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孙望书之一

（1938年）

止畺：

久未作长谈，甚念！上次寄诗时本想写一长信给你和亮耕，但因怕信过重和急于寄出的原故，终于取销了。刚才又接到你的信，就此一并作覆吧。但千帆的信是附在家信中寄去，我的又附不下了，只好另寄，也好，让我慢慢地和你谈谈吧。可是太不合乎你的“够本主义”了。

第一件要说的是你的糊涂，你的糊涂原是我们深知的，但像这样的糊涂却未免太过分了一点。我们的地址连开给你三次，你却三次仍寄青年会章小姐转，我既搬出了青年会，章小姐也早已离开了那里，总算是意外的幸运，三次信都转到了。但是我们每次接到信总是要骂你糊涂的。现在索兴书面骂你一次了。

仲年的译作立刻逼出寄出，总算帮忙了。白华先生却有点滑头，稿子则说太忙，钱则为我们另想一办法：叫我们可以做文拿到《学灯》去登，他多给我们稿费，用以贴补诗刊的费用。此“假公济私”、“一举两得”之妙策也。但我们亦何乐而不为？但《学灯》上刊载学术思想之论文（最好与时代民族有关者）或评传等性质之文字。我不善作此种论文，又无多时间参考一点材料做文，因此有“望洋兴叹”之感。千帆送了一篇去，尚未登出，不知下文如何？且待下回分解。你和亮耕、白鹤 如有兴可寄些作品来！令孺 我有信去，但迄无回音，大有置之不理之意，我也不愿多理了。

阿Q卷逃，你的损失很大，真是不幸。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大概你流年不利，交了被卷逃的运，既有女仆卷跑于先，又有男工席卷于后，真是先后辉映，而你却大倒其霉于其间。我很为你的不幸叹息，但你是达人，却无需我为这事向你殷殷劝慰的。不过时局日紧，手边的确须多留些钱，赶快重新积存起来吧！

今天看报见大炸长沙，不知受惊没有？念念！你随机关走，那是很好的。白鹤兄行止如何？甚念！千帆的父母也由我们设法弄钱请他们出来。

你的诗日进，兴趣也极好，我对于你在中国新诗方面是有着很大的奢望的；希望你有更大的决心永远继续努力下去，亮耕、白鹤都是你携手前进的同伴。至于我和千帆，怕是要在半途中被淘汰了的。千帆是为了兴趣的转移，我则是被公务员的环境销磨了诗的心情，并且［现］实生活的压迫（物质的和精神的）又消灭了我一切的兴趣和幻想，身体的疲病使我精神困乏，时间的匆忙又使我没有写作的闲暇，回思当日之高谈阔论，曼吟低唱，真有隔世之感了。

此地的熟人极多，舍间也颇有“座上客常满”的气概，但是少可谈之人，尤少可以谈诗之人，千帆是更没有谈谈诗的温柔的心情。回念长沙的胜友如云，不胜其迢遥之感了。

诗刊何日出版？倒底是什么名称？如时局不佳，亮耕移筑，则在贵州出版最好，移渝出版也很好，但可恨的是我们二人太不行了，我是时间太匆促和身体不很好，千帆则兴趣太差和太不负责了。多慈 小姐的信，我因为太没有空，并且千帆自告奋勇担承下这份差事来的。但他至今还未写信给她，你可谓“托了王伯伯”，快写信来骂他吧！

你的胃病没有发吧？亚猛！身体还是要保重的！不宜过劳，尤不宜少睡也。铭竹 常通信吗？何以他总没有信给我们？是何原故？他的地址没有弄错么？你写信是寄到何处的？他们的近况如何？均盼告！真奇怪！就是铭竹发一下诗人的懒劲，俞姊姊也不会不给我们几个字啊，她会知道我们是怎样记挂他们的。

我近来因放暑假的缘故，补习的小孩子已加至三枚，并且有增至四枚之可能， 程度不一样，格外费时间和精神。下午办公又总得到六点半，七点钟才得回家，一天整个的完了。晚上精神很疲乏，还要料理一些家事，写账，洗澡，会友及一切杂事，简直没有看书的时间，这是我感到很着急和悲哀的事。幻想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了，创作也无从写起了。我这个人也许就此完了，想起来不免惭愧而感伤。

你的胃病好了，铭竹的心脏病也没有发，而我却大发其心脏病（时作时辍至今十馀日未愈），自己感到身体日趋衰弱了。人也日趋消瘦，瘦到平生所未有过的瘦，而使一切老友们熟人们吃惊。大概也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吧？千帆的身体倒意外的康健，不过近来常常吃过饭肠胃痛，我要他节食服药，不要弄成胃病才好。

诗歌工作社的诗刊，至今未收到，想是丢了，请你再买一本寄给我们吧！诗艺社诗刊出版后速寄一份来为盼！

我们日在窘乡，一直挪东补西地过日子，因此诗刊费还未能寄上，容再设法，这也是我心里很难过的事。希望能在最短期间寄上就好了。

今日印唐从北碚来，下榻舍间，乱谈一阵，殷孟伦 君亦来谈，因此小室之内又有吹吹之声了。精神略为舒快。

这一封信写了六天，还未写起（一半忙一半病），真闷人。几时能有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并且没有一些俗事俗念来打扰我，让我随兴之所至地看看书，写写信，我就高兴了。

信封上又写了地址，不知你能否记得？不然，就记住“四川省贸易局”吧！这是比较简单易记的地名，写信不会忘了吧？祝快乐！

附黄、吕二信，请速转寄

棻
七月廿二日起廿七日止 H1sDnH/JEuH87BRcyQyXZ3OedtZTmY9CY24zDpVy44orUm/zFIdXdo07v8C8Tr4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