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牢房C区有六十个女人,每个牢房里住四个女人。特蕾西被押着,穿过这些长长的、臭气熏天的走廊。在铁栏后面探出的一张张面孔上,她看到了冷漠、欲望,还有仇恨。一切都怪怪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水下某个陌生的国度,又像是一个外星人不知不觉中闯入了一个梦境。她的喉咙被困在身体里的阵阵尖叫声刺痛了。叫她去监狱长办公室的消息是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她会被关在这个炼狱里十五年,前途一片黑暗。
女看守打开了一扇牢房的门,对她说:“进去!”
特蕾西眨眨眼,环顾四周。牢房里有三个女人,默默地看着她。
“走。”女看守命令道。
特蕾西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进了牢房。她听到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终于到家了。
牢房狭小,勉强容下四张铺位,一张小桌,桌子上方挂着一面破镜子,四个小储物柜,在最远的角落里有一个蹲式便坑。
她的狱友正盯着她看。其中一个妇女打破了沉默,她说:“看来我们又多了个狱友。”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道青灰色刀疤从她的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喉咙。如果不是这个疤,她应该也是很漂亮的。她看上去不过十四岁,但如果你仔细看她的眼睛,那就说不准了。
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进来,亲爱的?”
特蕾西已经被彻底击垮了,没有一丝力气搭话。
第三个女人是黑人。她差不多有六英尺高,一双机警的眼睛眯着,脸上一副冷酷强硬的表情。她的头发剃光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脑袋闪着蓝黑色的光。“你的铺位在那个角落里。”
特蕾西走到床边。床垫很脏,天知道上面沾着多少囚犯的排泄物。她实在不愿意去碰它。她本能地说出了她对床垫的嫌恶。“我……我没法睡这种床。”
那个胖胖的墨西哥女人对她咧嘴一笑。“你不必睡在那儿,亲爱的。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特蕾西突然意识到牢房里涌动着一阵阵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这些情绪对她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冲击力。那三个女人盯着她看,她们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被剥掉了。这就是“鲜肉来了”的真正含义。她突然害怕起来了。“我肯定是想错了,”特蕾西想,“哦,我真希望我错了。”
她终于有力气了,结结巴巴地问道:“我要去找谁换干净的床垫?”
“找上帝,”黑人妇女咕哝道,“但他最近没来过这儿。”
特蕾西转身又看了看床垫。上面正爬着几只黑色大蟑螂。“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特蕾西想,“我会发疯的。”
黑人妇女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对她说:“既来之,则安之,宝贝。”
特蕾西耳边响起了监狱长的声音:我奉劝你最好还是规规矩矩地服刑……
黑人妇女继续说:“我是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她朝那个有长长伤疤的女人点了点头,“那是洛拉,来自波多黎各。这位胖子是宝莉塔,来自墨西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我是特蕾西·惠特尼。”她差点就说成“我从前是特蕾西·惠特尼。”她一阵恐惧,从前的那个自己正在消失。一阵恶心袭来,她抓住床沿稳住身子。
“亲爱的,你从哪里来?”胖女人问。
“对不起,我……我不想说话。”她突然觉得虚弱得站不起来了。她一屁股坐在肮脏的铺位边上,用裙子擦去脸上的汗珠。“我的孩子,”她想,“我应该告诉监狱长我要有孩子了。他会把我转移到干净的牢房。也许他们会让我单独住一间牢房。”
她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女看守从牢房旁边走过。特蕾西急忙跑到牢房门口。“对不起,”她说,“我要见监狱长。我……”“我会喊他过来。”女看守回过头来说。“你不明白。我……”特蕾西想要解释。
女看守走了。
特蕾西想要大声尖叫,但她还是用拳头堵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你生病了,还是怎么了,亲爱的?”波多黎各人问道。
特蕾西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走回铺位,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躺了下来。她绝望了,屈服了。她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了。
十岁生日是她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天。“我们要去安托尼餐厅吃晚饭。”她父亲郑重宣布。
