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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继梨园新客再夺近婢
顺人情谢氏另有所想

王母虽然生气,却也没打算重罚梨花仙子,但闻听藤萝侍女的告密,不禁勃然大怒:“名列仙班,是非不分还在其次,无视仙规暗生私情,更是罪上加罪!此等事件,绝不轻饶!将他二人打下凡间!”

观音阻挡不及,眼见着天兵已将梨花仙子和小神蜂押往南天门,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她叹息着看了藤萝侍女一眼,缓缓道:“你缠绕梨树而生,梨花仙子待你不薄,阳光、雨露留你分享,风雨替你阻挡,关键时刻,你反戈相向,却忘了,你们,本是一体的,她既被贬下凡,你又如何在仙界安生?!”伸手一指,一道金光,藤萝侍女的嘴角,多了一颗痣。顺势广袖一拂,须臾间,藤萝侍女已一头栽下天庭。

百花仙子跪下:“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关于他们三人的宿命,阎王的生死簿和月老的红线谱该如何安排?还请明示。”

王母怒气未消,漠然道:“既然是想以簪子混淆我视听,那就让簪子作为他们的信物,左右他们的命运吧。梨花仙子为了小神蜂,竟然不惜违逆我,作为对她的惩罚,那就让她尝尝被辜负的滋味吧。”

观音点点头,想了想,接着说:“身在仙界尚不知自修德行,藤萝侍女也该受些劫难,方能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啊。”

“这个就由观音菩萨说了算,我不管了。”发生了这样的事,王母也没了游园的兴致,招呼道:“观音菩萨,我们还是去天池看看吧。”

观音笑笑,跟着王母离开了百花园,路过梨花丛,观音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他身边的弟子轻声问:“菩萨,有事么?”

观音迟疑片刻,低沉道:“汲远,你去送她一程,王母历来苛责,若是责罚太重,你就给天将说个情吧。”她长叹一声,说:“我佛慈悲,仙子要受苦了,等事情过了,我再为她向王母求情吧,或者,结局还不至于太惨。”

汲远和尚转过身来,对正言方丈说:“我谨记观音菩萨的话,追到南天门,看在菩萨的面子上,天将才答应法外施情,由我负责仙子转世,也由我,负责带仙子回去天庭。仙子本应生于贫苦人家,好不容易,我才使她托生于谢家。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无法预知是否难过情关,观音菩萨心中有底,但不好明示,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你为何不留下,守护于她?”正言方丈问。

“我已将她安置好,要回去向菩萨复命了,”汲远和尚说:“天上一日,人间千年,菩萨还和王母在天池,如果王母兴致好了,菩萨不定已经开口求情,仙子的命运,或许就可以改变。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了——”

“师叔……”正言方丈还想说什么,汲远和尚的身影却已经淡了下去,片刻工夫,已淡如薄烟,再去看时,已然烟消云散了。

“尽你所能,关照于她吧。”汲远和尚的话,从遥远的云端传来。

正言方丈默默地站在槐树下,注视着天际,良久。

“那和尚就是说我这颗痣,生得不是地方,唉,媒婆——”白颜悻悻地说。

若愚沉思道:“他说你,一生注定,出风尘又复入,全赖嘴一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祸从口出?那你就少说些话吧。”

“什么叫少说些话?我的话很多么?”白颜不服气地说:“难道我要做个哑巴,一句话不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愚解释。

唉,白颜垂头丧气道:“我当时还不明白,后来慢慢才知道,‘出风尘又复入’是说我只能做个风尘女子,小姐把我买下来,我才能离开那个该死的妓院,难道,我还要再回去?打死我也不想再回去了,这真的是我的命吗?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命?”

她的忧虑感染了他,他好半天,才讪讪地说:“那也不一定准的,不要再想了。”

“可是,他们都说他是神僧。”白颜更加难过了。

若愚再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远远的,谢夫人的丫环佩兰跑了过来:“夫人都在催了,白颜你也真是,一早叫你来请少爷,磨蹭到现在!”

