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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依稀童年

我就这样,跟着大公公离开了南雄,似乎没有任何一点印象地来到了我的第二个故乡——江西赣州。

赣州是江西省第二大城市,它东接福建三明和龙岩,南至西南临广东梅州、河源和韶关,西靠湖南郴州,北连江西吉安、抚州,处于东南沿海地区向中部内地延伸的过渡地带,是内地通向东南沿海的重要通道之一。

自古以来,赣州古城是沟通赣、湘、闽、粤的重镇。名人迭至,人才辈出。唐时,诗人孟浩然、綦毋潜等,足履诗迹已及古城。北宋时,苏轼二至赣州,留下许多诗文佳话;周敦颐在赣州首开讲学之风,与弟子程颢、程颐在此奠定理学根基,影响深远。南宋时,文天祥任赣州知府,曾在此组织新军抗元;辛弃疾游赣州,写下千古绝唱《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诗人黄庭坚、杨万里都曾驻足赣州,留下诗词墨迹。明时,王阳明在通天岩问难答辩,使赣州理学之风更盛,对古城文化影响颇大。深厚的文化哺育造就了大批出类拔萃的本籍人才,宋代有名士阳孝本、诗人曾几、状元池梦鲤,明、清代有刘丞直、谢诏、邓元昌,民国时期有阳立垣、陈协、陈锐等。

赣州文物名胜众多,其中宋代文物数量多、品位高,被当代专家学者誉为“宋城博物馆”。众多的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在章贡区浑然一体。境内拥有极具考古价值的“宋代四古”,即古城墙、古石窟、古浮桥和古窑址。八境台、郁孤台闻名遐迩,宋代慈云塔、赣州文庙等 84 个旅游景点和 230 多处名胜古迹吸引着八方游客纷至沓来。1994 年赣州被国务院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从僻静的粤北小山城,来到较为发达的城市,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重大变化。今天回想起来,世界上还有如果的话,在南雄那个人口多,收入少,生活极为困难的家庭环境下,我的人生会是怎样?还真难以想象。我哥哥、姐姐以及其他弟妹的命运可能会重现在我的身上。因此,我觉得一生中最要感谢的其中一人就是我的大公公,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

我到赣州后,3~5 岁期间的生活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谁详细地对我说起过,甚至养父、养母也没有多讲。据养母聊天时说起,我到赣州刚走进家门时,她感到很愕然,怎么突然家中多了一个小孩?可能是营养不良,我显得非常瘦小,除了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外,几乎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引人注意。我胆子很小,待在一旁怯生生的,很少言语。养母当时想,像这样的小孩能养得大吗?

我们家最早住的地方,是赣州市的桥儿口。当时和一个染布的南雄老乡住在一块。赣州市桥儿口这个地方比较复杂,纵横交错的巷子特别多。它的北面,可以通到凤凰台、姚衙前;它的西面,可以通到曾家巷、纸巷;它的南面,可以通到攀高铺、方捍巷;它的东面,好像可以通到景风山小学。养母和我说起过一件事,有一年,河里(贡江)涨着大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光着脚丫,手上拎着鞋子,去河边找养母。桥儿口离河不远,走过方捍巷,再横穿过一条叫濂溪路的马路,就可以走至一个名叫涌金门的码头。就在这时,我们的一位邻居看见了我,把我带回了家。这可能是我人生懵懵懂懂第一次走的比较危险的路。后来,我们家搬到了解放路。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 28 年。可以说,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很多的故事也发生在这里。

