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哪儿去的小路呀,
小路呀?
是上秋谷村去的小路呀,
小路呀。
且让我借过一下,
让我借过一下。
谁来了都不让过,
不让过。
“好像就是这么唱的吧。
“那会儿学校里教的全是些跟人板着脸说教的歌谣,‘乌鸦呱呱叫’啦、‘池中鲤鱼吃麸皮’啦。所以您瞧,小孩子们才会跟着唱起了那女子唱的谣曲,就是刚才唱的那种:
这是上哪儿去的小路呀?
是上秋谷村去的小路呀。
“孩子们就这么用这叫人听着心里好生哀伤和凄清的尖细嗓音,异口同声地,只要一见了面,便相随着一起唱了起来。不过近来倒是好久没见有人唱起了。人们说,这谣曲就是老爷子那天晚上听到的。然后呢,也没见有谁教,便这么流传开来了。
“还有呢,哎呀,这谣曲本来是这么唱的:
这不是上明神神社去的小路吗?
且让我借过下吧。
闲逛的不让过。
“没错,本该是这么唱的,对吧?可不知不觉地却给唱成了:
这不是去秋谷村的小路吗?
谁来了都不让过,
不让过。
“喏,就像这样。还不光是这样。小孩子傍晚在那边闹着玩时,还一个劲儿地模仿起了那场景,真是要命,哎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们一个个摘来芋头叶片,抠上三个洞,两个是眼,一个是嘴,大咧咧地戴在脸上。叶片有大有小,留着苍白细长的筋纹,看着既像狐狸,又像姑获鸟
,反正都跟陌生的怪物似的。有的叶片上还留着虫儿啮咬过的瘢痕,活像生了癞疮或痘疤的鬼魂。他们面罩挤挨着面罩,脚下趔趄着,山前山后,灌木丛前,又是山口,又是山麓,就这么一路游荡着,一边口中唱着刚才唱的那谣曲,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远不止只有这么一帮两帮的。
“闹得凶了,便有人捋下玉米穗子当尾巴,嘴里叼着野木瓜,还摘了茄子当灯笼,在昏暗小道上瞎转悠,一直折腾到天色都黑了。
“最让人揪心的,是他们手拿小石子,跟打竹板似的,‘噼噼啪啪’打着拍子。待那谣曲渐渐铭刻于心,大伙四散着回家时,有这么个孩子,一边‘噼噼啪啪’地击打着石子,一边发问道:
这回敲了几下钟?
敲了四下钟!
“另一个孩子随即又‘噼噼啪啪’拍打着石子,‘五下’‘六下’‘九下’‘八下’地数开了。
这回敲了几下钟?
七下钟!
“一帮孩子,就跟事先约好了似的回道:
糟了,妖魔要来啦!
“然后这么笑闹着,一哄而散,全都跑得不见了人影。
“大伙都说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和凄凉。就好比盂兰盆节,看着一大众亡灵在那儿来回游荡着,忍不住又是气馁又是沮丧,似乎马上便会被拽回地狱去。
“‘唱歌得让人开朗、高兴才是!这都是在唱些什么呀?’
“听说学校里的老师也都这么斥责孩子。可要是叱责上几句便能拦住他们的话,那这些上学的孩子也就不会再淘气逃学,跑去钓蜻蜓、爬树什么的啦。斥责从来就没能拦住过他们。
“家里做父母的叱骂得更凶。脾气火暴的还放出狠话:‘闯祸坯!冲额角头!不,嗡鼻头!戴着芋艿叶面罩的凹面瘪嘴的小畜生!看我不守在小道边,拽住你狠狠揍上一顿!’之后就守在路边,等着他们过来,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只见高的走在头里,矮的跟在后边,脸上齐刷刷戴着芋艿叶面罩。或许是错觉吧,黄昏薄暮中,连和服的条纹、款式,也都成了浑茫一片,就是让他们去大户人家的大白墙面站着,怕也都难以分辨得清谁是谁家的孙子、崽子和野丫头。
“他们不约而同,都像被妖魔附了体,让阎罗王给差遣了来似的。做父母的见了这情形,手足无措,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村里人聚在一起便觉着气恼,有的双手抱住膝头,有的手支腮帮盘腿而坐,纷纷抱怨:‘咄咄怪事!真是少见!从没想过竟会有这等事!’都有些忐忑不安。
“鹤谷喜十郎老爷也夹在这中间,叹了口气,深深担忧着。”待再次恭敬地提及这个姓氏,老媪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