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这句话通常被翻译为:抛弃聪明和智巧,人民可以得到百倍的好处。这种翻译方法,更多是出于方便普通人理解的考虑,但与老子的本意仍然有距离。老子是想告诉人们,普通人所追求的圣与智,如果脱离了人心的纯真与质朴,离开了世间一切事物的客观规律,就会给人带来危害。
老子的这个思想让许多人颇为费解,也对世俗人的思想造成强大的冲击。很多人学习圣人、崇拜圣人,老子看到了这种追求背后更深层的问题:人们追求圣与智,虽然看起来很高尚、很美好,但实际上这种追求是披着圣智外衣的主观欲念,更具隐蔽性和危害性。庄子说得更为直白:“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也是道家智慧中一个核心的原理,即跷跷板原理:凡是人为追求的,哪怕是美好和神圣的,也会激发起另外一个极端力量的成长。道家倡导的是“守中”的原则:人生可能偏向任何一极,但必须回望另一极,让自己的心神不离中道,形成人生的动态平衡。
“绝圣弃智”的思想确实惊世骇俗,但这也十分符合道家思想的风格。明白跷跷板原理后,当我们想起手中握着一根平衡杆走钢丝的人时,当我们想起人们利用跷跷板原理来完成一个高空弹跳的景象时,当我们想起古希腊名言“凡事不要过分”和儒家的“中庸之道”“无过无不及”思想时,当我们想起“骄兵必败”“物极必反”这样的文化格言时,当我们想起“欲左先右,欲上先下,欲前先后,舍己从人”的练拳心法时,当我们想起老子所说的“反者道之动”“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时,再联想自己平时的很多追求和作为,会不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呢?孔子被人们视为圣人,但他很谦虚地认为自己没有达到圣人的高度,因为在孔子心目中,只有尧、舜、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才算是圣人,他很崇拜这些人。老子被很多人推崇,但他也不接受别人把他当作圣人崇拜。你看,这两大圣人都做出这样的举动,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人这辈子,要做个真实的人、朴实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就是道家所说的“真人”。
惊世骇俗,意在惊醒梦中人。当你所追求的正确的东西,正在助长反面的、你所不喜欢的东西的气焰时,不应该惊醒吗?许多人追求幸福,却屡屡遭受灾祸;许多人期望一切顺利,却有无法回避的挫折;许多人期望发大财,却掉入了巨大的陷阱;许多人一直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却时常有证明他们错误的事情发生。
我第一次听到“绝圣弃智”这个论断时,其实被吓了一跳,这简直颠覆了我过去的认识。静下心来想一想,圣贤思想不就是那根指向月亮的手指吗?如果只是盯着手指,却不去看月亮,那不就真的辜负了圣贤们的美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