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20日,我走到了湖北省房县,这里毗邻神农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神农架是中国首个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和生物圈保护区、世界地质公园、世界遗产三大保护制度共同录入的“三冠王”名录遗产地。这里有丰富而珍贵的动植物资源,是名副其实的“物种基因库”“天然动物园”和“绿色宝库”,而神秘的神农架野人传说,更使这里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寻找野人正是我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天下午,我去商店采购进山的必备物品,主要包括相机胶卷、手电筒电池、能储存的干粮、食盐、防雨布和各类野外应急药品。为了驱赶野兽,避免被袭,我还买了几挂鞭炮。
原始森林里随处可见的瀑布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收拾好行囊,赶往房县县志办。这里的负责人送给我一本当地的县志,大大方便了我后面的行程。下午3点多,我来到桥上乡邮局盖邮戳,工作人员提醒我前面是环山路,人烟稀少,很可能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赶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下起了毛毛细雨。环山路旁果然很少有住户。我一边走一边找,终于在一个拐弯处看到几户人家,但都拒绝让我借宿。我又走了大概十多公里,才终于找到一个食杂店。主人看了我的证件,又看到我一身泥水、十分疲惫的样子,决定让我留宿。
第三天清晨,雨还没停,我冒着小雨继续赶路,翻过一座叫洞儿沟的山,山北面是房县,南面就是神农架林区。翻过山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下午2点20分。
稍事休息之后,我顶着小雨穿行在森林之中,行抵一处山崖的时候,我慢下脚步。这是一条在悬崖峭壁上的小路,路面宽度只有二十厘米左右,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走在这样湿滑的小路上,人随时都有滑倒坠落深谷的危险,一旦掉下去,恐怕连尸骨都很难找到。
雨还在下,石头很滑,我小心地抠住岩石的缝隙,慢慢地向前挪动身体。这条小路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米,但着实是对自我的又一次挑战。当我终于走过去后,我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已经分不清它到底是紧张的汗水还是雨水。
在雨中行路虽然危险,但也别有几分情趣。我拍到了几处瀑布,它们气势恢宏。大概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一处用钢丝和木板架成的小桥前,桥下是十多米深的山涧,涧里水流湍急。我背负着七八十斤重的背包,在小桥上一步三摇,晃晃悠悠地慢慢往前走。走了十几步,我终于摸出了规律,顺着小桥摆动的方向走,就走得又快又稳了。
神农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气候,造就了众多的自然之谜。神农架野人是一种未经证实的神秘生物,据说其形态似人,高大魁梧,浑身长毛,能直立行走,动作敏捷,行为机警。史书记载、民间传说、目击者报告等大量资料都提到了神农架野人的存在。新中国成立后,有关部门曾多次组队到神农架进行科学考察,但只发现了一些所谓野人的脚印、毛发和粪便,并未真正发现野人。
进入原始森林没多久,我感到格外艰辛。山林中根本没有路,向山上挺进,有时要爬六七十度的陡坡,有时走了一程,才发现来到了绝壁下,根本无法攀登,只能再绕到另一座山继续前行,体力消耗非常大。
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宿营,因为搭建帐篷必须选择相对开阔或者一面靠山的地方,这样有利于躲避和驱赶野兽。晚上,林中静得让人有些恐惧,睡在帐篷里,不时能听到动物经过时发出的声音。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手里一直握着用来防身的长刀,身边放着用塑料袋包裹好的鞭炮、火柴和打火机。
神农架原始森林里1200多年的杉树王
原始森林里几乎没有平地,我把相机绑在树上,勉强拍了这张图片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收拾帐篷时,居然发现一条蛇盘在帐篷下面,原来它夜里一直都在以我身体的温度取暖。顿时,我的后脊梁直冒凉气,头皮阵阵发麻。
惊魂未定的我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群野猪正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迎面走来,最大的有四五百斤重,背毛像钢针一样竖着。我慌忙放下背包,取出鞭炮。还没等我点燃,它们就发现了我,快速向我奔来。情急之下,我将鞭炮往腰里一塞,三两下爬到一棵树上。野猪不会上树,便呼哧呼哧地争着拱我落在地上的背包。背包被野猪拱出了好远,东西散落一地。我一看,急了,连忙从腰包拿出来一串鞭炮,点燃后朝野猪群猛扔过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得野猪发疯似的四处逃窜。
