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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铁裤老大把特蕾西·惠特尼派到了洗衣房做事。在囚犯们从事的三十五个工种里,洗衣房的工作是最苦最累的。巨大闷热的房间里摆满了一排排的洗衣机和熨衣架,待洗的衣物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先是向洗衣机内装填衣物,然后取出衣物,最后把沉重的篮子搬到熨烫区。这是一项机械枯燥的累弯腰的粗活。

犯人们早上六点开始工作,每两小时才能休息十分钟。忙碌了九个小时后,大多数女犯都要累晕过去了。特蕾西机械地干着手上的活,一句话也不和旁人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听说特蕾西被派去洗衣房时,对她说:“铁裤老大就爱找你的碴儿。”

特蕾西说:“她并没有惹着我。”

欧内斯廷听后十分困惑。和三星期前那个刚被关进监狱的惶恐不安的小姑娘相比,特蕾西现在简直判若两人。显然有些东西改变了她,欧内斯廷非常好奇那是什么。

今天是特蕾西在洗衣房工作的第八天。午后不久,一个狱警走到她面前说:“给你的调动单,你被调到厨房了。”那可是整个监狱里最令人垂涎的工作。

监狱供应两套伙食:囚犯们吃的是蔬菜肉丁、热狗、豆角,或者味同嚼蜡的炖菜,而狱警和监狱管理人员的餐食是由专业厨师精心烹调的,他们吃的有牛排、鲜鱼、排骨、鸡肉、新鲜蔬果,以及诱人的甜点。在厨房工作的犯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会好好利用工作之便。

特蕾西去厨房报到,看见欧内斯廷·利特查普也在。不知为何,特蕾西并不感到惊讶。

特蕾西主动走到她的身旁。“谢谢。”她强迫自己说话时语气友好一些。

欧内斯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是怎么让铁裤老大同意放我过来的?”

“她不管我们了。”

“她怎么啦?”

“我们有个小规矩,如果哪个狱警太凶,老爱找我们的碴儿,我们就把她赶走。”

“你是说连监狱长都听……”

“屁,这跟监狱长有何关系?”

“那你们怎么能……”

“简单得很。你想赶走哪个狱警,每次轮到她值班的时候,监狱就开始乱套,大伙一个接一个地告状。一个犯人告状说铁裤老大摸她屁股,第二天另一个说她被铁裤老大虐待了,然后又有人告她偷了犯人的东西——就好比收音机吧。当然了,那个收音机肯定会出现在铁裤老大的屋里。铁裤老大就被撵走了。管这个监狱的可不是狱警,是我们。”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呢?”特蕾西问。其实她对答案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和这个女人搞好关系。

“我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可没犯什么错,你可得相信我。我手下有一大帮姑娘。”

特蕾西看向她。“你是说,她们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妓女?”她大笑起来,“不是。那些姑娘在大户人家当用人,我开了家职业介绍所,手下至少有二十个姑娘。有钱人在找女佣这事上可真是费尽了心思。我在最有名的报纸上登了一大堆广告,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打电话联系我,我就把姑娘们介绍过去。姑娘们去了之后,摸清楚家里的情况,等雇主上班去或者出远门,姑娘们就卷了所有值钱的物件,银器啦,珠宝啦,毛皮啦,偷偷溜走。”欧内斯廷叹了口气。“你绝对不敢相信,我们当时赚了多大一笔免税外快。”

“那你是怎么被抓的?”

“运气不好咯,宝贝。当时市长家里办午宴,我手下的一个姑娘在那儿当服务员,来的客人里有个老太太,家里被那姑娘卷过。警察一上刑,姑娘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招了,可怜的欧内斯廷就被关到这里了。”

只有她们俩现在单独站在一个炉子边。“我不能待在牢里,”特蕾西压低声音说道,“外边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你能帮我逃出去吗?我……”

