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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媛贞大婚假面心碎真
佩兰再见因缘又际会

七月十六,是黄道吉日。这是皇上请归真寺的正言方丈亲自选定的日子。

天还没有亮,媛贞就起来梳妆打扮了,红艳艳的闺房里流光溢彩,衣架上搭着红彤彤的嫁衣,桌上的托盘里,一溜儿排开的,是各种各样的首饰。丫环们也是一字排来,端的端水盆,拿的拿茶托,梳头的是奶妈,秋儿紧紧地贴小姐站着,调度的是内院的管家嬷嬷。

刘夫人进屋来,叮嘱了几句,就去前院了。

媛贞坐在镜前,看奶妈给自己梳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容姐姐呢?”

“小姐,天还这么早呢,容儿小姐可能还没有起来。”秋儿说。

“这么吵,她睡得着?”媛贞想了想,说:“等她起来了,请她过来陪陪我……”她环顾四周一眼,望着自己住了十多年的闺房,有些依依不舍。

容儿正在院子里浇花,厚木的笑脸从拱门后探出来:“我试着来看看,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天还没亮呢,不多睡会?”厚木说:“是不是院子里太嘈杂,吵着你了?”

容儿微笑着看他一眼,摇摇头。

他轻轻地把水桶移过去,忽然闻见一阵异香:“好香啊——”

容儿拉了拉他的袖子,用手一指旁边。厚木俯身下去,香味更加浓烈,他一细看,那丛矮矮的植物,开出了一串淡绿色、小小的、形状像长颈喇叭的花,花朵和叶片上都还带着露水,很鲜美的样子,他惊喜道:“哎呀,这是那棵夜来香啊,居然开花了,真是香呢……”

容儿拍拍他的手背,指指天上,天边,已现淡淡的鱼肚白,厚木马上会意了:“你是说,天就要亮了,夜来香就要合起来了,是吗?”

容儿点点头。

“咿,可惜了,”厚木惋惜地说:“如果今天不是媛贞出嫁,就可以叫她来看,你忘了?昨天在院子里,她还不相信这是夜来香呢,现在开花了,她看见,还不知道怎么惊奇呢,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花呢……”

话一出口,他有些难过起来,今天媛贞出嫁,平日里不觉得,真的要嫁了,他心里忽然就舍不得了,话语,也低下声去:“她现在,该是在梳妆了……”

容儿静静地望着他,默默地抬手,推了他一下。

“你要我去看看她?”厚木笑道:“只怕到时候伤感,还是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浇花好了。”

容儿又轻轻地推了推他。

厚木不肯动,只说:“等花轿快来了,我再去——”

容儿低头想了想,折身回屋,然后拿剪刀,剪下那枝夜来香,然后放入一个精致的香袋中。厚木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这是干什么啊,他记得,梨容,是从来不摘花的,就像第一次在寺中见到她的时候,不也是因为媛贞摘花而对他们冷冷相对么?

容儿将香袋提在手里,拉了厚木,往媛贞房里来。

媛贞头发已经梳好了,站起身,大红绣凤的衣服由两个丫环提溜着,套上来,慢慢理好,扣衣襟,扎腰带,复又坐下,开始戴首饰。

镜中,是唇红齿白,一个喜气洋洋的美娇娘,她眼光一闪,就看见镜子中多出一个人来,高兴地叫道:“容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

容儿微笑着,递过来一个香袋。媛贞接过来,一闻:“好特别的香味啊——”

容儿轻轻地,做了个“打开”的动作,媛贞小心地打开,拉出一串娇嫩的鲜花来,她惊叹一声:“好小巧漂亮的花啊……”

厚木说:“你看容儿多疼你,只开了一枝,她就剪下来给你了。”

媛贞小心地,把香袋放进衣袖里,然后笑道:“我把它藏在身上,带到皇宫里去,等会别人闻见了,都会说,哎呀,王妃身上有异香,好稀奇喔——”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忽然,媛贞想起了什么,她抬手,拉开首饰盒,郑重地拿出一根簪子,递给容儿:“你看看……”

玉梨簪!眼光一刺,心头一紧,却强撑着,要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接过来,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为了掩饰,她只好,把簪子转来转去地看,然后望着媛贞,眼光狐疑。

“你,以前见过这根簪子吗?”媛贞探究地望着容儿的脸。

心底已经排山倒海,表面却神色平静地摇摇头。

“唉,”媛贞失望地叹口气:“看来,你真的不是她,如果你是,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了呢。”

容儿默默地低下头去,不说话了。胸口,是澎湃的海。

厚木警觉地看了媛贞一眼,帮腔道:“我早就说了不是。”

