丰 错了,他是想亲身体验一下,这鞭子打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疼。是的,他做任何事情总想求得个确确实实……下面轮到玛丽耶特了。他先让那女子脱光衣服,跪在床腿旁边,拼命用笤帚打她,然后再叫那女子打自己。女子打他的时候,阿方斯用小刀将打他的次数刻在暖炉上。二百一十五,一百七十九,二百二十五,二百四十,一共是……

西米阿纳 (掐指计算) 八百五十九下!……

圣丰 那个人很喜欢数字。唯有数字最可靠,只要数字不断增大,罪恶就会变成奇迹。

西米阿纳 “奇迹”?这个词儿用在这里……

圣丰 萨德侯爵的“奇迹”就是一个个“确实”的数字的堆积,重点在追求人们五官的感觉,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表现出来。这和懒汉只知道等待的“奇迹”不一样。到了马赛之后,他在这方面更加努力。玛丽耶特和他,还有男仆,三个人,你骑着我,我骑着她,重重叠叠,像操纵战船一样吃力。血红的朝霞。时间依然是早晨。

西米阿纳 正因为是早晨,快乐就像劳动一般。

圣丰 不,这是大家去教堂的时间,所以快乐如同祈祷。

西米阿纳 你也要下地狱了。

圣丰 谢谢。玛丽耶特下面该轮到罗丝了。又是鞭打,又叫上男仆,三个人像扑克牌似的,做出各种不同的组合。接着,玛丽阿奈特被叫进屋子,又是鞭打,又是给她吃媚药。早晨的工作在哭叫声中结束了。萨德侯爵给四个姑娘每人六个里弗尔银币,将她们打发走了。

西米阿纳 啊,终于结束了。

圣丰 不,没有结束。然后,萨德侯爵要午睡,为下午的工作做准备。

西米阿纳 下午的工作!

圣丰 他把面向大海一边的百叶窗关上,像孩子一样沉沉入睡了,那么天真,没有一点儿污秽,也不做梦。好比大海里的漂流物,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贝壳碾成了齑粉,海藻干了,死鱼埋在席子般海滩的沙子里。……马赛六月里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散落在他那一起一伏的纯白的胸脯上。

西米阿纳 那么,下午呢?

圣丰 别着急。傍晚,他叫那男仆拉图尔去找女人,他找来一个二十五岁的妓女玛格利特。夜里,萨德侯爵到那女人家里,这次他打发男仆回去,只有他和那妓女两个人。他又拿出那个水晶糖盒子。

西米阿纳 是盛毒药的?

圣丰 毒药和媚药不一样。那女子连吃了五六粒,他还是不住地劝她,并亲切地问道:“肚子里有何感觉?”

西米阿纳 哦,那个人他还想装作医生。

圣丰 又是干“那件事”。又是鞭打。第二天一大早,阿方斯驾着三头马车,离开马赛,朝着拉科斯特驶去。哪知道,过了两天,那些姑娘们到法官面前告发了他,他做梦也没料到会连累自己。

(女佣夏洛特上)

夏洛特 对不起,让夫人们久等了。太太马上就来了。

圣丰 请转达你们太太,今天我和西米阿纳夫人一同受到邀请,这可真是最佳搭档啊。

夏洛特 哦……

圣丰 一个恶女人,一个善女人,这正是你家姑爷所喜欢的组合,实在难得。

夏洛特 哦…… (困惑欲下)

圣丰 不要逃避,夏洛特。你本来在我家里,后来跑走了,又到这里来帮工。你对我生活里的桩桩件件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这个人到处挨骂,被看作恶魔的化身。我虽然不像侯爵那样使用鞭子和媚药,但是,我却把爱之岛上的花花草草,一棵不留地斩除了。孟特勒伊夫人总是着眼于好的地方,她一定认为,只有我会把那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情,对于侯爵的遭遇,不会袖手旁观。本来,过去她为了避免恶名,一直躲着我。这个时候又急忙请我来……

西米阿纳 不要那样说她的坏话嘛。她既然诚心诚意求我们帮忙,那么,我们就应该从善恶两个方面,您站在恶人的立场,我站在圣女的立场,尽力想办法帮一帮她呀。

(孟特勒伊夫人上)

孟特勒伊夫人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圣丰伯爵夫人,西米阿纳男爵夫人,二位夫人都这么赏脸。 (用 眼睛示意夏洛特退场) 圣丰夫人今天是练马回来的吧?

