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这里因鹅岭山而得名鹅岭,鹅岭有一座火葬场和一个监狱,所有人会从这里结束他的一生。这里曾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北大荒”。北大荒在汉语解释中是这样的:“北大荒旧指中国黑龙江省北部在三江平原、黑龙江沿河平原及嫩江流域广大荒芜地区。中国五十年代进行大规模开垦,经营农场,才使得北大荒变成了如今的北大仓,北大荒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的美称”。字典里解释得没错,这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除了粮仓还有油田和煤矿,我家就在煤矿,八十年代初,这里探明大量煤炭资源,一夜之间,森林变成了小楼,山崖变成了烟囱,河流变成了洗煤工厂。整个煤矿分为生产区和居住区,中间由一条小河间隔着,两边延伸着田野,春天是一片片粉红色野花,到了秋天便成了金色麦田。
王胜利和王桂芝的婚姻是陈瘸子介绍的,陈瘸子是个看事算命的,她天生小儿麻痹症,虽然行动不便,但她能掐会算,前知一百年,后测八十载,她要说你三更死,你不会活过五更天。在当地,谁家若有婚丧嫁娶或是医院看不好的病都来找她求一良方。陈瘸子的话,谁又能当成耳旁风。王桂芝到了适婚年龄,王桂芝的妈妈找到陈瘸子,求她给物色个男人,陈瘸子微微闭上眼,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举起来掐算着什么。
“槐树往东五十米,家有男儿五尺八。”
这是陈瘸子的最终结论,王桂芝的妈妈按照陈瘸子的话找到了这个小伙子,他叫王胜利,人不错,老实本分,长相也端正,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就是家里太穷,一家人除了这个王胜利就没有个勤快的,他还有个好赌的老子,一生只好两件事,酒和赌。可既然陈瘸子说了,那就别挑了,于是王胜利和王桂芝见了个面,在当年的秋天便结了婚。第二年便有了我,小岛是那个好赌的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他希望我像一座小岛一样坚强,勇敢,任凭海水拍打,依然屹立于大海。虽然他是个赌徒,但他也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这个名字起得好,我喜欢。
我们是个三口之家,当然那时因为计划生育,每个家庭都是三口之家。不过也有例外,我们右侧的邻居结婚几年仍不见女主人隆起肚子来,大家都说男主人是个阳痿,虽然我那个时候还听不懂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我知道被大家说道的,都是不被欢迎的人。而我们的左侧是个超生之家,为了要个儿子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女儿。
我们家住在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那是个平房,两户共用一个小院子。一个院子为一个单元,一排有十几个单元连在一起,一共有二十几排房子行成一个片区。由于格局和居住密度高,没有哪一家有什么秘密,就算有也不过一个晚上。这样推测出来隔壁男主人阳痿的事应该不是谣言。
王胜利是个煤矿工人,“下井刨煤”是他对自己工作的描述,“煤黑子”是他对自己职业的描述。不过他的描述是形象的,我常常一边吸吮着母亲的乳汁一边看到一个煤黑子走进院子,除了牙齿,他浑身上下都是油黑油黑的。我总是被这个黑色的怪物吓哭,直到他洗干净脸,我才知道那是王胜利,可我不敢让他抱,我怕他随时又会变回那个黑色的怪物。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一样,一样的穷,日子穷,家庭就要和睦些。王胜利和王桂芝的日子过得很穷很和睦,但他们很努力地工作,很快乐的生活。王胜利常常骑着他那辆大二八带着我和王桂芝去湖边玩,我们会到湖里抓鱼来煮着吃,之后我们会坐在湖边看夕阳,王胜利和王桂芝会趁着这个时候谈论邻居和同事,因为这里的秘密不被发现。从他们的谈论中我知道了隔壁没有孩子的邻居突然有了一个三岁女孩,就只比我小一岁。另一边的隔壁邻居又生了一个女孩,这已经是第四个女孩了。陈瘸子早说过他家没有龙种,虽然男主人姓龙,可这已是命中注定了。而前院的老石家把自己媳妇的腿打折了,王桂芝告诉王胜利那是因为老石的媳妇在外面有人被老石抓到了。天边的火烧云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波翻滚着,我们三个人被这笼罩在金色里,记忆里,那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