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世今生

1946年的一天，身在北京的张伯驹忽然得到一个消息，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惊现长春，身为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的张伯驹立刻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故宫，希望故宫能够出资收购。当时国民政府财政困难，故宫根本无力购买。面对《游春图》随时流落海外的危险，张伯驹和夫人潘素商定，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把《游春图》买下来。那么《游春图》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作呢？下面就先来了解一下展子虔和他的《游春图》。

在美术界，一提到中国早期的著名画家，大家肯定脱口而出：顾、陆、张、展四家。这顾、陆、张、展具体是指谁呢？

顾指的是东晋画家顾恺之，顾恺之又名顾虎头，有“画绝、才绝、痴绝”的三绝美誉。

陆是指陆探微，他是南朝宋的宫廷画家，在中国绘画史上，据说他是以书法入画的创始人。

张是指北朝齐的画家张僧繇，善画人物、佛像，历史上著名的“画龙点睛”的成语就是从张僧繇的绘画故事演变而来。

这最后一个“展”呢，就是指有“唐画之祖”称谓的隋朝大画家展子虔。

在这四位中国绘画界鼻祖级画家中，陆探微和张僧繇的作品只见文字记录，而没有画作流传下来。相传为顾恺之所作的作品倒有多幅传世，比如《女史箴图》和《洛神赋图》，可惜这些作品都是后人的临摹品，没有真迹。幸运的是，在这四人当中，展子虔有却真迹流传。据宋徽宗的《宣和画谱》记载，展子虔的画作在北宋的时候还有20件存世，但今天能看到的真迹，也只有《游春图》一幅孤品了。展子虔，约生于公元545年，逝于618年，隋代绘画大师，山东阳信人。隋文帝的时候任朝散大夫，这是隋朝设置的一个闲职，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局级待遇吧。展子虔是目前唯一有画迹可考的隋代著名画家，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擅长画佛道、人物、楼阁，尤其擅画山水，是从晋朝到唐朝一位承前启后的艺术大师，被后人尊称为“唐画之祖”。那么，为什么他能够拥有这样的美誉呢？

因为六朝之前的山水画，都属于那种“水不容泛，人大于山”的原始画法，就是说当时绘画技法还非常稚嫩，所画的水根本浮不起木舟，而所画的人呢，比他身后的高山还要大。这从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就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下面来解读展子虔的《游春图》，此画纵43厘米，横80.5厘米，在绢上用浓丽的青绿色彩，描绘了阳春三月的江南地区春光明媚、山青水碧的郊野。画中出现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共13位贵族人物，他们骑马泛舟，踏青赏春。

《游春图》在画法上采用俯视法，在画面的空间处理上，完全改变了南北朝山水画那种不合乎视觉比例的画法；也彻底改变了南北朝山水画中，树木排列就像伸臂布指那种比例失调、笔法僵硬的状况，使山水画进入青绿重彩、工整细巧的新阶段。《游春图》这种浓重的青绿色彩画法的使用，被称为“青绿法”，这种画法开创了中国山水画一种独具风格的面貌，直接影响了唐朝的山水画法，体现出承上启下的画风，标志着山水画即将进入唐朝的成熟期。所以展子虔也是当之无愧的“唐画之祖”。

关于《游春图》从隋唐到北宋的流传历史，目前因为资料缺失，还弄不太清楚。不过《游春图》进入宋徽宗内府后，就被徽宗收入《宣和画谱》，并称赞《游春图》：

写江山远近之势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

宋徽宗内府收藏宏富，仅展子虔的绘画就有20幅，但是宋徽宗特别看重《游春图》，亲自用他独创的瘦金体在卷首写下：展子虔游春图，并加盖“双龙”方印和“政和”以及两枚不同字体的“宣和”印，共四枚印章。宋徽宗还把他收藏的西晋陆机的《平复帖》与《游春图》并称为内府珍藏双璧。1126年，靖康之难，北宋灭亡，《游春图》也从皇宫流散出来，几经流转，最后又到了南宋的一代权相贾似道手中。贾似道是南宋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无论在正史和野史上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贾似道（1213—1275），号悦生、秋壑。这个人从少年时期就品行不端，按现在说法就是不良少年一枚。后来他的姐姐成了宋理宗的爱妃，他凭着这层裙带关系，很快就成为朝廷重臣。权力来得太容易，所以贾似道就为所欲为、任意挥霍。

