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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这辈子只教会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炖牛腩。
做这道菜不需要任何天赋。
关键是不用花心思就能把它做好。你只需把牛腩从锅的侧面放进去，把配料一次性全倒进去——红酒、罐装的西红柿、切好的胡萝卜、半颗洋葱、一把粗盐，外加一个你外公爱吃的土豆，再把这一锅东西放到小火上慢煨。如果担心汤汁太浓稠，就往锅里兑一些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就算是一整天不去管它，也不会出任何差错。如此简单的一道美食，可别说我什么都没教你哦。
贝丝，你最爱吃我炖的牛腩了。你根本不在乎牛腩炖得够不够烂，唯独钟情于肉块边缘那圈满是胶质的软骨和锅底那层焦香的糊糊。不管是逾越节还是开斋日，或是其他的什么日子，你总是在来阿兹利
之前就开始惦记我这锅牛腩。你一来就馋得不行，追着我问“可以吃牛腩吗？”或者“外婆，你做的牛腩会不会不够？”。你父亲担心胆固醇过高，所以家里从来不买牛肉，你因此变得贫血，急需吃点牛肉来补补气血。
我做这道菜或多或少是受我母亲的影响。她当初做这道菜也不全是因为宗教信仰，主要还是希望全家人每周五晚上都能回到位于布鲁克林绿点
的老房子里吃一顿安息日晚餐。我们也不是每次都有牛腩吃，有时也会换成牛肝、牛杂或牛舌。反正这几样东西只要炖的时间足够长，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
我的哥哥们全都各自成家了。每周我母亲都会邀请他们和他们的妻儿回家，全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我和哥哥们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出生的）。晚餐必须由母亲一手操办。她先是站起身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来我父亲的纸板火柴擦亮一根。此时整间屋子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接着，她会挺着硕大的胸脯使劲儿探过身去够餐桌上的一对烛台，直到点着上面那对长长的蜡烛，才甩手将火柴熄灭。这对黄铜烛台是她大老远从俄国带来的。
接下来，她会将一块餐布盖在头上，像幽灵一样缓缓地将双手举到眼前，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也开始有节奏地前后摆动。
接着，她会在头巾下面对我哥哥发出指令：“乔吉，快，倒酒！”
每当这时，乔吉就会冲我挤眉弄眼，端起斟满酒的酒杯，鼓起胸膛，模仿歌剧演员的样子用夸张的嘴型无声地跟着母亲一起吟诵。我只好憋着笑，继续聆听祷告。
祷告结束后，母亲取下蒙头的餐布，将它叠好放回桌上。这个仪式在她家族的女性中世代相传，她的母亲、外婆、外婆的母亲、外婆的外婆都曾这样做过。如今轮到她了，她就像一尊雕像一般庄严地立在那里，守护着自己的儿孙。
所以，几十年后，我也继承了这一传统。我会邀请全家人一起回阿兹利来吃逾越节晚餐。大家都穿上体面的衣服，围坐在用水晶吊灯装饰的餐厅里。我站在桌前，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就在母亲用过的那对烛台上点亮蜡烛，然后把火柴吹灭。我一样会用餐布来蒙头，但我不会祷告，因为我从未认真学过那些祷告词。我会尽量模仿她的样子，一边轻声哼唱，一边前后晃动脑袋。想知道我究竟在哼什么吗？我在一遍又一遍地哼着我母亲的名字“罗丝”。
贝丝，你是我们家几代单传的女儿。你就像那葡萄架上最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