“赶紧切洋葱吧。晚饭吃爱尔兰炖肉。”说完,欧内斯廷就走开了。

监狱的秘密情报网简直不可思议。每件事发生前,犯人们很早就知道了。情报网里,被称作“垃圾信息耗子”的那些犯人会去捡被人丢掉的备忘录,偷听电话内容,偷看监狱长的信件,然后将收集的所有信息认真整理之后,报告给地位高的犯人。欧内斯廷·利特查普就是地位高的犯人之一。特蕾西意识到狱警和犯人都很听欧内斯廷的话。自从其他犯人认定欧内斯廷做了特蕾西的保护人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她的麻烦。特蕾西时刻留意欧内斯廷向她示好的信号,但这个大个头黑女人却还是和她保持着距离。为什么?特蕾西百思不得其解。

监狱会给新囚犯发一本十页长的小册子,上面是官方制定的监规,其中第七条规定是:“严禁任何形式的性行为。一间牢房内,囚犯不得超过四人。同一时间,一个铺位上不得超过一名囚犯。”

然而现实简直天差地别,犯人们甚至把那本册子当成监狱里的笑话书。时间过去了一星期又一星期,特蕾西每天都能看到新的犯人——“鲜鱼”——被带进监狱,等待她们的是完全相同的命运。所有性取向正常的新犯人都无可避免地会遭到毒手。她们刚入狱时,一个个都怯生生的,惶惶恐恐,而那些强壮的女同性恋犯人早已在狱中蛰伏着,蠢蠢欲动。这场戏是按计划、按阶段进行的。在监狱这样一个恐怖的、充满敌意的世界里,强壮的女同性恋犯人会处心积虑地对新来的女犯人时时示好,处处同情。最初,她会邀请这个新犯人到娱乐室一起看电视,等到新犯人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的时候,自然怕失去这唯一的新朋友,往往会默许这种行为。接着,新来的犯人很快就会注意到,自己被其他所有人孤立了,于是她必须对这个女同性恋犯人越来越依赖,那么两人之间就会有越来越多更亲密的行为。最后,这个新犯人为了留住自己唯一的朋友,会不顾一切地迁就这个女同性恋犯人。

如果有谁拒不屈从,就会惨遭强暴。在刚入狱的三十天内,百分之九十的女人,不论她们愿不愿意,都会被迫进行同性恋行为。特蕾西心中大骇。

“可当局怎能听之任之呢?”她问欧内斯廷。

“这都是制度作的孽,”欧内斯廷解释道,“哪个监狱都这样,宝贝。一千二百多个女人,让她们离开自己的男人之后自个儿乖乖待着,怎么可能呢?我们对别人施暴不是为了获得性的满足,而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叫别人看看谁才是老大。刚进来的‘鲜鱼’就是那些想要集体施暴的人的猎物。‘鲜鱼’们只有当女同性恋犯人的老婆,才能受到保护。这样一来,就没人再敢骚扰她们了。”

此刻,特蕾西意识到给她做讲解的欧内斯廷绝对是个内行。

“不光犯人会这样,”欧内斯廷继续说,“狱警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个刚进来的‘鲜鱼’吸毒,突然毒瘾发作,不来一针不行。她汗流浃背,简直要抖成筛子。好,女看守能帮她搞到海洛因,但是得拿点别的东西作为交换,懂吧?所以‘鲜鱼’只好委屈一次,才能解决自己的毒瘾。男狱警更是坏到家了,各个牢房的钥匙都在他们手上,晚上他们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想干吗就干吗。他们说不定会让你怀孕,但也能给你挺多好处。你想吃块糖,想见自己的男朋友,你就得给狱警点甜头。这就叫作等价交换,全国的监狱都是这套规矩。”

“这个规矩好恐怖啊!”

“这不过是求生罢了。”牢房天花板上的灯光把欧内斯廷的光头照得愈发亮了。“你知道这儿为什么不让吃口香糖吗?”