贾似道不学无术，放浪形骸。他有两个爱好，一是喜爱斗蟋蟀。据说贾似道经常带蟋蟀上朝议政，朝堂上时不时传出虫鸣声，甚至有一次，蟋蟀还从他的袖子里直接跳到皇帝的胡须上。所以人送外号“贾虫”“蟋蟀宰相”。2003年，著名演员王刚就领衔主演了以贾似道为原型改编的电视剧《蟋蟀宰相》。但令人想不到的是，玩物丧志的贾似道，竟然编成了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专著《促织经》。该书共二卷，对蟋蟀的斗和养等多个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贾似道的另一个爱好就是酷爱珍宝古玩，还专门建造多宝阁来储藏巧取豪夺来的宝物。余玠是南宋忠臣，抗击蒙古军的名将。贾似道听说余玠有一条制作精美的玉带，他就派人去索要。当时余玠刚刚去世，玉带随葬。贾似道硬是派人明目张胆地掘开坟墓把玉带取走，专横自私贪婪到极点。另外，贾似道还喜欢收藏图书典籍和书画，他收藏善本图书达1000多部，今天我们还能够看到的许多古代书画名作，如王羲之《快雪时晴帖》、欧阳询《行书千字文》、赵昌《写生蛱蝶图》、崔白《寒雀图》等，都曾是他的藏品。除了这些珍贵的收藏之外，《游春图》也流落到了贾似道手中，贾似道在画上盖下了“悦生”和“封”字印章。作恶多端的贾似道后来被贬官流放，被押解人刺死在半途的厕所里，落得个肮脏可悲的下场。

南宋灭亡后，《游春图》被元朝的鲁国大长公主收藏。大长公主是元朝的公主，忽必烈的五世孙女，至大四年（1311）被弟弟元仁宗敕封为“皇姊鲁国大长公主”。在前面曾经讲过，元朝的皇帝不看重汉文化，内府更不太注重书画收藏，但是大长公主却是个例外。她自幼诵读经史，推崇儒家文化，后来又痴迷书画艺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收藏家，也是元朝最为重要的一位书画收藏家。至治三年（1323）三月三日上巳节，大长公主效仿王羲之在大都（今天的北京）的天庆寺举行雅集，邀约文人雅士饮酒赋诗、鉴赏书画，这也成为元代文坛上不可多得的一件雅事。大长公主的收藏除了展子虔《游春图》以外，还有张择端的名作《清明上河图》、贾似道曾经收藏过的赵昌的《写生蛱蝶图》等画作。《游春图》上至今还清晰地留着她的“皇姊图书”的收藏印章，她还让当时的元曲大家冯子振在画卷上题诗。

明朝初年，《游春图》进入明内府，后来被严嵩据为己有。一提到严嵩、严世蕃父子，这两个人几乎成了贪污腐败的代名词。尤其是嘉靖后期，严嵩权倾朝野，儿子严世蕃乘机大肆搜刮天下珍宝，其中就包括数量惊人的古代书画名作。在明代文嘉编著的《钤山堂书画记》一书中，就详细记录了严嵩父子被抄家罚没的珍贵书画，展子虔的《游春图》也赫然在列。文嘉是苏州人，是明代大画家文徵明的儿子。文嘉自幼受父亲的影响喜爱绘画，是卓有成就的书画家和鉴定家。严嵩、严世蕃父子被抄家时，文嘉就作为书画鉴定专家全程参与。这次抄家光历代书画就有3201轴，书法101件。文嘉将自己所看到的重要书画一一记录下来，因为严嵩的书房堂号叫“钤山堂”，所以文嘉就将书名定为《钤山堂书画记》，在书中文嘉称赞《游春图》：精妙绝伦！

严嵩在《明史》中被定为六大奸臣之一，在政治上，他执政误国，贪污腐化，排除异己，杀害忠臣，可谓十恶不赦。但是严嵩却又是明代不可多得的文人，他的《钤山堂集》《钤山诗选》在文采上还是获得很多好评的。明代的文坛领袖王世贞和严嵩有杀父之仇，据说严嵩为夺取稀世国宝《清明上河图》，借故杀害了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但在评论严嵩的诗词文章的时候，王世贞在《乐府变》中却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孔雀虽有毒，不能掩文章。

后来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因通倭罪被杀，严嵩这个曾经的大学士也被朝廷勒令一路乞讨返回江西老家。他收藏的历代书画奇珍也全部充公，一切皆成过眼烟云。

明朝万历年间，《游春图》又归了收藏家韩世能、韩朝延父子。韩世能收藏宏富，前面曾经做专门介绍，《平复帖》就曾被他们父子拥有。著名鉴定家董其昌作为韩世能的门生，专门为展子虔《游春图》题跋、点赞：

展子虔笔，世所罕见。

清朝，《游春图》曾经被收藏家安岐珍藏。安岐去世后，他的收藏包括《平复帖》《游春图》等一大批书画，均被乾隆皇帝买断。乾隆十分爱惜《游春图》，他先后在画作上题长诗两首。《游春图》还被收入《石渠宝笈续编》，这也是《游春图》最后一次进入皇宫，一直传到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手中。 xWLVMFxgdEAyZu4TirIkK3kjUSWRwNW8AFmMzvd8SyReHtNyqBJ1XfbNR7vpli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