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居然被区区一盏洋灯给吓破了胆，原本指望能撑上场面的那个好汉又受了伤，刚才又让老酒鬼数落了一通，一众人心里都觉得怪不是滋味。这当儿，夜色似乎也更深了。

“不知何故，也不知从何处，那把小刀便会冲你掷过来。怎么回事？莫非对方也在犹豫？或许是觉着罪孽都还没深重到该杀地步的吧？性命似乎还一时无虞，不过眼下已有好几个伤着了的。

“那好，那就赶紧找吧！五个脑袋簇拥着一支烛台。虽说眼下蜡烛还接得上，可一气都点上的话，只怕支撑不到天亮，所以不宜分头寻找。

“既已这么定了调，可又没人愿意走在头里，无奈之下，只好由我开道，其他人一个个跟在我身后。当天晚上，有个据说早已开悟了的禅宗和尚，在檀那寺替鹤谷家料理米谷金钱、出纳杂务，趁着夜色初降时，大喝一声：‘大胆妖魔，快给我出来现形！’您和他，该是一个宗门的吧。”

“不是，宗门教义有所不同。”云游僧吃了一惊似的，微微一笑，这么回道。

“里边掺和了这么个和尚，这一众人便顺着前边那拐角，来到尽头处厕所那儿，然后走进了回廊。两边环视着，又是打开防雨窗板，又是仔细察看檐下脱鞋石，还把脑袋探进了廊檐地板下。折返时，怕有疏漏，又去厕所查看一番。可那盏灯火，连罩子碎片都没落下一片。

“‘那好，去隔壁那屋。’”叶越明说着，回过头去，指指那道阔大的隔扇门。

“大伙儿都这么说，让我给拦住了。

“能借宿在这儿，要上一间屋，我已觉绰绰有余，所以住进来后，都没觑过隔壁那屋一眼，眼下这时，更不宜再去打开那道门。廊下到厕所，入夜后也一直有人在走动。说不定就是榻榻米差点被掀翻那时，因为他们惊慌失措，稀里糊涂把小刀带到屋外给弄丢了。万全起见，刚才已搜寻过，正待去还没人打开过的隔壁房间，猜想或许会藏在那儿。那好，真要在，并且对方也有心动手，去了还不得受伤害，是吧？要没在，也还是会放心不下，同样道理。我们硬闯进去一窥究竟，翻遍橱柜天花板，卸去榻榻米搁栅，这么折腾起来，就算有十几个人，也都无法将这屋里所有角落都搜查完的。倒还不如就查下有人走动过、小刀有可能掉落的那些地方，说不定还管用些。你们说好吗？

“那倒也是哩。真要有妖魔藏身，只怕也都识不了庐山真面目。

“啊呀，有些事尽了力都未能做到，那也只好作罢，只是危险并不会因为你作罢便变没了，刀尖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总得有人出来挡着。大家不约而同地这么思忖着，却又跟事先商定好了似的，一个个龟缩在人后，总共六个人，死命蜷缩，憋屈在我这吊挂着的蚊帐里。

“好可怕，就跟等着受刑似的，心里直瘆得慌。‘要不这样吧？’我们这么嘀咕着，可深更半夜的，谁都不想就这样往外逃，于是，有人吓得哆嗦个不停，有人趴在了地上，还有人干脆睡着了，倒也一了百了的。那禅宗和尚呢，嘴里嘟嘟囔囔地在念经。

“蚊子嗡嗡声中，听着这跟舌头打了结似的含糊莫辨的念经声，我迷迷瞪瞪地打起瞌睡来。就在这时，有人悄悄把我摇醒了。

“‘听到没有？’他问我。

“‘有人在说话。这儿！这儿！’他对我附耳低语道，随后又逐一挨近到别的耳朵那儿。

“‘好像在告诉我们，失物就在这儿！是吧？’

“‘吃不准哩，或许不是吧？’众人叽叽喳喳揣摩着。

“待定神仔细听去，声音像是从隔着蚊帐的拉窗，或者檐廊挡雨板，还有隔开另一间屋子的隔扇门柱脚那边传来的。正这么猜测着，又传来一阵‘咔嗒咔嗒’声，听上去既像是蟑螂模样的爬虫给扒搔出来的，又像墙壁里有蝙蝠在嘶鸣，还让人想到了檐廊地板下蟾蜍‘咕嘟’‘咕嘟’的叫声，高僧我跟您说吧，就像会附和人的心思似的。也有说听着像是‘咕咕’‘咕咕’‘咕咕哟’，或者‘咕咕哚’什么的 。

“刀子丢失还不全是因为自己？手上缠了绷带的水兵率先出了蚊帐。

“‘它这是想还回那把刀子，是在告诉我们东西在哪儿，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禅宗和尚说道，也跟着爬了出去，趴在榻榻米上，用心谛听着。于是那水兵也便和他一起，抄起双臂，伫立在屋子中央，做侧耳倾听状。似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彼此间递了个眼神，一上一下地点了下头，那把小刀，就在高僧您背后。”

“啊，怎么了？”

云游僧挪开坐垫，就跟掠过肩膀窥向深渊似的，回头看去。

“怪不得哩。”

“待朝北靠边那第四扇纸拉门刚一曳开，啊呀！只见刀把卧在门槽里，刀尖插在门柱上，不正是那把小刀吗？” KHmiz3uJsX6WOzLlOB11mgzMFbJuAChstYDIITnYMb/2QK9xzdokWYMbn4DZziw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