圣丰 今天,我的马非常暴烈,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一个劲儿用马刺和皮鞭使它驯服,可是,这些都无法扑灭它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那镶金的马鞍,随着马的纷乱的脚步闪闪放光。马夫说我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女英雄。

孟特勒伊 那种刚烈的气质十分难得啊。可是,我正为我家的这匹烈马悲叹不已。

圣丰 你家这匹烈马是骏马,但同时不也是一匹苍白的病马吗?这个,我很清楚。车夫马夫之辈,抱着老婆,稍微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身份越高贵,就越是讲究其中的乐趣。而那位先生,他难道不是依仗家族的特权,对其中的乐趣稍稍讲究得过头了一点吗?他不过是擦亮您家代代相传的布满血锈的甲胄和刀剑,欣赏透过血迹斑斑的枝叶映在其上的裸女们的身姿……

孟特勒伊 你是说,道德属于车夫马夫,而不属于贵族,对吗?当然,贵族的堕落,最近受到社会空前的责难,不过这是因为人们总是把贵族看作道德的模范。

圣丰 不,民众已经对道德感到厌倦,想把贵族专用的恶行据为己有。

西米阿纳 你这么一说,今天我们来访就没有意思了。孟特勒伊夫人,您是一位品行端正的聪明人,背后从来没有受到过世人的指责,不光是我,这谁都清楚。这样一个好人,鬼使神差地让您有了个行为不端的女婿,这真叫人痛心。您有什么话就全说出来吧,我们听一听对您也是个安慰。我们决不会泄漏出去的。

孟特勒伊 您说得真好,西米阿纳夫人。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女儿勒妮嫁给阿方斯的时候,我对这位女婿的人品非常满意。他虽说多少有些轻佻,但人很机灵而且富有情趣。他也很爱我女儿。

圣丰 凭着这层关系,你们这个家庭从此和波旁王朝结了亲。

孟特勒伊 这且不说,起初女婿对我也很好,新婚不久,在埃乔富尔城演出阿方斯自编的戏剧,女儿和我也被安排了角色,排戏的那阵子,可有意思了。

西米阿纳 是这样的。那个人在童年时代就是个老实可爱的孩子。在玫瑰园玩耍的时候,我的手指被玫瑰刺扎破出血了,我哭了。阿方斯对我很好,他给我拔花刺,还用嘴吮吸我的伤口。

圣丰 打那时候起,他就喜欢吸血。

西米阿纳 (忿忿然) 您把阿方斯看成吸血鬼?

圣丰 吸血鬼都很亲切可爱。

孟特勒伊 不要再争了。如今,不管阿方斯受到何种责难,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就在那新婚时节大家欢欢乐乐演戏的当儿,阿方斯经常借口有事到巴黎去,这个……叫我怎么说呀,他同从事那种职业的女人……

圣丰 您指的是妓女?

孟特勒伊 好勇敢的夫人,竟然用了这么个词儿。总之,阿方斯成天和这些人一起厮磨,鬼混。这是一个双重的秘密,即便暴露出去,人家也只不过说我有个行为放荡的女婿罢了。可阿方斯结婚才五个月,就突然进了万塞讷监狱。说实话,我现在才知道事实的真相。啊,多么可怕!为了瞒住女儿勒妮一个人,我想尽各种办法,熬过十五天的拘留期,坚持到他释放为止。一方面是为了可爱的女儿;一方面是指望年轻无知、误入歧途的女婿能认真改悔。再说,勒妮也真心实意爱着她的丈夫。

不过,夫人们,我后来才渐渐明白,阿方斯,他,他绝非因为“年轻不懂事”才干出那些事来。

西米阿纳 我也是这种看法。

孟特勒伊 此后的九年间,我为了维护阿方斯家族的名声,维护女儿的荣誉,坚持着毫无希望的斗争。我放弃自己的快乐,负债累累,到处奔忙,一次次为阿方斯的放荡行为消除影响。而萨德家族又给了我些什么呢?他父亲萨德伯爵,被儿子的行为惊呆了,只是一味发怒,五年前死了。那时候,阿方斯徒然的叹息,打动了我的心。他内心里时时有一种亲切而清醇的情感,像泉水喷涌而出,那态度人人都不会怀疑。这些给了人们渺茫的希望。然而,这泉水不久就被他的不良行为搅乱,变得浑浊了,真不知何时才能再看见它重新清澄起来。还有,阿方斯的母亲,她做了些什么?她很冷酷,作为母亲,她毫无感情。十二年前就进了修道院。阿方斯结婚的时候,她虽然有很多宝石,但是一颗都舍不得卖掉。