安托尼餐厅!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富有的美妙世界。特蕾西知道父亲没有多少钱。“我们明年就能去度假了。”这是家里人不断念叨的一句话。现在他们要去安托尼餐厅了!母亲给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新连衣裙。
“看看你们两个,多漂亮啊!”父亲得意地说,“新奥尔良最漂亮的两个女人都陪着我。所有人都会嫉妒我的。”
安托尼餐厅的一切都是特蕾西梦寐以求的,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好。这里如仙境一般,优雅的装饰,雪白的餐巾,镀金镀银的盘碟上镶嵌着字母图案。“这就是一座宫殿,”特蕾西心想,“我打赌国王和王后都会来这里。”她兴奋得顾不上吃饭,只顾盯着那些穿着漂亮的男男女女。“等我长大了,”特蕾西美美地憧憬着,“我每天晚上都要去安托尼餐厅,还要带上我的父母。”
“你怎么没吃东西啊,特蕾西。”她母亲说。
为了让她高兴,特蕾西强迫自己吃了几口。父母为她准备了一个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十支蜡烛。服务员们过来一起为她唱生日快乐歌,周围桌子上的客人也转过身来鼓掌,特蕾西觉得自己像个公主。这时她听到外面有轨电车驶过时哐当哐当的铃声。
哐当哐当的铃声十分刺耳,且响个不停。
“晚饭时间到了。”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大声嚷道。
特蕾西睁开了眼睛。整个牢房区的房门都砰的一声打开了。特蕾西躺在她的铺位上,竭力想回到梦中的美好回忆里。
“嘿!吃饭去。”那名年轻的波多黎各人说。
一想到食物她就恶心。“我不饿。”
胖墨西哥女人宝莉塔发话了:“这么简单的规矩都不懂。他们才不管你饿不饿。每个人都得去食堂。”
囚犯们开始在外面的走廊里排起队来。
“你最好快走,否则他们会宰了你。”欧内斯廷警告她。“我动不了了,”特蕾西想,“我就待在这儿。”
她的狱友们出了牢房,排进了那两列纵队里。一个将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矮胖女看守看见特蕾西躺在她的铺位上。“你!”她吼道,“你没听到铃声吗?快出来。”
特蕾西说:“我不饿,谢谢。我不去了。”
女看守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冲进牢房,大步走到特蕾西的床铺边。“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还等着有人端着饭菜上门为你服务吗?给我滚到队伍里去。我本可以记你一过。下次再犯,罚你蹲黑坑。明白了吗?”
她什么都不明白。她不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她从床铺上爬起来,走到女人的队伍中。她站在黑人妇女旁边。“我为什么……”
“闭嘴!”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咬着牙,从嘴角边挤出了这两个字,“排队时不许说话。”
女人们被押送进一条狭窄而沉闷的走廊,经过两扇安全门,进入一个巨大的食堂,里面摆满了木制桌椅。有一个长长的服务柜台,上面放着蒸汽保温设备,囚犯们在那里排队领取食物。当天的菜单包括金枪鱼砂锅菜、煮烂的豆角、灰白色的蛋奶沙司,还有一份淡咖啡或合成水果饮料。囚犯们排着队往前移动,让人倒胃口的饭菜一勺勺打进犯人们的锡盘中,那些站在柜台后面服务的囚犯们不停地喊着:“继续往前走。下一个……向前走。下一个……”
特蕾西打完了饭菜,却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端着饭菜去哪里。她四处寻找欧内斯廷·利特查普,但那个黑人已经不见了。特蕾西走到一张桌子旁,洛拉和胖墨西哥女人宝莉塔正坐在那里。桌旁有二十个女人,正在狼吞虎咽。特蕾西低头看了看她盘子里的东西,然后把它推开,胆汁翻腾起来,涌向她的喉咙。
宝莉塔伸手从特蕾西手里抢过盘子。“如果你不吃这个,我就吃了。”
洛拉说:“喂,你得吃点东西,不然你在这里活不了多久。”
“我不想活太久,”特蕾西绝望地想,“我想死。这些女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他们来这儿多久了?几个月?几年?”她想起了臭气熏天的牢房和满是虫子的床垫,真想尖叫起来。她咬紧牙关,没发出任何声音。
墨西哥女人说:“如果他们发现你不吃东西,你就得挨揍。”她看到特蕾西脸上不解的表情。“就是黑牢——单独关押。你是不会喜欢那种地方的。”她身子探了过来。“这是你第一次进监狱,是吧?我给你个提示,亲爱的。欧内斯廷·利特查普是这里的头头。对她好一点,你就没事了。”
从女人们进入食堂已有三十分钟,一声响亮的铃声便响起了,女人们都站了起来。宝莉塔从旁边的盘子里抓起一根剩下的豆角。特蕾西跟着她加入了队列。女人们走向各自的牢房。晚饭正式结束了。现在是下午四点——要熬五个小时才到熄灯的时候。
特蕾西回到牢房时,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已经在那里了。特蕾西好奇地想知道晚饭时她到哪里去了。特蕾西看了看角落里的便坑。她很想上厕所,可又不愿当着这几个人的面去上。她要等到熄灯之后再去。她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欧内斯廷·利特查普说:“我知道你晚饭什么也没吃。这太蠢了。”
她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乎呢?“我想见监狱长,该怎么办?”
