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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八叉着,呼出来的气就跟在喷着火似的,酒气从身子里渗溢而出,打在沙砾上,都凝成了露珠。虽说夜晚凉爽,可还是招引来了蚊子和苍蝇。

“这讨债鬼,任你拳打脚踢,都休想叫得醒他。

“‘闹成这样,免不了跟咱也有些瓜葛。’有个还有些力气的男子,提议帮上一把,船夫也掺和着。一众人都还没醒过酒来,就这么脚下打着趔趄,将剩下的两桶酒,抬着送去了那家小店。

“嘉吉怎么办呢?都醉成这样,也只好当作货物,装上船,打发回家了事。可船老大只想撇清干系,说:‘他又不是死尸,只是喝得烂醉的大活人,半路要醒了,问起来,我这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便挂起船帆,隐没在了海上雾霭的深处。

“就算嘉吉有千万条说辞,可眼下烂醉如泥,根本无法回去见他老板。于是众人合计着,还是先送他去秋谷的父母那边。可是这单货呢,您也都见了,他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再说又这么一头栽倒在地,用撬棒都撬不动,这可如何是好?一众人或者‘扑哧扑哧’抽着烟,或者打着喷嚏,或者用脚跟搓捻着叮咬小腿的蚊子,将烂醉如泥、活像条大鲨鱼的嘉吉,涌浪般裹卷在中间,却久久拿不定主意。就在一筹莫展的当儿,正赶上有人拉着货车路过,原来是藤泽从那边赶了一天路过来,正顺着眼前这大道,往人称富贵人家庭院那边的海岸去。

“他花白脑袋上裹了条暗红的头巾,绾了个两端翘棱的结,恍若螃蟹的前螯,光泽湿润却又挟了股威势。左胳膊折着扭着似的,蜷曲在腰窝那儿,手指、掌心虽还能打开、攥起,可臂肘却像被黏住了,无法伸缩,跟铜铸似的。若要问起个中细节,那也只好说都是自作自受!早些年,他在一家小饭馆里喝得醉醺醺的,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口吐狂言嚷嚷着‘去给地府点上盏夜灯’,还跟人借了盏灯笼,乡间走夜路用的,带有井栏里横了只木瓜的家纹的那种,照着牡蛎壳铺成的小路,鼻子里哼着小曲,就好像地面在崩塌似的,脚下不时趔趄,去了还是安政年间那场大地震给震了出来的、早已成了陈年旧迹的那地头。正兴冲冲走着时,却有一股困意袭上身来,他嫌灯笼提着累赘,便把它挂在胳膊肘上,双臂交叉着抱在了胸前。‘咦,好像是鬼怪哩?你,到底是鬼火还是钱妖啊?快现出原形来!’他醉眼蒙眬地刚沉下眼瞅了那灯笼一眼,便颓然倒在了道旁树丛下,一个劲地打起了呼噜来,就跟有只叫不出名儿的秋虫在地里嘶鸣着似的。这海呢,一挨近到崩塌山崖海,便跟换了副脾性似的,从太平洋上刮来的海风吹倒了蜡烛,灯笼随即燃成一团火焰,就仿佛渔火全都被从海上招引了来似的,烧灼着胸毛,可把老爷子吓得不轻。‘哎哟,这畜生!莫非是阴曹地府里杀出来的火焰车,这么猴急的?’说着扭住鬼怪,倒在地上打滚,熄灭身上的火,性命总算无虞,可当时被烧得不轻,落下了一身伤。虽说也已活到了六十有七,可后来却一直是残着的,从此也便得了‘残手蟹宰八’的诨名,成了秋谷当地有名的活宝。这老爷子便是我家那当家的。”老媪说着,微笑起来。

仿佛庆贺似的,小次郎法师朝老媪欠身行礼,恭贺道:“我说呢,原来是府上老人家啊。”

“您快别这么客气。他呀,人虽任性,没做成件正经事,可托您的福,身体倒还算硬朗。可人家说了,最不喜欢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讨价还价做买卖的。这不,宁愿翻过叶山,趁着白昼,去大老远的田越、逗子那边,拖着残了的肩膀,背着竹篓,把海螺、万年鲍 、开了片的刺鲅,还有沙丁鱼串儿什么的,都给捎了去,也好赚上些用来沽酒的小钱。那时候呢,我跟您说呀,村里原先的村长是世代都是大户人家的鹤谷喜十郎老爷。”

老媪恭敬有加地说出了那人的名讳。

“他跟我们还是近亲哩。他府上要些什么,我们便都会替他上东海道藤泽那边去采买。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去上一次,各类必需品,盐啊、酱油啦,小至灯芯这样的物件,都会一车车替他送上门去。

“横滨的嫌太洋气,三崎的品质次了些,凑合着在邻近周边采办,多半会懊恼上好一阵子,所以斤两足、做工好的货,从早年起,就一直只在上藤泽那边去进,价钱公道、划算。再说大户人家,买东西又格外讲究。”

老媪很健谈,跟手里绕着长线团似的,慢慢悠悠絮叨着,随后自己喝上口茶。

茶屋门口,也已好久不见有行人过往。 mGLOovlCqEeDg5cR3e+0Qnm1lqaramB8yqh57Cdomk+ZXPUvf4QaRVQXI5EEHT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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