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骗子、假行家、江湖郎中、诈骗专家、庸医、神棍……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很多类似的词，描述了那些利用我们对死亡和疾病的恐惧来行骗的人。他们使用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却可能会伤害我们，有些甚至会要人性命。

但是江湖郎中并不是一直都以行骗为生。尽管这个词通常指那些蓄意进行虚假医疗操作行为或宣传的人，但其中也包含了一种情况：那些人兜售的是他们相信真的会起作用的东西。也许，他们是对科学真相视而不见；也许，他们是在故意挑衅。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几百年前，在科学的方法进入文明的认知之前。从今天的视角来看，这些治疗方式似乎都极其荒谬。黄鼠狼的睾丸被当作避孕用具？用放血来治愈失血？烧热烙铁来治失恋？没错，真有这样的事。

奥斯曼人吃黏土来预防瘟疫，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们坐在水银蒸气浴室中治疗梅毒，古罗马的癫痫患者喝角斗士的鲜血……每一种误入歧途的治疗方式背后，都是人类希望活下去的欲望中所蕴含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本能的欲望，是特别鼓舞人心的。我们愿意吃下尸体，亲身投入滚沸的油锅，忍受使用很多水蛭的实验性疗法，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这种欲望同样催生了不可思议的革新创造。为了实现低死亡率（以及减少痛苦的惨叫），医生们经历过漫长的奋斗，现在终于能够在我们被欣然麻醉的状态下施行手术了。而且，现在，医生的双手也不再需要滴着前一场手术染上的脓水了。我们能够在分子水平抗击癌症，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很多方法是我们祖先做梦都想不到的。梅毒、天花这样的疾病，已然不再是社会的沉重负担。我们很容易忘记，在进步的这一路上，革新者曾经遭受嘲弄和羞辱，病人承受着医生的错误，有时因此而死。没有那些敢于挑战现状的人，今天的医疗成就无一能够实现。

当然，医学也有黑暗的一面。希望被治愈的欲望，希望活得更久的欲望，本身就是像鸦片一样的毒瘾。科学家们真的是现实中的伊卡洛斯，总是希望能够制造出效果更快、更强的药来，在同行中独占鳌头。帝王们派出术士，进行荒谬的探寻，希望解开永生不老的秘密。江湖郎中则说，你需要移植一对山羊的睾丸。有时，我们不顾一切地寻求一个药方，什么都可能尝试。

甚至是放射性的栓剂。

还是实话实说吧。对很多人来说，只拥有健康并不够。我们还想要更多——永驻的青春，无瑕的美丽，无限的力量，宙斯一样的生殖能力。正因如此，江湖郎中们才兴旺发达了起来。我们因此开始相信含砷的小圆饼可以带给我们漂亮的肤色，相信难以捉摸的黄金药水可以修补破碎的心。现在我们拥有后见之明，所以很容易会对本书中提及的许多疗法嗤之以鼻。但是无疑，“谷歌博士”曾帮助你快速解决了一些烦人的问题。我们没有人能够抗拒快速解决的诱惑。如果生活在一百年前，你可能就是买含番木鳖碱的补药的人。

显然，我们需要从江湖郎中的手中被拯救出来——同样我们也需要从自己手中拯救自己。19世纪专利药品的兴起，促使美国走向了转折点。随着1906年《纯净食品和药品法案》的颁布，美国开始严厉打击和控制弄虚作假的误导性标签、食品中不安全的成分以及药品和食品生产中的假冒伪劣产品。1930年，负责此项工作的监察局被正式命名为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之后，1938年颁布的法律涵盖了医疗设备和化妆品，1962年的法律以科学严密的特性规范药品产业。

这些法规让美国的江湖郎中消失了吗？当然没有。尽管现代科学突飞猛进，FDA管理严格，人们对于人体运作的秘密有了格外深入的认识，但江湖郎中的触须依然能伸入健康医疗和化妆品行业的方方面面。所以，在本书的很多章中，你都会读到现代的更新版本。有些江湖郎中的手段，比方说水蛭，令人意外地转变成了真正有效的疗法。但是，在很多案例中（比方说吃绦虫减肥），江湖郎中的骗术依然“阴魂不散”——不散——不散。

要继续与骗子斗争，我们需要更加完全地了解人体的机能和疾病发生的原理。我们也需要保持开放的心态，了解治愈疾病、延长寿命的新方法。最后，我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江湖郎中一直都在，时刻准备着在医学科学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之前，利用人类的绝望牟利。

那么，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变成谨慎小心且有鉴别力和开放思维的消费者呢？请注意，江湖郎中的药，为了让我们相信其效力，通常都依赖奇闻逸事作为证据，或是依靠一个知名医生的背书。还有，我们应加倍仔细地审视那些声称“研究显示某某药效果好极了”的言论。要展示药效的“研究”应该是拥有严格的操作过程，经过同行评议，并被不同实体单位重复操作检测过的，而江湖药方很少有这样的。我们自己的偏见——确认偏见、派系偏见、购后合理化，以及很多其他偏见——都会影响我们系统性地评估诸如草药止咳滴露、电子灭癌仪或价格昂贵的等离子注射美容等形形色色的疗法。

最后，事情其实落在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上。你相信该疗法起效的确实证据存在吗？你愿意冒险承担副作用吗？还有一个千万不能忘记的问题：你的钱包有多厚？

总之，本书实际上只是一部关于治疗所有疾病的最糟糕方法的简明历史。但无疑，很多更糟糕的方法现在还没有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