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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和陆抗:信任不疑

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尝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鸩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日。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

——《晋书·羊祜传》

羊祜,西晋重臣;陆抗,东吴名将。二人分属不同阵营,却给后世留下了“羊陆之交”的典故。

既为敌对,何来交情?

01战场,初次交锋

公元272年,距离蜀汉灭亡已经整整九年。司马炎篡位称帝,建立晋朝,也有七年之久。三国鼎立的格局,也只剩下两国对峙了。依靠长江这道天险,东吴还在抵抗。八月,吴主孙皓突然征召昭武将军、西陵督步阐,回都城建业(今南京)。

接到调令的步阐,内心忐忑不安。吴主荒淫无道,残暴不仁。步阐担心此行是祸非福,思虑再三,决定投降西晋。晋武帝司马炎大喜过望,当即对其“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宜都公”。

司马炎不但对步阐封侯拜将,还命荆州刺史杨肇带兵前去接应步阐;又命手下重臣羊祜统帅步兵进攻江陵、巴东军徐胤率水军攻打建平,救援步阐。晋军三路齐发,浩浩荡荡而来。

西陵,乃东吴之险要。司马炎一旦拿下西陵,便可沿长江顺流而下,直逼东吴腹地。东吴镇国大将军陆抗,临危受命,肩负平定步阐之乱的重担。

陆抗深知西陵之重要性,催逼各军筑造高峻的围墙,好对内围困步阐,对外抵御晋军。但手下武将建议集三军精锐,先行拿下步阐,也就不必如此苦劳。

陆抗深知攻城非一日之功,到时北边晋军到来,东吴军队被里外夹击,情况危急。但诸将战心烈烈,陆抗为服众,便听任他们试攻城一次,果然一无所获。众将这才齐心协力,加紧筑围防守。

这边刚建好,羊祜就带着五万晋军到达江陵。吴军诸将都认为不宜出兵,陆抗力排众议:“江陵城因兵足,无可忧者。”即使吴军不能守住,敌军占领江陵,我方损失也不大。若晋军占据西陵,则南方的夷人很可能趁机作乱,后患无穷。

主意已定,陆抗带兵前往西陵。当初,陆抗曾命人在江陵北修造大坝,以防敌人入侵。羊祜扬言要破坏江陵的大坝,好使步兵通行,实则想借大坝上的船运送粮草。对于羊祜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陆抗“顺水推舟”,命人火速毁坏大坝。羊祜计谋失败,只好改用车子运粮,大费人力,也贻误了战机。

拖住羊祜之后,陆抗派两路人马分别抵御住羊祜和徐胤,自己则亲率大军,对阵荆州刺史杨肇。凭着新筑的长围,陆抗固守有余,他料敌机先、将计就计,使晋军死伤无数。

杨肇兵惨败,羊祜等人也领兵而还。陆抗凭借手中的三万孤军,以少胜多,大败西晋大军。

他攻克西陵,斩杀步阐,稳定了东吴的局势。大胜而归的他脸上丝毫不见骄矜之色,只是谨慎地修缮边防,谦逊如常。

02阳谋,风云暗涌

西陵一战,吴国大获全胜。吴主孙皓自认为是得到了上天的佑助,志向益发显扬。他让术士尚广为他占卜是否能得到天下,尚广回答说:“吉。庚子年,青色的车盖会进入洛阳。”吴主大喜,不整治政令,反而一心一意谋划着兼并天下的事情。

而西晋方面,杨肇被贬为平民,羊祜也被贬为平南将军。落败的羊祜并没有忙于与陆抗开战,一雪前耻,而是暂息干戈。他另辟蹊径,采取怀柔政策,试图通过道德信义来收服民心。

他对吴国的百姓,十分宽厚仁爱。有一次,部下在边境上抓到了两个吴国小儿。羊祜见后,便命人主动将两孩子护送回去。晋军若在吴境内行走,割了谷子做口粮,全都记下所取的数量,然后一定送去绢偿还。每次与部众在长江一带游猎,羊祜都要求他们只准在晋地狩猎,不得越过吴国边界。如果猎物是先被吴人打伤,哪怕是被晋兵得到,也要送还给吴人。

和陆抗也不是不开战,但每次打的都是“君子之战”。开战之前,他必定要送上请战书,约定好交战日期。他不搞偷袭,不乘其不备,一定是等到约定日期才开战。手下将领献策,想用诡计攻打东吴,羊祜就用美酒将他们灌醉,让他们没法再说下去。

