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祁连山麓里搜索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一向在山里在草原为非作歹的土匪们闻风而逃销声匿迹了,仿佛蒸发了一般。队员们从高度戒备状态慢慢地松弛下来了,白天骑着马优哉游哉地搜索,手痒痒忍不住打些岩羊、马鹿、麝什么的。照他们的话说,一来改善改善生活,二来敲山震虎,让土匪们知道天下已经是共产党的,人民的武装力量是无坚不摧的,识相的,赶紧回家种地放牧当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去!
但是,土匪们一个也没有回家种地放牧去——这是从黛彤川指挥部反馈回来的信息。说明土匪们化整为零藏匿在这方圆几百里的祁连山麓里、斡尔多草原或者更远的金银滩草原了。针对这种情况,剿匪大队也决定化整为零,各个歼击。而分配给他俩的任务则是化装成猎人,深入到祁连山丛林和草原,去侦察土匪的行踪。方案公布后,李廷瑞发现他竟和甄二爷一组!他的心彻底地凉了,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完了!这小子果然歹毒!”他知道,方案的制定、人员的分配,甄二爷是自始至终参与了的。更让他心凉透了的是,部队竟然收缴了他们的冲锋枪,却允许甄二爷持有他的那杆土铳枪!并要他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认命吧!”李廷瑞有了必死的信念后,心情反而坦然多了,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说吧,我俩咋办?”
“少啰嗦,背上行李跟我走。”甄二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背起沉重的行囊朝丛林深处走去。手无寸铁的李廷瑞跟着荷枪实弹的甄二爷,一步步地走向丛林,心情悲凉如牛羊走向屠户的作坊。壮硕如牛的甄二爷在前边大步流星,在巉岩林木间健步如飞,精瘦如猴的李廷瑞在后面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他落下他好长一段路程在前边休息,斜靠在行李上悠然地抽着旱烟,等他赶上去想休息休息时,他却磕掉烟灰往前走了。
“这小子想累死我,”李廷瑞到最后索性躺在地上不动了,“驴日的甄二爷,你给球我一枪算了!反正老子迟早是你枪下鬼……”他破口大骂起来,“你那晚为啥不毙了我?明人不做暗事,你这个坏球……”
“别提那个晚上!”甄二爷厉声吼道,挥着拳头蹿到他跟前,脸憋得通红,样子十分吓人。
“我说的不是吗?”他狠狠地说。
“你——你他妈的浑蛋!”他举拳挥过来,一拳将他打得翻了几个跟头。等他回过神儿来时,发现他已拎着他的行李走远了。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来到了乾隆沟对面的一座大山。在一个壁立千仞的石崖下,有一个天然石洞。甄二爷将行李往石洞里一扔,提上土铳枪一言不发地走了。李廷瑞打量着这个石洞,看见里边有烟熏过的痕迹,知道这是猎人的住宿地,看来今晚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住在这里了。他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便靠在行李上迷糊起来。今天实在太困了太乏了,一闭上眼睛便睡过去了。
刚睡了一会儿,就被腿上的一阵刺痛弄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甄二爷提着一只硕大的旱獭站在他面前。“死猪般躺在这儿,饭不吃吗?去给老子拾柴火去!”
他只好悻悻地爬起来,到丛林中去寻找风干了的枯树枝。好在这些东西俯拾即是,等他抱了一捆柴火回来时,甄二爷已经剥了旱獭皮,将那只足有二十斤的旱獭大卸八块,放在铜罗锅里,支在三块石头上等他的柴火了。
他知趣地开始生火。甄二爷扔下刀子,钻到石洞里铺行李去了。等他铺好行李出来时,发现他还未生着火,急得抓头挠耳像困在水边的猴子。“就这点球本事,连一个火都生不着!走开……”他生硬地拨开他。
他冷眼旁观,心想,老子生不着,看你咋生?
他看见他首先用火镰点着了从树上采来的干苔藓,然后用苔藓引燃了一些石洞灶台下的旧木炭,将木炭燃着后又引燃了细小的干树枝。当枯干的树枝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舐着锅底的时候,他又一次不得不佩服甄二爷这龟孙子的厉害了。
深秋的旱獭肉格外肥美,尤其被甄二爷放进柏木枝除去了膻腥味的旱獭肉更是嫩香无比。他俩一顿就将那一锅肉吃了个精光,就连汤也都喝了个锅底朝天。吃饱喝足后,两人伸了伸懒腰进洞睡觉。李廷瑞睡到半夜里,才感觉到自己今晚睡得格外舒服,一摸才发现身下铺有甄二爷的那张狗皮褥子。
黑暗中,他爬起来,看着熟睡中的甄二爷迷惑不解。
果然不出他所料,甄二爷准备在这里长久地驻扎下去了。从第二天开始,他便起早贪黑,穿梭在祁连山的丛林草原,恣意地打秋后肥壮的猎物,全然不提剿匪的事儿。看着李廷瑞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一天,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药铲,扔在他面前:“成天死猪般躺在窑洞里,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怕肚子胀?从明天开始,给老子上山挖药去!”
“我不认识药!”李廷瑞将脖子扭一边去,不买他的账。
“你……”甄二爷狠狠地将土铳枪扔在行李上,指着他背回来的两只旱獭和一只麝说,“那你给老子把这些猎物的皮剥了,肉弄利索了!”
不收拾这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李廷瑞只好剥皮弄肉,可惜那些猎物软绵绵的,让他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勉强将皮子剥了下来,可惜将一张上等的皮毛割得千疮百孔。
甄二爷冷冷地看着,根本不来帮忙。李廷瑞知道什么叫“袖手旁观”了,直到他将那只麝的卵子当作麝香蛋子割下来收集起来时,甄二爷才勃然大怒,跳过来一脚将他踢了个仰八叉:“就这点球本事,你他妈的还想勾引我的媳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完拿过刀子,将麝香蛋子割下来,在李廷瑞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他先将麻纸搓成短绳,塞进麝香蛋子的眼中也就是麝的肚脐中进行脱水处理,并将用过的废纸绳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兜里,不知有何用途。收藏起来之后又从木炭火中,扒出烧红的鹅卵石塞进旱獭肉的胸腔,并架在火上,将一只肥美的旱獭肉熏烤成黄澄澄香喷喷的烤肉,储藏在石洞深处阴冷的地方。他做这一切显得那样有条不紊游刃有余,使李廷瑞不得不佩服。可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小子在祁连山麓里打了半辈子猎,这自然是你的拿手好戏,别的地方说不定就不如别人,待老子看看你明天挖药有没有打猎这般本事!李廷瑞心里想着恨恨的,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这祁连山麓里的野生药物多得数也数不清,可甄二爷如数家珍:“这是羌活,生长在阴山的灌木丛中,性辛,味苦,对风寒感冒、风湿痹痛有特殊的疗效;这是秦艽,生长在阳山的草坡上,人吃了具有祛风、镇痛、治理筋脉拘挛等作用;这是大黄,集中整片生长在较为平整的山洼里,只要找见一丛,就可挖俩马驮的;这是冬虫夏草,生长在高山草甸上……这种东西夏天是草、冬天是虫……”晚上回来时,他俩每人背了满满一“科什加”中药,也让李廷瑞学到了不少的医药知识。
自此以后,他俩打猎的打猎,挖药的挖药,好像全然忘记了剿匪的事儿。一个月后,那石洞里储满了肥美的野兽肉,门前的草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旁边的树枝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的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