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想住下的那会儿,本家老爷觉得满心喜欢,便问起他喝不喝酒,光是一顿晚上的饭菜,便吩咐装满了好几层食盒,另外还备下烤年糕之类的夜宵,泡上一大壶茶,让一块儿送去。
“因为老爷这么吩咐,我便一块儿装进包袱,和被褥一起,背着送去了黑漆大门别墅那边。
“‘对了,客人,方才本家那边还让我给您捎声问候。您随身要用的,还有别的,明天都会送来。先备了顿便饭,还有茶,然后是您晚上睡的被褥。您请,好吧,先好好歇着。’我这么跟他说了。他已换了身夏季单衣,傍近烛台。这烛台呢,我和仁右卫门不是时不时要过来四处查看吗?因为门窗紧闭,大白天都昏天黑地的,便在要紧的地方搁上那么一两盏。这盏还是带他进来时,见四处天色已暗,点了搁在那儿的。您瞧,他就这么偏着脑袋,抄起胳膊,坐在烛台旁。我有些放心不下,便问了声:‘您没事吧?’
“对了,就是这儿!”宰八突然间神色严峻地说道。
“喂喂,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训导被吓着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宰八没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手鞠便不见了哩。年轻书生说:‘我确实就放这儿的,可一下不见了。’
“‘啊呀,这种事,又来了吧?’我紧张得腰都快折了,死死攥住檐廊。‘到底怎么不见了的?’我问他。
“‘光是听见‘咚咚咚’响了三下,什么东西砸在了屋顶上,像是有大石块掉落下来。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是从那边……’他跟我说。仁右卫门,就在那儿,喏,西边那个花钵前边,十帖榻榻米大小的那间屋子的角落,就是那儿。大扫除那会儿,不是有个警察跑来检查,支起梯子,点着煤气灯,正待爬进顶棚时,腰间佩刀倒竖起来,滑出刀鞘,‘咔嚓’一下,刮削到了梯子下乌冬面店老板那张胖脸,鼻梁给挨了一刀的?就在掉了块木板的那儿。
“说话间,‘咚’的一声,倒栽似的跳下只杂色猫来,毛色和河里那具尸骸一模一样。‘我还在纳闷这猫怎么就出现在了这儿,它已蹿去檐廊里了。’听到年轻书生这么嘀咕,我不由得退到了一旁。
“我赶紧跨出隔扇门,看着它蹿下庭院,隐没在茫茫草丛里。就这么会儿工夫,壁龛里摆着的那只手鞠突然就没了踪影……就在这儿。”
“是变没了?还是给弄丢了?你能不能说说清楚啊?”
“哎呀,就因为说不清,所以才觉得蹊跷嘛。”
“哪来蹊跷了?都是开办了学校的地方,哪还会有什么解释不了前因后果的蹊跷事?不可能啊。”
“可您瞧这猫,是吧?”
“不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猫、是鼠,还是黄鼠狼吗?森林里不还有野兔?谁知道呢。”
“这不,连您也都说不清楚。”
“所以说,今天晚上我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好,请吧,拜托您了。这之前,啊呀,村里也有人这么说了,跑去看究竟的,是吧,仁右卫门?”
仁右卫门没吭声。
“说是到了那边,便吓昏了过去。”
“蠢人!”训导愤然嘟囔了一声。
倔脾气宰八一下便支棱起他那两只黝红的“蟹螯”来。
“您还不是趁着蠢人、仁右卫门、和尚都在,人多势众,才在今晚赶过来的吗?这之前,您可没说要去看个究竟什么的。”
“那当然了。是真是假都还没弄清楚,你说我会撂下学校事务跑来掺和这种事吗?就因为学校放假,我也便权当顺便活动下身子,这才过来的。”
“嘿,我说您哪,稍掀下榻榻米都能吓得鸡飞狗跳的,就这胆量。”
“说什么呢!”
“我呀,就算胆小,这类事也早已见怪不怪,就当坐船吧,忍着便是了。可您又是何苦呢?”
“我说宰八哟!”仁右卫门阴沉着嗓门喝住了宰八。
“嗯。”
“别光顾着袒护人,我都觉着这人挺蹊跷,你犯得着吗?再说了,喂,就好像有什么死沉死沉的东西在压着我,都快被压趴在地了。”仁右卫门叹着气,这么说道。
黑漆大门俨然将尘世封堵在了外面,础石上雾霭弥漫,待上前用力推开大门,踏进林荫下昏暗的草丛,眼看着就要被吸摄进繁茂草树中去,便听到仁右卫门惊叫了一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