解放路,以前叫棉布街。大概因为这条街做棉布生意的店不少,才以之为名。我理解当年赣州街巷的分布是依据交通和商业而设计的。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运输主要靠水路,加上赣州水路交通很发达,也很便利。而我们居住的地方,桥儿口也好,解放路也罢,都靠近贡江,附近还有建春门、涌金门两个码头。水上交通的便利带来了商贸的繁荣。我家周边到处都是商铺,非常热闹。新中国成立后,棉布街改为解放路,我们住在一个名叫“富贵巷”的里弄。说是巷子,实际上就是两家大院的夹墙,大概只有一米来宽,只能过一个人,两人并行都无法通过。可是,当你走过 30 来米的夹墙后,你会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里面还别有一番洞天。一个小小的巷子里面竟然有一个住了 19 户 84 口人的大院。可以说我们家附近,是赣州 20 世纪五六十年代最繁华的地方。巷子的对面是华兴街,过去叫瓷器街;巷子右边的解放路有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叫标准钟,上学时经常看见这面大钟;解放路的左边是濂溪路,右侧是中山路。标准钟旁,有三条巷子,一条叫曾家巷,一条叫风车巷,还有一条叫天王寺。在风车巷口,有一个名叫东河剧团的戏院,它也曾叫过赣剧团、祁剧团;在标准钟的西侧,有一个赣南采茶剧团。

我小的时候一直跟着大公公,因为养父、养母都在工作。大公公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很浓的眉毛,有点带钩的鼻子,身材清瘦。我们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一家人都没有什么笑颜,全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听养母说,大公公的妻子去世很多年,他一个人主要靠打草鞋为生。后来在南雄的乡下曾有一个女的跟过他,但没多久又分开了。大公公在赣州话也不多,很少与邻居交流。我只知道邻居说我大公公在吃的方面很舍得,刚刚上市的菜,他不怕贵,舍得买来吃,这也许是广东人的特点吧。我记得有一次,大公公带我上街,走到曾家巷口一个卖水酒的档口,他喝了一碗,然后给我喝了大半碗。当我走到家的时候一下倒在躺椅上,好久才醒过来,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醉酒。

20 世纪 60 年代,正是中国经济困难时期,物资匮乏,很多商品都是凭票定量供应。大公公的胃不好,患有胃病,所以吃得不多,但时刻想吃。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饼干之类的零食,怎么办?大公公只好有时背着养父、养母,用家中的大米去换零食。当时粮食也很紧张,很多人家三餐都不能吃上干饭,还要吃杂粮,如红薯、芋头等。好在当年我养母在食堂工作,她的粮食不用转到食堂,所以我们家的粮食还够吃。大公公用米换零食的地方,就是离我家不远由广东人开的国民茶社。有一个寒冷的冬天,大公公身体不好,带上“火笼”躺在床上。我也有点冷,把小手伸到“火笼”上,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我就问大公公这是什么,大公公给了我一半烙饼。因为年纪小,和大公公在一起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有一件事,我是终生难忘,到如今还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大公公去世的那个晚上。和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后,我就在院子里和邻居同伴一起玩耍。大公公还不时地叫我,在他的房间里还用煤炭炉焖着米饭。我养父回到家与我一起吃过晚饭后,问我大公公今天怎样。这时我才发现大公公说话含混,不大听得清楚。好不容易,养父听大公公说要吃饼。当时 60 岁以上的老人,才供应面与细糠混杂的饼。养父说:“店里已经关门了,明天再买吧。”之后,大公公也就没有吭声了。养父预感到大公公今天晚上不太正常,也跟我们的邻居说起。到了晚上 8 点左右,养父再去问候大公公时,他几乎已经说不上话来了。没过多久,大公公就这样走了。对于大公公的离去,我特别悲伤,拼命地号哭,拼命地叫唤:“公公、公公、公公,我要公公。”尤其入殓的那个晚上,我哭得更加伤心,连周边的大人都跟着我不停地掉泪。大人一直哄着,叫我别哭了,公公一定会保佑你的。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难过,第一次痛哭流涕。养父对大公公也很尽责、尽孝。他依据当地的风俗,用棺材厚葬大公公,还请道士做了法事,比较隆重。大公公葬在天竹山公墓,每年清明,我和养父都会去祭奠他。直到 1986 年我们南迁广州,才把他的骨灰重新葬回了南雄祖坟,可谓落叶归根。