我就成了这对父母的这个麻烦儿子的奶妈子了。阿方斯被那个女艺人弄得神魂颠倒,是我给他泼了冷水,才使他离开那个女人。四年前,阿尔科伊村事件,我千方百计弄到一份国王陛下的赦免书,他只在牢里待了七个月就出狱了。我为消除世上关于他的流言,花了一大笔钱。

西米阿纳 什么是“阿尔科伊村事件”?

(圣丰猝然鸣鞭)

啊,又是……

孟特勒伊 (痛苦地) 圣丰夫人真叫人佩服,不管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四年前,在阿尔科伊村,阿方斯对一个偶然遇到的女乞丐乱施暴行,虽说事情闹得比这次影响要小,但还是被女儿知道了。勒妮也看清了阿方斯可怕的真面目。然而,向来以无与伦比的贞节心肠,一心爱着自己丈夫的勒妮,并没有因此感情受挫,直到今天。这次,可是这次……啊,我虽然明白事态已经无可指望,但为了女儿,如今也只能为着女儿,还是要搭救阿方斯一把。不过,这回…… (哭泣) 已经山穷水尽、无法可想了。

圣丰 萨德家族的家徽是一只双头老鹰。萨德侯爵这只鹰总是高扬着两个头颅。一个是十二世纪以来作为名门贵族傲视一切的头颅;一个是来自人性本源的罪恶的头颅。夫人,这九年来,您不断为砍掉一个头颅、拯救另一个头颅而战斗。不过,这是一场力不从心的徒劳的战斗。因为,这两个头颅本来就长在一个身子上。

孟特勒伊 阿方斯病了。他如果一面对社会略施爱心;一面耐心地治病,他总会有一天凭借上帝的力量,重新获得和平与幸福。勒妮也是这个想法。

圣丰 但是为了治病就得舍弃快乐,那么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病人呢?侯爵这个病的特点就是快乐。不管别人如何厌恶,他那病中藏着一朵玫瑰花哩!

孟特勒伊 细想想,事情到今天这种地步,实际上很早以前就看出苗头了。如今,这枚毒果已经熟透了,饱含着有毒的汁液。可那时候还是一枚青色的野果。为什么没有把它摘掉呢?

圣丰 要是摘掉了,侯爵就得死。这枚果子就是橘子,其中流溢着侯爵鲜红的血液。对吗?夫人。关于罪恶,臭名远扬的我有一段话,您好好听听。罪恶这东西,从一开始就像完整无缺的、无所不备的、属于自己的领地啊!既有牧人的小屋,也有风车。有小河,也有湖泊。不,不仅限于这种和平的景象,还有喷射硫黄的山谷,也有无尽的荒原。既有野兽栖息的森林,也有古老的水井。……不是吗?这是一块生来就有的上天授与的广阔的领土,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意外的麻烦,都不可能来自这块领土之外。

孩子时代,不,稍微大些之后,我说的都是自己的经历,所以一点儿都不会错。父母和社会赐给的那只望远镜 (用鞭子比画) ,总是这样倒过来使用。老老实实遵照社会道德和风俗习惯的规定,用这只望远镜倒过来一看,自家周围漂亮的鲜花、草地,都变得那般小巧。于是,孩子放心了,安居于这块小巧美丽、无灾无害的领土之上。不知不觉长大以后,就想扩大草坪,增种花木,开始抱有一种希望,打算过着和社会上其他人一样安乐的生活。

……谁知,有一天,夫人,突然出事了!没有任何预感,没有任何征兆,完全是突如其来。发现过去使用的望远镜是颠倒着看的,本来应该把眼睛对准小的镜头才对啊。这一发现成了人生一大转机。我不知道萨德侯爵何时发现,但可以肯定他在某一天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他过去未曾见到的情景突然如实地显现了。他看到遥远的山谷喷射着硫黄的火焰,看到森林里张牙舞爪、长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很宽广,一切具备。

