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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训导苦笑道:“尽说些没边的话!自从嘉吉发了疯,说起你认识的这些人,好像全是些性情乖张得离谱的。哪有潜在水下的猫?就连在猫妖怪谈里,我也从没听说过。”

“您也是,这还用说?整个秋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是只活猫,没有我不认识的。我可不是在嫌弃猫。只是那只猫皮毛浸泡得皱皱巴巴,前腿腿跟处只剩下光秃秃一层皮,瘦得骨头都露了出来,分明就是具尸骸!”

训导的神色就跟怕沾了手,急着想甩去似的。

“什么?怎么会是尸骸?”

“‘怎么会是尸骸?’就因为是尸骸,才看一眼都嫌恶心。圆圆的眼睛塌陷着,都没闭上!待年轻书生捞起手鞠,那只猫便露出团斑驳皮毛来,软塌塌的肚子‘扑哧扑哧’着在水面上浮了下,眼珠好像还滴溜转着放出光来。随后便和那边灰不溜秋、脏兮兮的泡沫混杂成了一团,就这么漂走了。对了,那年轻书生在河里跌跌撞撞地爬上岸来,待拧干湿透的裤子,便摘下帽子,朝天搁着,把手鞠放在了帽兜里。我在旁边瞅了眼,手鞠五彩缤纷,估计是用紫色的丝线啦,还有黄色的丝线给钩织成的,看着似乎都还没被怎么打湿哩。”

“是这样啊。宰八?”

“干吗?”

仁右卫门低沉地问道:“那手鞠后来怎么了?”

“这会儿仍该在那学生手里吧。”训导又从身后插话道,“突然间便没了踪影,就跟梦里捡到金子那样,嘿嘿……”笑得有些怪异。

“哼。”“苦虫”一脸极不痛快,一步步朝前走去。

“又要诳人了吗?你不就是想说,就这么在你眼皮底下,跟个肥皂泡似的,‘啪’一下,说消失就消失了,真难以置信啊,这类话?”

“不,我可没那么说。”

宰八追在仁右卫门身后辩解说:“他问我:‘大爷,这村里如今还有人在玩这手鞠?’

“‘怎么问这个?’

“‘我听到好多小孩子,在用动听的嗓音唱着这首挺让人怀念的谣曲:

这是上哪儿去的小路呀?

不是上秋谷村去的小路吗?’

“他们说起这谣曲时,不都用了‘动听’呀、‘怀念’呀这些词的?还问我:‘那拍不拍手鞠呢?’

“我刚想跟他说,‘您这都说到哪儿去啦。那是一帮戴了芋叶面具的小淘气鬼。’可转念一想,‘慢着,可别犯傻,这么乱嚼舌头,说漏了村里秘密,只会丢人现眼,也未免太蠢了些。’于是便改口道:‘哪儿呀?您瞧,也就在学校里玩体操时,用漏勺兜上个球,然后这么翻转着,‘嗖’地投掷出去,比谁投得远。玩拍手鞠,我可没见过。’虽当着您先生的面,可那会儿,我倒还是摆了回架子的。”

“哪是摆架子啊?那叫丢人现眼!一个翻转,比谁投得远,那是打网球哩!说网球不就得了?”

“兴许吧。我好像还揣摩过,会不会是西洋的麻雀舞 什么的。那好吧,就依了您的意思。”

“好什么呀?一点都不好。”训导吐了口唾沫星子。

“‘不说别的,这手鞠做得这么精致,玩的会是谁呢?’那年轻人问道。

“起先我倒也没觉着,可见这老兄衣袖,水淌得跟瀑布似的,这才想到该做点什么,便试着去替他拿着这手鞠。”

宰八说着,将那只古时罩在铠甲上的挡箭布袋似的黄包袱往上颠了下,重新背好。

“虽然手鞠没怎么浸湿,可还是觉着凉飕飕的。太精美了!我收回伸去的那只残手,独自嘿嘿笑着,笑得有些怪异。

“我改用这只手,这时日头已落向海面,月亮正悬在黑漆大门那边的森林上方,我便把手鞠搁在它们中间,高高托着,对着光亮,这么打量着。

“才不是肥皂泡哩。是个浑圆的手鞠,影子也都映在草上。”

“可怎么又不见了呢?你还在说蠢话哩!”

训导不依不饶,越发来了劲,拄得都弓了起来的手杖端头“咚”地卡在了蟹洞里,脸上便露出了极不情愿之色,并脚跳了下,想拔出那手杖。

“啊呀,您听我说呀。

“这跟咂摸味噌蛋汤熬得好不好喝可有些不一样哦。它会是哪儿来的呢?再怎么翻来覆去捻弄,我也还是琢磨不出个头绪。

“‘小河雾霭迷蒙,石竹花的花影映在河波里,远处有只手鞠在朝着《小路》谣曲声响起的地方漂浮而来。少辄三年,多辄五年,一程紧挨一程,我就这么终日奔波在旅途上,可还从没遇见过这么让人欢喜的村子哩。’年轻书生自言自语道。他那么欣喜,就跟湿漉漉衣服不是在滴水,而是从身上滚落下的珠玉似的。” kVqXZD5+x1acrYkDlHumSnlmEoyu04uW5sI0SNFlT93vSf7voDWdMv7W+FilHg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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