白颜对若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提及刚才的对话,就拉着他急急地往前厅去了。

前厅,大家都到齐了,正等若愚来就动筷子了。

若愚一进门,就看见母亲责怪的眼神,他慌忙对大家解释:“对不起了,我,睡过头了。”轻轻一语,就把白颜拖延的时间带了过去。白颜望着他,偷偷一笑。

“无妨,快坐下吧。”谢大人招手。

若愚刚从白颜那里收回目光,就看见梨容,正眼瞪瞪地望着自己,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坐下了。

梨容的眼光静静地追随着他,又静静地落在白颜脸上,然后,慢慢地收回目光,盯着桌上的芙蓉汤默默发呆。

谢大人举箸,首先就是给若愚夹了一筷子菜,自己才开始吃。谢夫人笑着看了若愚,说:“昨天匆匆忙忙,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若愚那里,还是要配上书童和丫环,”她吩咐管家:“把下人都带过来,让少爷自己选。”

管家领命下去,片刻,所有的下人都站到院落了,谢夫人扬扬手,示意若愚自己去看。若愚远远地瞅着,指了一个面相机灵的半大小子道:“就他吧。”

“濒洲,过来。”谢夫人唤道:“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少爷做书童了,要小心服侍。”

濒洲走过来鞠一躬,恭声道:“少爷。”

“你叫冰州么?”若愚笑着问:“一块冰还嫌不够冷,非要整个州才行啊,你怎么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濒洲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笑:“少爷,是‘肠断白濒洲’的濒洲。”

“肠断白濒洲,”若愚喃喃自语道:“怎么起了个这么悲切的名字?”

“因为小姐遇到我的时候,我正是跪在江边码头上卖身葬父,所以小姐就给我取了个这样的名字。”濒洲回答。

若愚点头道:“那你原来的名字呢?”

濒洲四下看了看,扭捏一下,还没开口,先自红了脸。

见此情景,若愚已经明白,濒洲的原名肯定是难登大雅之堂,他本想作罢,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遂追问:“说啊,到底叫什么?”

濒洲见躲不过,只好埋首,低声回答:“叫,小屁。”

登时,满屋的人,哄堂大笑。唯有梨容,沉下了脸,颇为严肃地看了若愚一眼,似是对他当众让濒洲难堪很不满。

“好了,好了,”谢夫人叫停,然后问若愚:“还有丫环呢?”

若愚再次扫视了一眼人群,面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

“没有合意的?”谢夫人探询地问。

他笑一下,不作答。

“再仔细看看吧。”谢夫人仍是好心道:“不然,我们再从外面替你买一个来。”

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瞟一眼白颜。买一个,实在没有必要,但庭里的丫环,他又确实,一个也看不上。其实,他心里是有对象的,他想要白颜,可是,想了又想,他还是,不好开口。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叔父肯定会答应。而白颜是梨容是丫环,他侵入谢家,昨夜已经不由分说抢走了梨容的梨园,也许梨容已经很是气恼,如果今早,又开口索要梨容的贴身丫环,只怕他这一世,都会被梨容记恨。毕竟,梨园易主,他还可以解释为无意,可是,白颜的去留,就只能是他的成心所为了。

所以,尽管心里有想法,他还是忍了又忍,没有说出来。

可是,谢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她淡淡一笑,轻声道:“若愚,你仍旧是见外,还是婶娘替你做个主吧。”

梨容闻言,微微抬起头来,默默地看了母亲一眼,又微微侧头,看了白颜一眼,再望若愚一眼,便低下了头去,似乎对一切都心中了然,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脸色,平静如常。

谢夫人扬声喊道:“白颜!”

白颜从花架边向前一步:“夫人。”

“今后,你就跟着少爷吧,打点一切都要精心。”谢夫人吩咐。

白颜垂首回答:“是。”暗里,望着若愚抿嘴一笑。

若愚不便表示什么,只微微地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可没有白颜那样的好心情,因为他看见,在谢夫人喊白颜的那一瞬间,梨容夹菜的手,在半空中略微地停顿了一下,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别人都没有发觉,可是,若愚却看得分明。

尽管梨容,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静,可是,他却异常真切地觉得,她心里,有意外,有失落,更有忧伤。他的心,和她的心,似乎是相通的,不论一个多么细微的变故,他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想法。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她,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只要是看见她,他就会抑制不住地去揣想,她那一贯沉静的面容下,到底有着一颗怎样的心?