萨德侯爵此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自己觉得意外的事。在马赛发生的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奇怪,如同小孩子见到蝴蝶就要拔掉它的翅膀一样。

孟特勒伊 啊,不管您对我说些什么,我都全然不懂。我只是稀里糊涂东奔西走,战斗到今日。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名誉。

您都知道的,奔走也没有用,艾克斯高等法院判处阿方斯斩首。由于被告去向不明,上个月十二日,于艾克斯广场,将阿方斯的肖像当作他的替身焚烧了。啊,那时刻,就在这巴黎,民众的欢呼声,女婿那张笑容可掬、金发闪亮的肖像,还有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万般情景,历历如在眼前。

西米阿纳 这是地狱的火焰第一次在人世上闪现。

圣丰 “燃烧吧!”“再加一把火!”民众喊叫着。这种没有实际内容的火刑,是民众忌妒的烈焰。是冲着他们自己无法实现的恶行而来的。

孟特勒伊 “再加一把火!”啊,这呼声阵阵逼近这座住宅,怎么办?听说民众当中有人呼喊女儿和我的名字。

西米阿纳 “再加一把火!”不,这是净化之火。侯爵的肖像被烧了,所有的罪恶都得到了补偿。

圣丰 “再加一把火!”那个人白净而丰满的面颊和金发被烈焰的鞭子狠狠抽打!二百一十五,一百七十九……不错,那个人的肖像在微笑。那个人冰冷的快乐,正表现出对烈火的饥渴。

孟特勒伊 您很清楚。在这巴黎,听到的净是不祥的消息。女婿下落不明。女儿在拉科斯特用眼泪打发日子。还有,她妹妹……那个清纯的安妮·普罗斯珀·德·洛奈……那孩子这个时候,正需要母亲的帮助,可是她为了摆脱世上的一切罪恶,逃离萨德家族投下的阴暗魔影,寻求一块安谧美丽的圣土,以便守护自身的纯洁,带着随员旅行去了。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没有一人值得信赖。我对上天呼救,连嗓子都喊哑了。 (啜泣)

西米阿纳 夫人,请平静一下心情,坚强些。我知道您对于满怀自信的我寄予厚望。正好红衣主教菲利普在巴黎逗留,我明天一早就去访问他,可以请他向教厅请求一份赦免书。

孟特勒伊 谢谢。叫我如何感谢您才好?其实,我想拜托您的,正是这件事。我不好直接说出口来……您真是个热心肠,西米阿纳夫人。

圣丰 我不想争什么心肠热不热,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没有资格讲什么正义、名誉和美德,也不是为了您,但是为了萨德侯爵,我将努力实现您的愿望。就是说,我可以对我的那些床头伴侣一个个顺藤摸瓜,利用那些妓女们的嘴,诓骗那位规规矩矩的法官大人莫普,迫使高等法院撤销判决。您今天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就是说,您想叫我用自己的身体……

孟特勒伊 啊,夫人,绝不是这个意思。

圣丰 (朗笑) 好了。为了成就美德,也可利用邪恶。有这份用心,天终会放晴。您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每一样东西都有它自身的价值,甚至连萨德侯爵……

孟特勒伊 这么说,您肯救他?

圣丰 是的。

孟特勒伊 太感谢了。叫我跪倒求您我都愿意。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圣丰 我不想得到您的感谢。

(女佣夏洛特上)

夏洛特 哦,太太。

孟特勒伊 什么事?

夏洛特 那个…… (踌躇)

孟特勒伊 在这儿说吧。我们家没有对二位夫人可以隐瞒的秘密。再说,我也没力气到那里听你说悄悄话。

夏洛特 是,太太……

孟特勒伊 说呀!

夏洛特 好吧,侯爵夫人现在来了。

孟特勒伊 什么? (一惊。二位女客互相对视) ……那孩子怎么从拉科斯特城堡回来了?预先连个招呼也不打。……好吧,快叫她进来。

夏洛特 是。 (下)

(萨德侯爵夫人上)

孟特勒伊 勒妮!

萨德侯爵夫人勒妮

妈妈!