“不知道。”

“因为姑娘们会把口香糖粘在门锁上,这样门就关不牢,等到晚上她们就能偷偷溜出去见别人。我们只守那些我们想守的规矩。那些溜出去的姑娘可能是挺傻的,但她们是聪明的小傻子。”

恋情在监狱内十分盛行,而恋人之间要遵守的规矩比外边还严格。在这个反常的世界里,犯人们把自己想象成丈夫或妻子的身份,然后认真去演好这些虚假的角色。所谓的丈夫,就要在这个没有男人的地方扮演男人的角色。她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变成男性化的名字,比如欧内斯廷改成欧尼,泰西改成泰克斯,芭芭拉改成鲍勃,凯瑟琳改成凯利。丈夫会把头发剪短或者剃光,不做打扫卫生这些杂活。而所谓的妻子,就要为自己的丈夫收拾卫生,缝补、熨烫衣物。洛拉和宝莉塔为博得欧内斯廷的欢心,两人争破了头,都想将对方比下去。

夫妻间经常打翻醋坛子,并往往会导致暴力事件。要是某个妻子看了一眼别人的丈夫,或者和别人的丈夫在监狱的院子里说了几句话,一旦被发现,可就引爆了火药桶。情书在监狱中你来我往,由“垃圾信息耗子”负责传递。

这些情书被折叠成小小的三角形,被称为“风筝”,可以很轻易地藏在胸罩或者鞋子里。在进食堂的时候或者去干活的路上,特蕾西亲眼看到犯人们擦肩而过,“风筝”就悄然转手了。

特蕾西还常常见到有犯人对狱警动感情的。这种恋情都是犯人在绝望、无助和屈服的情绪中滋生出来的。这些犯人明白她们的一切都要仰仗狱警,她们的食物、待遇,有时甚至连性命都捏在狱警手里。特蕾西克制自己不要对任何人产生这种感情。

浴室、厕所、牢房……狱中各个角落不分昼夜都会有性行为。狱警的犯人妻子们会在夜里被放出牢房,溜去狱警居住的区域。

熄灯后,特蕾西躺在床上,用手捂紧耳朵,不让自己听见那些声音。

一天晚上,欧内斯廷从床下拽出一盒脆米酥,开始往牢房外的走廊上撒。特蕾西能听到其他牢房的犯人也在做同样的事。

“这是干什么啊?”特蕾西问道。

欧内斯廷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对她说:“关你屁事。老实在你的床上待着,睡你的破觉吧。”

几分钟后,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是从邻近的牢房传来的。那间牢房新来了一名犯人。“哦,天哪,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这时,特蕾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恶心。那尖叫声停不下来,一声高过一声,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那种绝望、悲恸的啜泣声。特蕾西眼睛紧紧闭着,心中却燃着熊熊怒火。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呢?她本以为狱中的生活已经让自己练就了铁石心肠,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脸上竟泪痕交错。

特蕾西决心不让欧内斯廷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她看似随意地问:“脆米酥是用来干吗的?”

“那是我们用来预警的。如果狱警突然过来,我们就能提前察觉。”

特蕾西一下子悟出为什么犯人们把进监狱称作“上大学”了。蹲监狱也是一种教育经历,只不过犯人们学到的净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监狱里不乏犯罪专家,什么行当的人都有。她们一起交流诈骗、入店行窃和掏光酒鬼口袋的方法,讨论用美色骗取钱财的新点子,交换关于告密者和卧底警察的信息。

一天上午,大家在院子里放风活动。一个年长的犯人在给一群年轻人讲授扒窃的技巧。特蕾西凑了过去,发现她们个个听得入了迷。

“真正顶尖的职业高手来自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有个学校,叫十铃学校,去了之后要付两千五百美元学习怎么成为一个专业扒手。他们在天花板上挂上一个假人,假人身上穿的衣服有十个口袋,里面装满了钞票和珠宝。”

“这里边有什么玄机呢?”

“玄机就在于,每个口袋里都放着个铃铛,等到你能够做到掏光十个口袋却不碰响铃铛时,你才能毕业。”

洛拉叹了口气。“我之前认识个伙计,他穿着大衣走进人群,两只手露在外面什么都不做,却能肆无忌惮地逢人就扒。”

“他究竟是咋办到的?”