“你得提交一份书面申请。不过警卫们会把你的申请当手纸用。他们认为任何想见监狱长的女人都是想惹事的。”她向特蕾西走去,“这里有很多事情会给你带来麻烦。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摆脱麻烦的朋友。”她笑了,露出一颗金门牙。她的声音很柔和。“这个朋友懂得怎么在动物园里混日子。”
特蕾西抬头看着那个黑人妇女咧着嘴笑。那张脸左右晃动着,快要够到天花板上了。
这应该是她见过的个头最高的动物。
“那是长颈鹿。”她的父亲说。
他们在奥杜邦公园的动物园里。特蕾西喜欢这个公园。星期天他们去那里听乐队现场演奏的音乐会,之后她的父母带她去水族馆或动物园。他们走得很慢,逐个观赏笼子里的动物。
“它们不讨厌被关起来吗,爸爸?”
父亲哈哈笑了。“不会的,特蕾西。它们生活得很惬意:它们有人照顾,有人喂养,它们还不会被敌人攻击。”
特蕾西觉得它们活得并不开心。她想打开它们的笼子,把它们放出来。“我可不想被那样关起来。”特蕾西想。
八点四十五分,警铃响彻整个监狱。特蕾西的狱友们开始脱衣服,特蕾西没有动。
洛拉说:“你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做好睡觉的准备。”
她们都脱掉衣服,换上了睡衣。那个头发漂染成金色的女看守从牢房前走过时,看到特蕾西还躺在铺上没动,便停了下来。
“脱衣服啊!”女看守命令道。她转向欧内斯廷,问:“你没告诉她?”
“说过了。我们跟她说过了。”
女看守重新把目光投向特蕾西。“我们可是有专门的手段对付想闹事的人,”她警告道,“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说完,她沿着走廊离开了。
宝莉塔告诫特蕾西:“宝贝,你最好还是听她的。那个铁裤老大凶得很。”
特蕾西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其他人开始脱衣服。她脱到身上只剩内裤,然后把粗布睡衣从头上套进去。她察觉到几个女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你身材可真好看。”宝莉塔评论道。
“是啊,真好看。”洛拉应声道。
特蕾西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欧内斯廷凑到特蕾西身旁,低头看着她说:“我们可都是你的朋友,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说话时,她的嗓音兴奋得有些嘶哑了。
特蕾西又惊又怒,急忙往一旁闪躲,大声喊道:“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我……我不是那种人。”
那黑女人低声笑了,“宝贝,你是哪种人得我们说了算。”
“有的是时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呢。”
这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牢内一片黑暗,黑暗是特蕾西的敌人。她坐在床铺边缘,身体紧绷着。她能感觉到其他人在等待时机朝她扑过来。或许这只是她自己的想象。可能她因为紧张过度,所以才觉得到处都潜藏着威胁。她们威胁自己了吗?其实也没有。说不定刚才她们只是想向她示好,她却误读了她们的话。之前她听说过监狱中有同性恋行为,但那肯定只是少数情况,不会处处如此。监狱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存在。
然而,特蕾西心中的疑云仍然挥之不去。她决定今晚不睡觉,要是谁胆敢冒犯她,她就大声呼救。狱警有保护囚犯的安全不受侵犯的责任。她再一次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保持警惕就可以了。
特蕾西坐在床沿,屏息聆听着黑暗中的每一个声音。她听到三个女人依次去蹲便池,然后回到各自的床铺上。这时特蕾西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也去上厕所。她想放水冲便池,但冲水设备坏了,那臭气简直叫人忍受不了,她赶紧跑回来在床铺上坐下。“天很快就会亮的,”她心想,“天一亮我就去求见监狱长,告诉他我怀孕了,他会让我搬到另一间牢房。”
特蕾西紧张到浑身痉挛。她刚躺到床铺上几秒钟,就感觉什么东西爬过她的脖颈。她拼命忍住才没叫出声来。“我只要熬到天亮就行了。天亮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特蕾西想。每分钟她都这样安慰自己一次。
到了凌晨三点,她的双眼实在困得睁不开了。她一下就睡着了。
她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有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还有两只手抓着她的乳房。她想坐起身大喊,这时才发现身上的睡衣和内裤都被扯掉了。有几只手滑入她的大腿之间,将她的双腿用力掰开。特蕾西拼命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你乖乖听话,”黑暗中发出了一个压低的声音,“你不会受伤的。”
特蕾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踢了一脚,她肯定是踢到了什么人了。
“他娘的!给这婊子一点教训,”说话的人倒吸一口气,“把她拖下来!”