他端起碗,扒了一口饭,白颜给了他,而他,却没有预想中的那种欣喜。

梨容,会怎么想呢?他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抢了她的梨园,夺了她的丫环,却又对她充满了同情。

人都走光了,她还坐在那里,默默地吃着饭。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地位,在这个家里,正在逐渐沦丧。她从出生到现在,居住了十六年的梨园,父亲竟然不同她商量,就给了若愚。今天,只是因为他一个浅浅的眼神,母亲就把跟了她九年的白颜给了他。还有白颜,虽然是被她救下的,又被她好好地对待了九年,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他,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就连她最喜欢的小家丁濒洲,都被那个陈若愚要了去。

她有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对父母的决定,她历来都是没有发言权的。以前父亲有什么事,还事先告诉她一声的,自从若愚来了,她就连事先被通知的权利都失去了。眼睁睁看着梨园失去,她做不得半点声。以后若是再要去,还只能是以客人的身份了。

“小姐,老爷和夫人叫你过去。”佩兰来了。

梨容只得放下碗,去了父母的房间。

“梨容,”父亲用手指指凳子,示意她坐下,然后问:“梨园给了若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梨容无言地摇摇头,给都给了,还能说什么?即算是父亲预先同她商量,也不过是走走形式,结局,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你能理解,是最好,如果有什么想不开的,爹爹也只能告诉你,陈家有恩于我们谢家,没有若愚父亲的资助就没有谢家的今天,所以,在这个家里,若愚和伯娘不仅仅是客人。”谢大人严肃地说:“今天叫你来,是正式地告诉你,不管以前你和若愚发生了什么样的不愉快,从现在开始,你都要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有礼有节,好好相处。”

他看女儿一眼,口气渐渐地软了下来:“梨园虽然给了若愚,你还是可以去的,打小你就没什么玩伴,如今若愚来了,你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同他探讨探讨,我看他,也还是知书识礼的。”末了,他还不忘告诫女儿:“你呀,也不要老是那么清高,依我看,若愚的学识,也未必见得就在你之下。总归,还是谦虚点好。”

“是。”她低声应了一句。

谢大人对女儿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拿了外套出门办事去了。

梨容见父亲出去,很是松了一口气,也准备出去了,却被母亲叫住:“还是有些想不通是不是?”

梨容望着母亲轻轻一笑。

谢夫人也笑了:“知女莫若母,你过来。”

梨容静静地依偎过来:“娘——”

“你是不会说什么的,但娘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谢夫人柔声道:“你不要怪你爹爹,陈家对我们,是大恩,现在这样回报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谢夫人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道:“你依然是这个家的主人,有什么事,不要也不应该去跟若愚计较。”

“我知道,”梨容打断了母亲的话,浅笑着说:“我不会跟他计较的,您不是常常教育我,要大度么?!”

“娘知道你的,”谢夫人欣慰地说:“不过,娘没有跟你商量,就把白颜给了他,娘有娘的考虑。”

“梨园都给了他,何况一个白颜,”梨容回答道:“给了就给了吧,娘也是看出他自己想要白颜。”

“娘……”谢夫人欲言又止,还是把心事压了下去。她不想告诉女儿,其实,她把白颜派给若愚,是另有深意的。她害怕,丈夫为了报恩,把唯一的女儿指婚给陈若愚,她隐隐地预感到,丈夫如此器重和扶持若愚,是想让他高中科举,也许,他高中科举的那一天,就是丈夫宣布将女儿下嫁于他的那一天。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若愚,但她,也并非特别喜欢他。报恩是一回事,要当她的女婿是另一回事。她希望自己的女婿,至少还是应该门当户对,因为她跟丈夫的婚姻,就因为出身悬殊太大,始终,还是有那么多的意见和看法不同。丈夫出身贫寒,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人,太过苛责。所谓出嫁从夫,她嫁鸡随鸡,不论多么不开心还是谨守妇德,但她不想,女儿,走她的老路。

因此,她看见若愚对白颜的喜欢,很是舒心。他们是般配的,她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他们已有好感,如果将来日久生情,若愚开口向丈夫索娶白颜,丈夫也不可能不应允。那样,对女儿梨容一生的幸福,威胁就降到了最低。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跟梨容说,低头想了想,谢夫人开口道:“梨容,爹爹对你虽然要求严厉,但娘也不能委屈了你,这样吧,我把佩兰给你做贴身丫环,白颜虽然伶俐,却嫌话多了些,佩兰虽然嘴笨,却是稳重踏实的。”

梨容轻轻一笑,算是应承了。

梨容带着佩兰离开了,谢夫人远望着女儿的背影,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下个月初六,就是女儿十六岁的生日了。这个女儿,得来不易,是菩萨对她的恩赐,她不知道,女儿,还能在自己身边留多久,是嫁作人妇告别谢家,还是要跟了那个化缘梨花的汲远和尚远走他乡?