(二人拥抱)

孟特勒伊 你来得正好,勒妮。我很想你。

勒妮 我只是想看看妈妈,就是为了这个,心情急迫,匆匆忙忙就上路了。住在拉科斯特城堡,普罗旺斯的秋雨每天下个不停,走出城外一步,就在心里暗暗嘀咕:肯定逃不脱那些想看见我的村民的眼睛。回到城内,从早到晚,只我一个人。夜间,广阔的城墙火把闪动,枭鸟悲鸣……妈妈,我只想瞧瞧您,哪怕看上一眼,说说心里话,即使只一句也行。就这样,我乘着马车风风火火赶到巴黎来了。

孟特勒伊 我知道,我非常明白,勒妮。你来得真好。不光你孤单一人,妈妈我也是孑然一身。想起不幸的女儿,我简直要发疯!哦,这里的两位夫人,圣丰伯爵夫人,您是第一次见到吧?她就是我女儿——萨德侯爵夫人勒妮。

勒妮 幸会,您好。西米阿纳阿姨,您也好久没见面了。

西米阿纳 你受苦了。

孟特勒伊 夫人们已经决定帮助你。有了她们二位的援救,你就会获得无穷的力量。你应该好好感谢才是。

勒妮 非常感谢。我只有依靠两位阿姨的力量了。

西米阿纳 不客气。能为人家做点事,是我的快乐。明天一早我就开始行动起来。

圣丰 好吧,我们告辞了。

西米阿纳 就这么办吧。

孟特勒伊 今天实在感激二位夫人。请务必关照。

勒妮 谢谢,拜托了。

圣丰 临别前,我能问侯爵夫人一句话吗?初次见面就问起这个,有点失敬。可这是我的脾气,没办法。

勒妮 啊?什么?

圣丰 侯爵的事,我们从你母亲那儿都听说了。我搜集到的材料,比世上的流言还要丰富得多。照我看来,你们全家如今就像穿着透明的衣服,在世面上来回走动。再不会有什么能够使你吃惊的事了。

勒妮 是。

圣丰 在沙龙里提出这样的问题,显得有点下流。那么,你就权当种葡萄要施肥那样,作为寻常闲话听着吧。

勒妮 是。

圣丰 我认为,萨德侯爵那种残暴也就是温柔,不通过鞭子和媚药就无法表达心灵中真正的甜蜜和美丽。 (蓦然地) 那么,他对你呢?

勒妮 哎?

西米阿纳 我说圣丰夫人!

圣丰 他对你怎么样?

勒妮 我要是回答“温柔”,您一定认为,这“温柔”就是丈夫的残暴。我要是回答“残暴”……

圣丰 你真聪明。

勒妮 这么说吧。他是我的丈夫,丈夫总是爱妻子的。您即使看看我们的卧室,也发现不了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圣丰 哈。 (瞠目) 好样的。对于这样的一对恩爱夫妻来说,什么温柔也不要了,是吗?

勒妮 是的,还有残暴。

西米阿纳 行了,我们该走了。

圣丰 好,打扰了。

孟特勒伊 实在有劳你们了,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圣丰和西米阿纳下)

勒妮 啊。

孟特勒伊 你回答得很好,真是不亢不卑。我为我的女儿感到自豪。毒蛇!那种女人,还要托她办事,可真是……

勒妮 什么也别说了,妈妈。我心里早有数……这么说,她们真肯帮忙了,真的想救他,阿方斯?

孟特勒伊 她们都答应下来了。

勒妮 太好了。只要亲眼看到这个事实,巴黎就没有白来一趟。我的可怜的阿方斯!

孟特勒伊 你来巴黎不就是为了想看看我吗? (若无其事地) ……那么,阿方斯眼下在哪儿?

勒妮 (天真的) 唔……

孟特勒伊 你真不知道吗?作为他眼下的妻子,他没告诉你他的去向吗?

勒妮 我要是知道,经人一问,就很难否认了。为了他的安全,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因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孟特勒伊 你真是个坚贞的女子。你就是我的教育和理想培育出的一朵鲜花。可对方……

勒妮 我的坚贞的价值并不因对象不同而改变,这不正是妈妈对我的训导吗?