“我本来,是想跟娘要了你,陪我进宫去的,”媛贞轻声道。

容儿一惊,抬起头来,望着媛贞。

进宫……

进了宫,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我不能……

“不过我想,你不会愿意进宫的,”媛贞神色黯然,低声道:“娘也说,你不是丫环,怎么能做陪嫁,而且,三哥也不会肯,”媛贞轻轻地揽了她的肩膀,说:“你可要常来看我,不然我一个人,该有多么孤单……”

“你孤单什么?”厚木插话道:“你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

媛贞静静地看了哥哥一眼,没有说话。

朗坤,是她最爱的人,可是,她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并不是朗坤最爱的人。她不知道朗坤爱的是谁,但应该不是自己,也许,朗坤没有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外面不是一直传言,他不近女色么。

如果是那样,倒好了。他要是只有她一个妻子,该多好啊,她也想,拥有丈夫全部的爱。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昨天晚上,母亲在她房间待了很久,主要是教导她要大方宽厚。作为王妃,要跟别人分享丈夫,她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也完全可以接受。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就像当年的朗泽,尽管在外面声名狼藉,她也可以充耳不闻,只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就行了,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母亲说,每一个皇子,都有可能当皇帝,如果将来朗坤当了皇帝,那还会有更多的妃嫔,要她谨记女德,不要嫉贤妒能。

她当然没有必要去跟人家争,披上嫁衣,她就已经是朗坤的正室了,她爱他,愿意为了他做一切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小姐,起身穿外套。”嬷嬷说话。

媛贞站起身,听话地展开双臂,大红的绸衣落下来,红得眩目。

“你喜欢那根簪子么?”媛贞偏过头,轻声问容儿。

容儿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我送给你好么?”媛贞说:“虽然我一直叫你容姐姐,把你当成她,可是,你毕竟还是不是她。那根簪子,是她送给我的礼物,说是拥有的它的人,可以心想事成。它真的有很神奇的力量呢,我把它送给你好么?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心想事成。”

“你有心愿吗?你的心愿是什么?”她温和地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容姐姐曾经失语,后来又会说话了,或者你也可以,重新说话呢。我真想听听,你和容姐姐的声音,是不是也一样,那可,无法想象啊……”

容儿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心里无限悲凉,簪子啊,命中它就不属于我,我已经将它放弃,怎么还能拿回?

“你不要?”媛贞吃惊地问。

“哎呀,梨容送给你的东西,你转送别人,本来就不礼貌,”厚木见状,赶紧过来解救容儿:“送礼物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媛贞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那我就要把它带走。”她转头叮嘱秋儿,把簪子仔细收进自己的箱子,一并带到宫里去。

“看到它就感觉容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媛贞深沉地说。

外院已经是炮仗齐鸣,花轿到了。

红红的龙凤盖头轻轻地罩在媛贞的头上,丫环们跟着鱼贯而出。

容儿静静地望着她们远去,没有跟出去。

厚木默默地看着她,低声说:“我出去送送她,你不喜欢闹腾的场合,就进去吧。”

众人都走了,容儿也慢慢地走回了后院。

不用看,她都猜想得到那盛大的排场,虽然只是一个皇子大婚,皇帝,却是把它当成了太子大婚。满院子的红色,直入她眼,明晃晃,红艳艳,像一个个惊叹号。这是幸福的颜色,幸福早已离她而去,此时此刻,离她更远,似乎终其一生,都遥不可及了。

爱人的婚礼,新娘却不是她。大红的嫁衣是媛贞的幸福,却是她的心痛。喜庆的日子,欢嚣的人群,媛贞带走了所有的人祝福,而她,只能注定被命运遗弃,做他的旁观者。

朗坤,我把簪子给了她,我把你,也给了她。我跟菩萨许诺过,永不反悔。可是,看见那件嫁衣,我真的好伤心。我为什么不可以穿着它,坐上大红的花轿,嫁给你?我痛恨命运,嫉妒媛贞,她如何就能这样地走运,攫取人世间最好的东西?