她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女儿,出落得愈发地美丽了,善良、明理,与世无争,也容易满足,唯一的遗憾,就还是那样的少言内向,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丈夫生出些怨恨来,如果不是他那么苛责,梨容又怎会是如此性格?她多想,让梨容拥有更多的快乐,可是只要丈夫在家,她们母女,却感觉气氛始终是那样的沉重。

她静静地转身,来到神龛前,点燃香,正想插上,不知怎的,香忽然折断了——

谢夫人心里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怔怔地呆立着,忽然一阵心悸,观音菩萨,您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是,梨容——

梨容带着佩兰回了房,佩兰就忙着整理房间,梨容坐在书桌前,拿起书来,才想起,这本书已经看过了,再翻翻,索然无味。

唉,从梨园搬出来是太匆忙了,书也没带出来几本,叫白颜收拾桌子上的那一摞,她肯定是手忙脚乱,将我看过的另一摞包了过来。

梨容将书合上,唤道:“佩兰。”

佩兰赶快过来了。

梨容刚想开口叫她到梨园去取书,忽然想起父亲的嘱咐,对陈若愚要有礼有节,派一个丫环前去,似乎不妥。

佩兰站在那里,等着小姐进一步吩咐。

梨容想了想,改变了主意,站起身,说:“我到梨园去取书。”佩兰连忙跟上,梨容回头道:“你忙你的吧。”一个人,就款款地出了屋。

一路走来,想起跟若愚的初次见面。平日里门口的老弱病残,她都是一一打点,偏偏那日开门之后,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倔强少年,身强力壮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不问青红皂白,竟以为是好吃懒做的无赖之徒,当下声色俱厉,却不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想起他犟着脖子那副愣头青的样子,她暗暗好笑,又记起他铿锵的一句“廉者不饮盗泉之水,志者不受嗟来之食!”她哑然失笑,呆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咬文嚼字?!

一忽儿又想起,他在客厅里大窘的模样,和那一双开了口的鞋,还有,目光相撞时,他不满的眼神。呵,记恨心还蛮重的呢,她噘一噘嘴,轻轻一笑。

我是不是应该正式地给他赔个礼?她暗忖道,毕竟是自己做错在先,更何况,他是客人,早点道歉,也省得他老是对我横眉冷对的。

他的桀骜,他的率直,对她来说,就像一阵新鲜的风,撕裂了家里沉重的气氛。她对他,充满了好奇,所以尽管他老是针对她,她却觉得很有几分意思。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饭桌上,他得意地咧开嘴傻笑的样子,还有他洗完澡出来,在门口碰到她,故意冲她示威,做出一个夸张的笑脸,她再也忍不住,伸出食指在空气中一戳,似乎是指中了他的鼻子,低声地、咬牙切齿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然后,她悄然无声地笑了,脸上的酒窝,深深地旋转起来。

他咧开嘴冲着她笑的样子,感觉,是那么的,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她有些迷茫,又有些怀念,还有些,心驰神往。心,忽然间,加快了跳动,猛然间,她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顷刻红了脸。

梨容咬了咬嘴唇,四下张皇地看了看,以手按住胸口,轻轻地拍了拍,加快了步子。

就到梨园了,依旧是白墙碧瓦,黑色的拱门,其实离开才短短的一天,她却感觉,是那么的漫长,带着久违了的亲切,她缓缓地抬手,伸向门环,意欲轻叩,似乎害怕惊动院落里的梨花。

门,轻轻地,自己就开了,原来,并没有关。

白颜这个家伙,又犯粗心的老毛病了。

她摇摇头,欲进去,又止步,站在门外,低声问道:“有人么?”

无人应答。

梨容提高了声音,又问:“有人在么?”

门里还是静悄悄的。

她加大了音量,喊道:“白颜!”

回答她的还是静默。

迟疑了一会儿,梨容终于,轻轻地推开了门,探头进去—— 6p2C4cSKnr4NF5ZqNnFUzHa0drDXDjv6ilkfY4Eo1SYG3Vjc5W1ufMdE+UlR08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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