大公公去世后,我们家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962 年到 1963 年,国家正处于经济调整时期,一大批工厂倒闭、减员下放,从农村来的回到农村。我养母 1959 年作为家属工在赣州冶金修造厂第三食堂工作,此时遇到裁员,也只好回家了。本来养父作为具有四级水平的铸造技术工人是可以不被减员的,但是,由于养父脾气不太好,平时稍有冲撞他的话,很容易上火跟人家争吵。也许是这个毛病,又加上国家这样的经济形势,车间的领导就有机会挤兑他了。再者,大公公去世,家里为了料理后事欠了别人的钱,还有“三多”豆豉厂老表们的鼓动,养父错误地认为,旧社会都没有饿死我,新社会还饿得死我?一时意气用事,毅然退职,离开了工作了十多年的厂子,回到家中。当年养父退职时大概是 45 岁。

养父从小过继给我奶奶,只上了 3 年的私塾就辍学了,跟着我奶奶做一点油炸的小买卖。随着年龄长大,开始有了一点气力。正好,我奶奶的哥哥在赣州开了一个名叫“三多”的豆豉厂,养父就和我的生父一道在三多豆豉厂打工。在赣州期间,日子过得一般,基本上还能糊口。

那个时代就是这样,家难过去了,国难又来了。养父最不能忘记的是他所遭受的日本人的欺凌。1943 年,日寇侵略中国的战火燃烧到赣州。开始是日本鬼子的飞机对赣州的轰炸。整天警报四起,搞得鸡犬不宁。天天躲飞机,吓得魂不守舍。最惨的一次,是日本鬼子的飞机用燃烧弹轰炸赣州市中心,大火一直从中山路口烧到至圣路,整个解放路的骑楼全部烧光,整整烧了三天三夜。那时,养父躲在防空洞里,怕得要命。大概是抗日战争后期,日本鬼子从宁都到了赣州,养父不幸被鬼子抓住了,要他去当挑夫。在挑着担子的路上,他目睹了日本鬼子沿途的烧杀抢掠、惨无人道。好不容易,他们从赣州一直挑到吉安,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趁着鬼子睡熟后,他穿上鬼子的皮鞋,偷偷地逃跑,一路狂奔。为了躲避鬼子追杀,他躲在一个老乡家的棺材底下,一直到日本鬼子走远了才敢出来,一路从吉安走回赣州。回到赣州大病了一场,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开始过上比较安定的生活。

养母的表姐夫是一位军人,他将养母的表哥吴大昌(我叫他舅舅)介绍到赣州电厂(现在八境台公园旁边)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前,养父失业在家,舅舅又将他介绍到赣州电厂当学徒做铸造。养父当时有点畏难,认为自己 30 多岁的人还去当学徒,怕学不来。后来,经舅舅再三劝说,才正式进厂当学徒。养父还不错,很能吃苦,没几年就学出来了。后来他又去了赣州通用机械厂(气压机厂的前身),最后,在赣州冶金机械修造厂工作,一直到退职。