吴将陈尚、潘景率军来犯,羊祜击杀了二人,又认为两人忠心为公,死亦有节,于是下令将两人厚葬。这两名将领的儿子、兄弟到晋朝境内迎丧,羊祜也以礼相待。一来二去,东吴的官兵和老百姓十分敬重羊祜的人品,对他心悦诚服,亲切地尊称他为“羊公”。

有道是:“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很多东吴将军见状,纷纷主动前来投降羊祜。陆抗对此,心知肚明:“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无求细益而已。”他施以仁德,我若一味强取,还没开战就已经输了。

陆抗告诫部下,双方各自保住疆界足矣。孙皓听说双方边境交往和谐,还为此责难陆抗。陆抗上疏孙皓,陈情缘由:“一邑一乡都不可以不讲信义,更何况大国呢!我如果不遵守和平,而直接开战,只是更扬显羊祜的恩德。”他劝诫孙皓莫乱动干戈,希望孙皓能任用贤能,兴农业以富国,施仁德于百姓。但好大喜功的孙皓不以为然,对此,陆抗也无可奈何。

03知音,英雄相惜

陆抗是吴国大将,羊祜为晋朝重臣,敌对分明。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相反,大多数时候,两军相安无事,两人也能友好相处。

抛开敌对关系,羊祜和陆抗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出身名门,羊家九代高官,素以清廉著称。羊祜之母为蔡文姬的妹妹,其姐嫁给司马懿之子司马师。羊祜自己持身守正,有“当代之颜回”的美誉。陆抗,出身于江东世族,父亲是主持夷陵之战、火烧连营、一举击破刘备大军的陆逊,外祖父是“江东小霸王”孙策。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当朝重臣,但两人身上都不见纨绔之气,反而更谨言慎行,一派儒将风雅。羊祜素来仁义,不信奉“兵者,诡道也”。陆抗乃将帅之才,治军严谨有方。

两军对峙的那几年,两人礼尚往来,颇有些惺惺相惜。陆抗曾称赞羊祜:“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

一次,陆抗派人给羊祜送去美酒,羊祜毫无戒备,想都没想就喝。陆抗身体抱恙,羊祜得知后,就送上良药,陆抗也不怀疑,当即就服用了。许多人劝陆抗不要轻信羊祜,陆抗说:“羊祜岂鸩人者!”羊祜怎么可能是会用下毒等下作手段害人的人!

虽然身处乱世,但两人用最和平、最光明磊落的方式,给了两地百姓平稳安定的生活。当然,这平和的表象下,并不是说两人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而是双方默契下的短暂平衡。

晋朝虽兵多将广,但经西陵一战,羊祜见识到陆抗的军事才能,明白短期内想灭吴,并非易事,不愿征伐杀戮、大动干戈。而陆抗手中兵马有限,无意征战,只愿能保境安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脆弱的平衡,终要打破。公元274年,陆抗病重。他特地上疏说:“西陵、建平,是国家的屏障,关系到整个东吴存亡的关键。我死了以后,请特别注意西方边境。”

不久后,陆抗在忧心忡忡中病逝。羊祜知伐吴时机已到,上疏请求伐吴。陆抗已死,吴国无大将可用;孙皓昏庸,民心正苦,此时出兵伐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拖延,错过时机,等到吴国出现明君,届时事情便棘手,徒然多增伤亡而已。

司马炎虽然赞同羊祜的意见,但当时朝堂反对之声太大,伐吴之事一拖再拖。278年,五十八岁的羊祜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第二年,司马炎按羊祜的军事部署灭了东吴。

西晋和东吴的较量,最终以东吴的灭亡落下了帷幕。但陆抗和羊祜惺惺相惜的故事,长留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生逢乱世,各为其主。虽说“自古忠义难两全”,但他们却用自己的方式全了一个“义”字,也全了忠君爱国之心。他们或许不能称为朋友,但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和欣赏,不逊于真正的朋友。

孟子曰:“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虽然无法同席共坐、一醉方休,但他们仍是这世间难得的灵魂知己。 oivE02o6C1NwfXRcSSZx7tldVAAwmPyk6T/shhKqt3NKvGsUs3l8WTdnbLM4J/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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