孟特勒伊 话虽这么说,但凡事都要有个分寸。

勒妮 丈夫的罪行要是超出了一定程度,那么我的贞淑也要跟着丈夫一起超出一定程度。

孟特勒伊 啊,看你如此坚韧不拔,我的心都要碎了。想起你幼年时代那幸福的模样,更加突出了你当前的不幸。你父亲曾是税务法院的名誉院长,作为贵族,虽说地位低下,但家中财产为萨德侯爵的家族所望尘莫及。作为父母,我们精心培育你,使你具有不逊于法兰西王妃般的高贵、美丽和教养。不管多么幸福的生活,你都有资格享受。

但是,啊,说起来都怪我看错人了。你结婚了,这是一桩现实社会当中最可怕的婚姻!你就是珀耳塞福涅 ,正在摘花的时候被捉住了,成了一位地狱里的王妃。人所共知,你的父亲和我老老实实活了一辈子,叫人无可挑剔,那么,究竟是何种妖魔作祟,使得我可爱的女儿变得如此不幸呢?

勒妮 不幸,不幸,不要再说了,我讨厌这个词。我可不是一个沿街乞讨的麻风病人。

孟特勒伊 是啊,我也一直被你拖累着,一切都由着你,按照你的希望行动。因为你一心想救出自己的丈夫,所以我刚才不得不忍辱负重求人帮助……可是,既然……想不到你今天回来了,那就让我说吧。什么波旁王朝,随它去吧。我只要你同阿方斯分手。

勒妮 上帝不允许离婚。

孟特勒伊 那至少要分居。不管什么形式,要彻底分开。上帝不承认离婚这种形式,就是要你用分居治愈不幸,同波旁王朝继续维持这份姻缘。

勒妮 (思虑片刻) 不,妈妈。不管用什么形式,我都不打算同阿方斯分开。

孟特勒伊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固执?是意气用事,还是顾忌面子?该不是又为了爱情?

勒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爱情。不过,妈妈,绝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顾忌面子……啊,不管我怎么说您都不会相信的。妈妈您也明白,通过这次事件,我完全清楚了阿方斯想要什么,他干了些什么,因为这个结果,这世界又如何看待他。住在拉科斯特城堡的那些不眠之夜,我都在思考我们结婚以来发生的事情。

现在,我完全明白了。妈妈,完全明白了。如今,留在记忆里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像一条项链,一下子串联起来了。这是红宝石项链,血一般鲜红的宝石!

您知道,阿方斯,他在新婚旅行途中,在诺曼底原野的百合花丛里停下马车,他说,想让那鲜花也醉一醉,于是拎起一桶红葡萄酒,浇在白色的百合花上。他看着那酒液从花瓣上一滴一滴掉落下来……还有,我们俩第一次在拉科斯特城堡内散步的时候,发现值班人的小屋里,堆积着许多用稻草绳捆着的木柴,阿方斯说,假如那不是丑陋的劈柴,而是洁白的白桦木,再扎上金绳子,那该多美呀!……还有,在拉科斯特打猎回来,他光着手从小白兔鲜血染红的胸膛中,掏出小小的心脏。他顽皮地笑着说:“看来,热恋之中的心的形状,连兔子也一样。”……那些时候,只以为他一时高兴或心血来潮,可如今联想起来,那每一件事原来都别有意味。

就这样,我产生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坠落在记忆每个角落里的一颗颗红玛瑙,如今要是串成一条项链,我必定倍加珍视,把它当作无价之宝。兴许,在那无可记忆的遥远的古昔,我的项链就断线了,那时散落的一颗颗红玛瑙,今天好容易又恢复原形了吧?

孟特勒伊 你是说,这都是宿命?

勒妮 不,不是宿命。

孟特勒伊 不过,这一颗颗红玛瑙,不是你,而是阿方斯掉落的呀。

勒妮 是他献给我的。

孟特勒伊 正由于傲慢和狂妄,你才误了你自身。

勒妮 我刚才说过,您不会理解我。不是吗?妈妈,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的贞淑耸立在这真相之上。懂吗?这就是阿方斯的妻子要说的话。

孟特勒伊 真相,就是鞭子和媚药,仅此而已。就是羞愧和耻辱,仅此而已。

勒妮 这是一种知识,妈妈。世间的人们都是这么干的。总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件。人们像死尸上的苍蝇一般扑上去,由此吸取所有的知识。尸体被掩埋了,再写到日记里,标上名字:羞愧,耻辱,还有其他,什么都有。

