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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拳头！随它狐狸还是狗獾，统统捶它个屁滚尿流！’说这话的那个少年，长了副相扑力士般的壮硕身板。高僧我跟您说，他知道我这儿不让携入利器，身上连把小刀都没备，就这么攥紧了拳头。
“可这哪是他施展拳脚的地方。
“就在头天晚上传来‘这儿、这儿’的声响，随后那把小刀便出现在了眼前的那个地方。待他挨着门槛、抵住门柱，把西瓜放稳妥了，抡起拳头‘啪’地击下，便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可怕的声响，就好像足足二三十只煤油罐撞击在一起。
“因为猝不及防，天一落黑便摩拳擦掌着严阵以待在那儿的一伙人，‘啊呀！’地惊叫起来，倒吸着冷气，被摄了魂似的，一下全逃散开去。高僧您猜怎么着？随后那只西瓜好像‘咚’地蹦跶了起来，一下冲那少年胸前砸了去。
“少年后仰着应声倒地，又是一阵慌乱。
“‘那不是火球吗？’‘瞧它，都从肩头掠了去了。’‘啊哟喂，落在了脚上。’‘哇！缠着和服下摆。’‘分明是琵琶法师
的脑袋！’‘是秃头妖怪的脑袋哩！’‘不对不对，是女人脑袋，刚被砍下！’尽是些胡乱的猜测。说跟夜葫芦花似的也就罢了，竟把西瓜看成女人脑袋，还真是服了他。
“也不清楚是在追逐，还是在慌不择路地逃窜，就在这闹哄哄奔来跑去的当儿，又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往上想凿穿那天花板，随后屋梁也‘嘎吱嘎吱’像要散架似的，门窗也一并响了起来。‘地震了！’大伙儿惊呼着扑倒在地，可随后便沉寂下来，周遭重又恢复了平静，连风声都听不到一丝。
“屋顶上杂草蔓生，隔着交织的杂草一眼望去，只见一轮明月正悬浮在空中——发出光亮的，竟是刚才那只西瓜。
“让密密匝匝的森林给挡着，行灯四处转悠过一番后，早已扑倒在地。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就跟被困在了又深又窄的谷底，只能望着落在壁立千仞的山崖上的那明月似的。会不会是攀缘在山榉树梢头的常春藤叶，看着就跟蛇似的，就这么冲着那月亮耷拉了下来？才这么一寻思，便马上发觉整个屋顶一下全变成了瓜地。那应该是一截绳子，用来拽拉田间驱鸟鸣器的。
“‘没错，准又是混账天狗在捣鬼！’有人愤然骂道，搂起天傍黑那会儿熏蚊子时燃剩下的杉树叶，朝那月亮掷了去。
“还真是磕碰不得，那轮满月竟跟朽木似的，扑簌簌分崩离析开来，和叶梢头的夜露掺和到一起，顺着屋顶斜坡滑落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便响起了‘滴答’‘滴答’的檐溜声，滴在了脖子和肩膀上。我伸手摸去，黏乎乎粘了一手，凑近鼻尖嗅了下，哎呀，高僧，带了股甜滋滋的恶心味道。
“深更半夜，出了身汗，正闷热得喉咙发干，那味道闻着比血腥味还难忍。我忙打开檐廊那儿的门，抢先跑去了庭院。大伙儿也都顾不上穿鞋，赤脚跳进了庭院。
“让人吃惊的是，这时天色都已经亮了。山顶苍翠欲滴，山麓白雾萦绕。
“正觉着诡异的当儿，不想又一下撞见了这意想不到的景致，有人便调侃道：‘莫非咱们被流放到了荷兰？’也有人大声嚷嚷道：‘都快受不了啦。先把行灯重新点上吧！’
“想来是屋顶那儿吧，刚才是西瓜，这会儿又来了乌鸦，张嘴‘呱呱呱’乱叫着。夏日夜短，晨光熹微的宽敞檐廊里，黑色、褐色的蟋蟀和金铃子模样的虫子成群结队地蠕动着，‘哗’地爬上了隔扇门，一转眼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说这都是西瓜籽幻化的。
“一行人，一脚高一脚低地拖曳着隔夜宿醉的两条腿，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黑漆大门，顺着河岸回家去了。
“说是过桥时，又见到了那只西瓜，翠绿翠绿的，滞留在桥桩边，漂浮着。大伙儿都吓坏了，赶紧没命地逃散了去。
“正午过后，宰八跑了来，于是我便跟他说起了昨晚遇到的事。
“之前我已死沉死沉地睡了一觉。
“这时又出了件怪事。老爷子说这就替我沏茶去，好让我醒醒神。他勤快地照料着我，替我端来了刚沏好的色香俱佳的茶。可不凑巧的是，他没偷摘个西瓜来。正寻思着，就没什么好做茶点的？有了！厨房里不还有味噌腌渍的酱菜？老爷子说这是自己家里做的。一趟趟搬嫌太麻烦，又是开了封的，便连桶一起搬了来，时不时替我塞上些我叫不出名儿的腌渍物。
“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搁着容易变味。听我这么说，老爷子便回道，反正也不费事，茄子连蒂儿都没摘，就这么趁新鲜给腌渍上了，咸淡估摸着也正合适。因为想到了这腌渍酱菜，他便去了厨房。
“‘我说客人——’
“‘怎么？’
“‘您不是说昨晚听到了挺吓人的声响？没见有东西掉落下来吧？’说话间端出个小钵来，里边足足装了五坨茄子。淡淡翠青中稍带些灰，颜色看着就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