养父是一个受过大苦大难的人,所以面对要他退职回家的这种事情,他没有想得更多、想得更远,几乎是不计后果,毅然回到家中,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持生活。当时退职的钱一共800 元,分两年支付。他把领到的钱,首先还清了因大公公去世欠下的债务,然后添了一点家具。没有了工作,一家 3 口人,靠什么维持生活呢?这时养父去了一趟南雄,他在南雄跟着堂三伯母学会了“猪肠粉”的制作。回到赣州后,他自己开始试验。这种“猪肠粉”,是把大米泡涨后,用石磨磨成浆。然后,用勺子把浆淌到垫布的蒸笼里。水烧开后上汽,大概蒸上 5~7分钟就熟了。把蒸好的粉倒在铺有棉布的板上,晾一会儿再把它卷起来,这样就成了“猪肠粉”。有点像现在广州的“肠粉”,但它没有肉。这种“猪肠粉”多作为早餐,用小刀切成一段一段,在热水里一泡就像粉条一样,加一点香油、葱花、酱油等,吃起来还是很可口的。每天下午,养母把米浆磨好,凌晨 3 点钟起床开始蒸,一直做到早上 6 点钟。休息 2 个小时,8点钟把“猪肠粉”小摊摆到我家对面的华兴街口。早上赶着上班的人,来不及在家吃早餐,就买上一条或两条,吃过后就上班去了。卖“猪肠粉”的生意我们家好像只做了一年多,后来就难以为继。这种“猪肠粉”生意,太辛苦,起早贪黑。当时,粮食实行统购统销,要在黑市买高价米做粉,核算下来赚不了几个钱。养父决定不做“猪肠粉”而去做水果生意。我们家卖水果的货源,一方面,是通过水果公司批发,例如香蕉、鸭梨等;另一方面,就是到附近的农村,如赤珠岭,去买梨瓜、枣子等。这些小生意,赚不了大钱,也只能养家糊口。卖水果的生意大概做了将近一年,养父又决定改行,改做炒货生意,如炒瓜子、花生、豆子,还兼卖香烟等。我们家的炒货很有特色。如红瓜子,养父知道广东人怕热气,一般的红瓜子都是在锅里稍炒干水分后,就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或者让风吹干,这样的红瓜子,吃过后嘴巴、舌头不起泡。再在红瓜子上抹一点油,就很有卖相了。养父炒南瓜子也与很多人不一样,他把南瓜子加甘草和盐水先在锅里煮一阵,然后用簸箕晒干水分,再放在锅里炒香,这种南瓜子很有风味。养父炒的花生更是与众不同。花生在炒之前,先用盐水、甘草浸泡两天,然后,捞起晾干水再用沙子炒,一直炒到花生仁酥了为止。花生从水中捞起,晾干、炒熟,再炒酥,这个过程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人也是很辛苦的。但没有办法,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养父只得如此。即使这样,做点小生意,自食其力,自谋生路,减轻了国家的负担,但在那个年代里仍然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应有的尊重。这常常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二贩子”“投机倒把”,似乎是一种不光彩的事情,在精神上是很压抑的。

兰陵王·梅岭

岭峰碧。蜒卧苍茏舞脉。千年载、南北贯通,劈凿山坳掘顽石。迢迢古道驿。惊赫。文明朔泽。蛮夷化、商贸物流,南岭中原近无隙。

寒风峭山脊。着几点香薰,无恋春画。招来卿宦诗贤客。春萦轶事梦,杜娘幽会,花魁亭里生戏剧。望妃子南隔。

威哑。秀屏栅。挽四省联亲,雄岸强魄。调风顺雨丰登麦。念孕育之地,一生恩策。经年风雨,坦荡荡,岭上柏。

西河·虔州

名胜地。南朝古韵留遗。三江碧带绕虔城,一方马骑。汇合赣粤过长江,风樯遥惹云戏。

郁孤岭,妈祖寺。岸边倦客愁累。星罗巷井踏歌谣,杵声远至。暮深秉盏起胡琴,霓裳尊酒楼翠。

宋墙福寿五岭媚。拔崆峒、观尽前事。白塔镇妖非易。水平安、内涝无虞,福祉布施民生,苍天记。

【注】(1)虔州:现在的江西赣州。(2)三江:章江、贡江和赣江。(3)宋墙:南宋时建的城墙。(4)福寿:刘彝修建的城内的排水沟,沟形如“福寿”二字。(5)五岭:赣州素有“三山五岭八景台,十个铜钱买得来”的民谣,此处“五岭”即田螺岭、百家岭、桂家岭、狮姑岭、金圭岭。(6)崆峒:赣州的面山——峰山。(7)白塔:赣州佛塔之一,在赣江源头岸边。 vPU3Q/22gEGp+mgk1hsCQQEqK1C2CrYXtm0c9NgV1jicTomUYBJsFR9xbufo8q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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