她静默的身影穿过长廊,走进后院。红色渐渐远去,与她背道而驰。喧闹的背景下,是她寂然萧索的背影。

随着距离的拉大,外院的声音渐渐地小了,等她轻轻地把房门关上,声音就完全听不见了。

身子,软软地滑落。泪水,倾盆而下。天地之间,只剩下她无声的呐喊,朗坤啊,朗坤——

朗坤啊,朗坤——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的。哪一个相爱的人不想要天长地久,无怨无悔地爱,也渴望有个结果,生命不能承受的沉重,却硬要把我们生生隔开。

她抬起泪眼,叩问苍穹,上天啊,你既然让我们相遇,既然让我们相爱,为何不能让我们在一起,非要让我们以短暂的甜蜜,来换取余生的残缺。

她绝望地俯倒在地上,此刻青石板的地面还带着黑夜的阴冷,刺骨的寒意透过手掌,钻进她的心里,仿佛要冻她成冰。她的手指狠狠地抠着地面,竭力抑制着自己全部的情感和心声。

上天啊,我求你以我残生,换取你让我们再见一面的怜悯,你为何像铁石这般的冷酷?我前世,可有做过何等不可原谅的事,要报应今生无果的情爱,以我父母的早逝,以我所受的所有苦楚,换取我生命的终结,让我早日脱离苦海,可以么?上天,你为何还要留下我这条命?难道,人世间的苦楚我还没有受过够,你留我,到底还有什么作用?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上天,上天,我诅咒你的无情——

红袍的朗坤,端坐马上,骤然间胸口一阵抽搐,险些一头栽下。

他一揪缰绳,终于稳住身体,眼睛,无意识地往刘府内宅里一瞟。

千里万里的相思,他怎知,他跟她,就在咫尺。一墙之隔,是生死,是阴阳,是逾越不了的鸿沟。一样的红色漫天,一样的喧嚣,也是一样的绝望、索然和怨恨。

天幕淡蓝清雅,悠远,而心绪,忧伤无奈,绵长。

渭县的景色确实是好,袁公公的提议不错,白颜成天都在外面跑,玩得昏天黑地,但若愚就没有这份闲心了,他带着心事玩了几天,就再也提不起劲来,干脆在客栈里休息了。

一晃就住了两个月了,这天若愚懒洋洋在床上赖了一个上午,觉得神情倦倦,一身酸痛,想想也罢,白颜决计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自己出去随便走走算了。

漫步来到街上,早市已经散了,三两个商贩,正在收摊。

“这位老爷,买点梨子吃啊——”小贩招呼。

若愚的眼睛,停在篓子里黄澄澄的梨子上,他看小贩一眼,感觉到这个小生意人生活的不易,于是说:“我全买了,多少钱?”

“两吊钱。”小贩说。

“这么便宜?”若愚有些不相信。

“本来这篓梨,是可以卖三吊钱,不过我娘子说了,便宜点,早卖完早回家。”小贩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他说:“我儿子只有一岁,只有娘子一个人在家,又要看园子,又要看孩子,很辛苦的,我要赶紧回去了。”

“想早点回去就该早点来啊。”若愚笑笑。

“平时都来得早,梨子好,又便宜,这时候早卖完了,今天是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猪跑出去了,我总不能让娘子抱了孩子满林子找猪,于是就自己去找,等把猪捆好再来,集市都快散了,这不,也没卖几个梨子,如果不是碰到您这位好心的老爷,我也准备要回去了,”他抬头看看天,说:“我们是外乡人,娘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倒是心疼娘子啊。”若愚笑他。

小贩也不恼,老老实实地说:“俺们乡下有句话,疼娘子的男人有娘子疼。”

若愚闻言,禁不住心中轻轻一动,能找个体贴的丈夫,该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期盼吧。如果,如果我也能像他这样,一开始就好好地,疼梨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妇……

他猛然间,心头重重一锤,感到说不出的失落。

“老爷,梨子我帮您送哪去啊?”小贩问。

若愚抬手一指:“送到那家客栈,就说陈老爷定的。”

小贩应了,挑了梨子就走。

“等一等,”若愚叫住他:“以后你每天来集市,就给我送二十个铜板的梨子来,不过,我只要十个。”

“只要十个?”小贩急道:“哎呀,老爷,那绝对不要二十个铜板,只要八个就够了。”

“就这么说定了。”若愚豪气地一挥手,将银子朝小贩手中一塞:“这是十天的定钱。”

第二天,慢吞吞起床,小二端了热水上来,又端来一盘梨子:“老爷,您定的梨子已经送来了。”

若愚一看,果然,十个梨子,新鲜水灵,个头很大,想是小贩不想他吃亏,特意挑选出来的。

他轻轻地笑了笑,真是个老实人,抬眼一望窗外,小贩还在昨天的老地方卖梨,不过,今天肯定来得早,梨子快卖完了。他悠然一笑,下了楼了,直奔小贩。

“老爷,早。”小贩看见是他,停下手中的活,赶紧鞠个躬。

“你这是干什么?不用这样。”若愚笑他太过郑重其事了。

“您是好人。”小贩说:“我娘子说,再看见您,就要记得给您问好,再鞠个躬。”

“你这么听你娘子的话?!”若愚笑得厉害了。

小贩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惯了,没办法。”

“听你的话,你娘子,倒是个有见识的人啊。”若愚蹲下来,跟他说话。一个知道以问好鞠躬来做答谢的,应该不会是农家妇女这么简单。

小贩回答:“我娘子,以前,在一大户人家当丫环。”

哦,难怪。若愚点点头,问:“怎么又不做了呢?受气吗?”