我所拥有的,不是知识。我所碰到的,都无法命名。把自己的丈夫当作怪物对待,这个很容易。我可完全是个普通人,一个谁都无法挑剔的人。

孟特勒伊 阿方斯确实是个怪物,正经人很难理解他。若是硬要理解,就会被烫伤。

勒妮 丈夫要是怪物,我也不是一个安全可靠的人了。

孟特勒伊 勒妮!难不成连你也……

勒妮 放心吧,连妈妈都有圣丰夫人那样的好奇心。那么对于我,丈夫如果是个罪恶的怪物,我也只能成为一个贞淑的怪物。

我面对的是无法命名的东西。世人都说阿方斯犯了罪。可是在我心中,阿方斯和罪恶一心同体,他的微笑和愤怒,他那从我的肩头退下香纱睡衣的手指尖和握着鞭子抽打马赛妓女脊背的手指尖,也全都一心同体。他那被妓女鞭打过的鲜红的臀部,那高贵的嘴唇,那清亮的金发,所有的一切,联结成一体,没有一丝缝隙。

孟特勒伊 你把圣洁和污渎混在一起,降低了自己的身价。孟特勒伊家的女儿,不论哪一点都不会像马赛那……那……那种职业下贱的女子。你这样说服自己,让我这个当母亲的很难接受。

勒妮 您还是不明白。一个为搭救阿方斯而与我齐心合力的母亲,在这一点上就是不明白。您知道吗?阿方斯是一首无主题音乐,我誓为这首音乐保守贞节。这同一个主题,可以听到温柔,有时又能听到鲜血和着鞭子的高鸣。阿方斯绝不会对我响起鞭声。我不知道这种关怀对于我是尊敬还是侮辱。不过,这次事件使我切实感到,女人的贞淑不是对丈夫亲切言行的报答,而应该同丈夫的本质直接连成一体。被蛀蚀的船只和蛀虫,共同分担着大海的本质。

孟特勒伊 你被欺骗了,我也一样。

勒妮 女人从来都不会被男人欺骗。

孟特勒伊 但是你想想,假如他不是一般的男人呢?

勒妮 但阿方斯是男人!我知道……正如您所说,结婚的时候,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男人。直到最近,我都没有想到。即便如此,我依然认为我早就了解了他。我不会改变我的这种想法。他不会突然长出一条尾巴,也不会突然生出两只角。我爱他,爱他那帅气的前额,还有那明亮的眸子里隐藏的阴影。热爱玫瑰,也就热爱玫瑰的香气,难道这两者能够分开吗?

孟特勒伊 别胡说了。那是因为玫瑰花讨人喜爱,也具有与玫瑰自身相称的香气。

勒妮 阿方斯想看到鲜血,不能断言他这种愿望同参加十字军的祖先的荣光不相符合。

孟特勒伊 不过,你应该知道……那是卑贱女子的血啊。

勒妮 啊,妈妈,自然界到最后,桩桩件件都是上天安排的。

孟特勒伊 阿方斯似乎在借着你的这张嘴滔滔不绝。

勒妮 请吧,请吧,妈妈,请救出阿方斯吧。拜托了。阿方斯这回要能获得赦免,我也会竭尽全力。我要融化他的心,抚慰那悒郁焦躁的灵魂。我要努力使他不再为世人说三道四,过去的传言会通过新的善举一一消除。这回,啊…… (眩晕欲倒)

孟特勒伊 (将女儿扶起) 看,你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到那边躺躺,歇一歇吧。心情安定,就能想出好办法。来,我搀着你。

(孟特勒伊搀扶勒妮到卧室去,下)

(她们退场的同时,勒妮的妹妹安妮·普罗斯珀·德·洛奈和女佣夏洛特,由另一口上)

夏洛特 为什么不想见您的姐姐?

安妮 一见面就要谈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偶尔到巴黎来一趟,想看看妈妈,你老是让我和姐姐在一起,这到底为什么?……我不喜欢姐姐那副无所不知的眼神。她确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穿,好可怕呀!

夏洛特 您对自己的亲姐姐老是爱说这样的话。

安妮 夏洛特,你下去吧,我在这儿等妈妈。

(夏洛特下。接着,孟特勒伊夫人回到舞台)

孟特勒伊 啊,安妮,你回来了。

安妮 妈妈,好久不见了。

(二人拥抱)

孟特勒伊 多么令人高兴的日子。在这同一天里,两个女儿都来了。

安妮 刚才从夏洛特那儿都听说了。姐姐在哪儿?

孟特勒伊 在卧室里休息。让她睡一会儿吧,她太劳累了。哎,旅行怎么样?都玩了些什么地方?