直到野猪群没了踪影,我才小心地从树上下来。我吓得心脏狂跳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平静。我迅速整理好背包,继续穿越这片神秘的森林。
几天后,我翻翻背包,意识到自己快断粮了,包里只剩下一袋榨菜和半瓶用于擦拭伤口的白酒。看看四周,不知还要走多远,能不能找到野人,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
我觉得饿的时候,就跑到小溪边喝水,再吃几条榨菜。几次过后,没走多远便感到四肢无力。我开始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野果还没熟,有的味道又酸又涩,简直难以下咽。没有办法,我只能薅一点嫩树叶,挖一些植物的根茎果腹。
在吃这些植物之前,我需要先做个小试验。我把看上去能吃的野果、植物根茎挤出汁来,滴在手腕内侧和鼻腔外侧,用力摩擦一会儿,如果皮肤没有红肿,就表明它们可能没有毒,可以吃。如果发现皮肤红肿了,这种植物就不能吃。有时候还不放心,我就抓几只大蚂蚁或者大一点的昆虫,让它们吃挤出来的植物汁液,观察它们是否会死。
这个方法还算管用,虽然有时难免口中发苦,胃肠也很难受,但我还从来没有在野外中过毒。远古时期,神农氏遍尝百草、教民农耕,人类在不断尝试中走向文明,而我却在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体验了原始人的生活。
树叶和野果吃多了,嘴里又苦又涩,实在忍不住了,就吃几根榨菜,抿上一小口酒。那几天肠胃特别不舒服,只好又吃了一些肠胃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走不了多久就浑身冒虚汗。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绝望的消极情绪,不知道这次穿越神农架能不能成功,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我也明白,在野外有这种情绪是极其危险的,于是努力地控制着这种情绪,因为只有求生意志强烈,才可能有存活的希望。
由于森林里很潮湿,人很难找到干燥的木材生火,因此只能吃一些速食。一旦断粮,可以吃一些确认无毒的树叶、野果、植物根茎或小动物充饥。在确定水源安全的情况下,应及时补充水分,防止脱水。
在森林中搭建帐篷时,应选择地势比较平坦、开阔和干燥的地方,切忌在峡谷中宿营。因为一旦山洪暴发,极容易连人带帐篷一起卷入洪水中。在河畔搭帐篷也非常危险,因为大部分野生动物都喜欢在夜间寻找水源,这随时会危及人身安全。
森林里大多没有路,随身携带一把长刀,既可防身,又可开路。森林中多雨天,鞋子一定要防滑。当然0,34指南针也必不可少。
我挣扎着在崎岖的原始森林里前行。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一条近两米长的蛇。我脆弱的神经被刺激了一下,下意识地捡起一根树杈猛追过去,用树杈叉住了蛇的七寸部位,再用刀背在蛇的头部猛击几下,蛇就再也不动了。
我左手抓住蛇头,右手用刀在蛇头上割了一圈,双手用力一扯,整张蛇皮就脱落下来。我本来想找点干柴把蛇烤熟了吃,但在森林里,常年雨雾蒙蒙,根本就找不到干柴。既然如此,我也饿急了,那就生吃吧!我迅速用刀把鲜嫩的蛇肉割下一条,撒了点盐放进嘴里。此时,蛇的神经还没有死,我能感觉到蛇肉在我的口腔里跳动着。我顾不了那么多,饥不择食,虽然有些反胃,但它能补充能量。
一条生蛇,几根榨菜,就着二两白酒很快下肚。生吞蛇肉这件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残忍,但当时为了活命,我别无选择。
一周后,我终于走出了神农架原始森林!由于森林里一直下雨,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衣服散发着浓浓的馊味,鞋子也都被刮破了,头发也比较长。当我蹲在一处山泉边喝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狼狈不堪。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没有找到野人,自己倒俨然一副野人模样了。
走出神农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吃的。我走进一个小山村,路人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已经顾不得形象了,找到一个小卖部之后,风卷残云般大吃了一顿。
那一刻,我真正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一瓶过期的啤酒、两袋方便面、一包榨菜、一盒鱼罐头,还有店家特地为我烧的一盆洗脚水。原来,幸福竟如此之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