“他们对她可好了,”小贩说:“她没受过气。”

“那为什么不做了呢?”若愚奇怪了。

又有主顾来了,正要选梨,若愚忽然伸过手来:“这些梨子我都已经买下了……”

他对小贩说:“别卖了,我全买下,你陪我说说话,我也付你误工费。”

小贩不好意思说:“说话哪能收你钱呢。”

“说吧,说吧……”若愚催促。

“我娘子不做丫环,是因为那家人出事了,”小贩压低了声音说:“那家老爷被皇上喀嚓了——”

“后来,那家被抄了,丫环都被卖掉,我在校场上把我娘子买下来了。”小贩说。

“你很会想啊,到校场上去买娘子。”若愚打趣道。

“不是的,”小贩急急辩解:“我是知道娘子要被卖掉,才赶过去买了她。”

“你原先,认识你娘子?”若愚有些惊讶。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就定了亲,是家乡发洪水失散的,”小贩咂咂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说起来,还多亏了娘子的主人家呢……”

“这话又怎么说?”若愚有兴趣听故事了。

“是娘子侍候的小姐,派了人来找我,因为洪水后我也没再回老家,所以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我,我听说娘子过得好,可高兴了,就跟他们一起往京城赶……”

京城?

若愚心头不由得打了个结,隐隐地有些预感。

“还没赶到京城,路上就听见谢家大人被砍头了,我慌了神,才伯跟我说,别急,砍头后肯定抄家,丫环们都会被卖掉,我们直接去校场,”小贩添添嘴唇,仿佛又陷入当日的紧张中:“我们在校场等了好久,差不多等到最后,才看见我娘子,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谢家大人?

才伯?谢家花工才伯?

若愚一怔,忽然大喊一声,抓住小贩的肩膀就问:“你娘子叫什么名字?”

小贩吓了一跳,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佩……兰……”

若愚轻声重复一句:“佩兰——”想笑,却泪下。

“我娘子常常念叨起她们,一说就哭,一说就哭。”小贩摇摇头:“劝也劝不住。”

若愚心头禁不住一阵伤感,他默然片刻,问:“怎么没有回老家,倒是在这里安家了?”

“老家没人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小贩一指两旁的梨林,说:“这是才伯的老家,本来是借住一阵再想今后日子怎么过,可娘子一来,看到这里的梨花,就不肯走了,说小姐最喜欢梨花,她要在这里安家。”

若愚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们外乡人,应该有些受气吧?”他问。

“还好,有才伯在,”小贩说:“只是经常有地痞来偷东西,家家都有梨子,他们也还要偷梨子。”

“日子过得好么?”若愚望着小贩,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

“不错了,”小贩说:“还得感谢谢家夫人和小姐,本来是她们预先交给才伯的钱,想让我在京城边上买房做生意,安好了家再去接佩兰,结果出了那样的事,钱呢,在买佩兰的时候几乎都用掉了,就剩下一点点,买了两亩梨林,去年的收成,加上跟才伯借的,就起了一间小土屋,这样就很好了。”

“娘子说,今年收成好,把债还了,再买头牛,以后就不用再跟才伯借牛了,明年,还要再起一间屋子……”小贩顺手拍了拍牛背,憨憨地一笑,满是对生活的憧憬。

“前面就是我家了。”小贩兴奋地往前一指,梨林边,一圈矮矮的篱笆,一栋小土屋,低矮简陋,却收拾得很利索。

“我娘子很爱干净的。”小贩咧嘴一笑,露出满意幸福的神态。

若愚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阿牛。”小贩说着,忽然跳下牛车,往院子里跑去。若愚一看,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正弯腰从井里打水上来,阿牛跑过去,是帮她拎桶子。

若愚徐徐地走近,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轻声喊道:“佩兰。”

她愣愣地转过头来,像不认识地盯着他,半分钟的沉默过后,只听见她带着哭腔喊道:“少爷——” HhKZCDFOXxyq+PW/fz6wxDOmCxFXs4fUGieuNnQIRQdWRP0N10bOI/CRAK5zcB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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