安妮 意大利。

孟特勒伊 意大利的哪里?

安妮 主要待在威尼斯。

孟特勒伊 跑得很远啊。

安妮 这次旅行要避人耳目嘛。

孟特勒伊 你有什么必要要避人耳目呢?一个干干净净的孟特勒伊家的姑娘。

安妮 同行者必须这样,没办法。

孟特勒伊 “同行者”?是和朋友一起吗?

安妮 不,是姐夫。

孟特勒伊 哦?

安妮 阿方斯。

孟特勒伊 咳! (踉跄欲倒) 这……这……这么说,你,你旅行中一直和阿方斯在一起喽,是吗?

安妮 一直在一起。

孟特勒伊 你,你竟然……

安妮 不,这不怪我。我应邀去拉科斯特城堡,第一个晚上姐夫就闯进我的宿舍,不由分说他就……正在这时,追捕的人跟踪而至,姐夫要我同他一起逃走。然后,我们两个就在意大利到处转悠。

孟特勒伊 啊,多么可怕。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他是个魔鬼!他把我的宝贝女儿,一个,两个都给毁了…… (稍 稍恢复平静) 可怜的勒妮!为了自己的丈夫极尽贞淑,到头来,却……好吧,安妮,我要你保证。这件事,只是你我两人之间的秘密,绝不能让勒妮知道,懂吗?要是她知道了,啊,可怜的勒妮,她会死的。

安妮 姐姐已经知道了。

孟特勒伊 啊?

安妮 她什么都知道了。

孟特勒伊 你说什么?她知道?知道什么?

安妮 我和阿方斯在拉科斯特城堡发生的事……

孟特勒伊 啊,勒妮她……

安妮 她也知道我们去了意大利,还有现在阿方斯躲藏的地方。

孟特勒伊 你说都知道,都知道?原来她一直瞒着我。怎么会这样…… (突然想起) 哎,安妮,现在阿方斯藏在哪儿?你知道吗?

安妮 知道。

孟特勒伊 哪儿?

安妮 撒丁王国的尚贝里,他就躲在郊外的一家农舍里。

孟特勒伊 撒丁王国的?

安妮 尚贝里。

(孟特勒伊夫人在思考着什么)

孟特勒伊 (突然) 夏洛特!夏洛特!

(夏洛特上)

孟特勒伊 我马上写三封信,你立即送去。

夏洛特 是,知道了。 (欲退)

孟特勒伊 就在这儿等!要分秒必争。

(夏洛特站在舞台上。孟特勒伊坐在书案边,拉出抽屉,迅速写好三封信。封口时,安妮和夏洛特在对话)

夏洛特 威尼斯的夏天怎么样,小姐?

安妮 太美了。 (梦幻般地) 危险,温柔,死亡,污浊的运河,涨水时无法通行的教堂广场……

夏洛特 多想看看啊,一生哪怕去一次也好。

安妮 每晚都有喧闹的决斗,早晨,雾霭缭绕的小桥上残留着血迹。成群的鸽子满天飞舞。安静的时候,圣马克广场满是鸽子,似乎在不安地散步。一旦受惊,唿哨而起,翅膀发出巨大的响声……那个人的肖像正在某个地方燃烧。

夏洛特 哦?您说谁的肖像?

安妮 钟声,掠过沉沉水面的钟声,多得像鸽子一般的桥梁……还有月亮。艳红的月亮从运河上空升起,照亮了我们的睡床。于是,这睡床变得像百名处女的新床似的鲜红耀眼。百名……

夏洛特 贡多拉,船歌,想必玩得很开心吧?

安妮 贡多拉?船歌?噢,那是一般世俗凡人的威尼斯。

(孟特勒伊夫人,手里拿着三封信站起身)

孟特勒伊 夏洛特!

夏洛特 哎。

孟特勒伊 一封送给圣丰伯爵夫人,一封送给西米阿纳男爵夫人。要是她们不在,就告诉管家,说这信是请她们立即撤销之前拜托的事情。知道吗? (将两封 信交给她)

夏洛特 是。 (接信)

孟特勒伊 还有一封是呈给国王陛下的, (持信思索) 好吧,这封信我亲自送到宫里去吧。

——幕落—— kR3XhhOvGgheIlAx+uSLXR2kSevPXkPPEj7eEwQ/46xp4JG/1OkVRp1iot2owp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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