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特蕾西的脸上,一拳砸在她的肚子上。有人骑到她的身上,使劲按住她的身体,让她喘不过气来。有几双手在她的下体乱摸。
特蕾西终于挣脱了她们。下一秒,就有一个女人抓住了她,把她的头往栏杆上撞。
特蕾西感到鲜血从鼻子里涌了出来。她被摔到水泥地面上,手脚都被人压住了。她发疯般地挣扎反抗,可一个人根本不是三个人的对手。她感觉到她们的冷手和热舌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她的双腿被掰开,一个冰冷的硬物塞到了她的下体。她绝望地扭动着身体,拼命想要出声呼救。不知谁的手臂抵在她的嘴上,特蕾西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咬了一口。一个低沉的叫声喊道:“你这个贱货!”
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她的脸上……她被卷入疼痛的旋涡,越陷越深,直到失去了知觉。
叫醒她的是刺耳的铃声。她躺在牢房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浑身赤裸着,而她的三个室友都躺在各自的床铺上。
铁裤老大在走廊里喊着:“都起来了!”她路过特蕾西的牢房时,看到她躺在地上的一小片血泊之中,脸上伤得惨不忍睹,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铁裤老大开了门锁,走进牢房。
“她肯定是从床上掉下来了。”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先开口说道。
铁裤老大走到特蕾西边上,用脚踢了踢她,说道:“你!起来。”
特蕾西听见这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她心想,我必须得起来。我得离开这里。但是她却动弹不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铁裤老大抓住特蕾西的手肘,拉着她坐起来,特蕾西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怎么回事?”
特蕾西那只睁得开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她三个室友的轮廓,她们都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特蕾西张开嘴,但却说不出话来。她又试了一次,然而某种根深蒂固的、原始的、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她说道:“我从床上掉下来了……”
铁裤老大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我最恨自作聪明的家伙,看来得把你扔进地牢里学学怎么守规矩。”
地牢是一种让人遗忘的好方式,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她独自待在一片漆黑之中。狭小的地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又薄又破的床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地面上一个臭气熏天的坑洞就是厕所。特蕾西躺在黑暗里,哼起父亲很久以前教她的民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精神失常。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她饱受摧残的身体传来的剧痛。“我一定是自己从床上摔下来受伤了,但妈妈会照顾我。”特蕾西心想。她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妈妈……”,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又睡着了。
她睡了四十八个小时,身体的剧痛终于消减,随后便感到浑身胀痛。特蕾西睁开双眼,周遭是一片虚无。这里太黑了,连地牢的轮廓都辨认不出。记忆如洪水般涌进她的脑海。他们抬着她去看过医生了,她能听见医生在说:“一根肋骨骨折,手腕骨折,我们能接好……很多伤口,还有多处淤青,都很严重,不过也能痊愈。她流产了……”
“啊,我的宝宝,”特蕾西小声地念叨着,“她们害死了我的宝宝。”
她哭了。她为失去的孩子哭,为自己哭,为这惨无人道的世界哭。
特蕾西躺在薄薄的床垫上,周遭只有冰冷的黑暗与她相伴。胸腔内的仇恨是如此强烈,让她浑身都战栗起来。她的思绪燃起一团熊熊烈火,直到把一切情感都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情感:复仇。不是针对她三个室友的复仇,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不,她的目标是将她害到如此地步的那些男人,毁了她人生的那些男人。
“你妈嘴可真紧啊,”乔·罗马诺说,“她可没告诉过我,她还有个长得这么性感风骚的女儿。”
奥托·施密特:“乔·罗马诺实际是一个叫安东尼·奥尔萨蒂的人的手下。奥尔萨蒂掌控着整个新奥尔良……”
佩里·波普:“如果你认罪,就为州政府省下了庭审的费用……”
亨利·劳伦斯法官:“在未来的十五年里不能。因为,你将被监禁在南路易斯安那州女子监狱十五年。”
这些男人就是她的仇敌。还有查尔斯,甚至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如果你那么需要钱,你应该和我说……看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你自己觉得怎么妥当,就怎么处理你的孩子吧……”查尔斯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一定会让这些男人付出代价。一个都跑不掉。她虽然现在还没有计划,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复仇。“明天,”她想,“假如还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