“露在外面的右手是假的,真手从大衣上的一个缝隙伸出来,去掏别人的口袋、提包、钱夹。”

犯罪教学继续在娱乐室里进行。

“我喜欢骗储物柜钥匙那招。”一个老手说道,“你在火车站附近闲逛,一旦看到一个小老太太想把行李箱或者大包裹搬进一个储物柜,你就过去帮她的忙,然后把钥匙交给她。不过那是一个空柜子的钥匙。等她一走,你就拿上她柜子里的东西开溜。”

还有一个下午,大家在院子里放风,两个因卖淫和非法持有毒品被判刑的犯人和一个新来的犯人在院子里聊天。那个新来的姑娘年轻漂亮,看模样不到十七岁。

“宝贝,难怪你会被抓进来呢。”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责备道,“跟嫖客讲价钱之前,你得搜他的身,确保他身上没带枪。还有,别主动跟他说你要为他提供什么服务,你得让他告诉你他想要什么。如果他是个警察,你一主动,你就上了他的圈套,懂了吗?”

另一个女人也很专业,补了几句:“对咯。还有,你要注意观察他们的手。要是哪个男人说自己是个干粗活的工人,你就要看看他的手是不是粗糙。便衣警察打扮成工人模样的可多了,但是一看他们的手就露馅了,他们竟然忘了自己的手都细皮嫩肉的。”

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时间就只是时间了。特蕾西想起古罗马神学家圣奥古斯丁的一句格言:“时间究竟是什么?若无人问我,我心中明白;若有人问我,我就说不明白了。”

日复一日,狱中的生活作息从未变过。

上午

四点四十分预备铃响

四点四十五分起床穿衣

五点吃早饭

五点三十分回牢房

五点五十五分预备铃响

六点集合上工

十点院内放风

十点三十分吃午饭

十一点集合上工

下午

三点三十分吃晚饭

四点回牢房

五点娱乐室自由活动

六点回牢房

八点四十五分预备铃响

九点熄灯

所有的规定都没有商量的余地。所有的犯人都必须按时去吃饭,排队的时候禁止讲话。牢房的小储物柜存放的化妆品不得多于五件。床铺必须在早饭前整理好,并且全天都要保持整洁。

监狱里有自己独特的交响乐:电铃的叮当声,水泥地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铁门猛然关上的哐当声,白天的窃窃私语声,夜半时分的惨叫声,狱警们的对讲机发出的刺啦刺啦声,吃饭时托盘的咣当声。监狱里一成不变的,还有带刺的铁丝网、高高耸立的围墙、令人窒息的孤寂,以及那四处弥漫的仇恨。

现在特蕾西已经是个模范囚犯了。她的身体会对狱中的各种作息铃声做出相应的条件反射,比如她一听到晚间门闩插上的声音就知道要点名了,早上一听到门闩打开的声音就知道要起床了,她知道哪个是上工铃,哪个是收工铃。

牢狱死死困住的是特蕾西的身体,却无法阻止她的大脑构想大胆的越狱计划。

犯人不准给外面的人打电话,但是每个月可以接听两个电话,每次限时五分钟。有一次,特蕾西接到了奥托·施密特打来的电话。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他有些局促地说,“葬礼办得很隆重,我已经把钱付清了,特蕾西。”

“奥托,谢谢你。我……谢谢你。”两个人再无话可说了。

此后再也没有人给她来过电话。

“姑娘,你最好把外面的世界给忘了,”欧内斯廷劝她,“外面已经没有人等你了。”

“你错了。”一个声音在特蕾西心里冷冷地响起。

乔·罗马诺。

佩里·波普。

亨利·劳伦斯法官。

安东尼·奥尔萨蒂。

查尔斯·斯坦诺普三世。

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特蕾西又撞上了大个子伯莎。这个院子很宽敞,是个露天的长方形场地,位于监狱内墙和高耸的外墙之间。每天早上,犯人们都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三十分钟。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允许犯人聊天的地方之一。午饭前,犯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流最新的情报和八卦。特蕾西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立刻就有一种自由的感觉,然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自己来到了室外,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能看到头顶上高悬着的太阳,空中徜徉着一堆堆的云朵。这时从那遥远的蓝天,传来了飞机自由飞翔的嗡嗡声。

“你在这儿啊!我一直在找你。”一个声音响起。

特蕾西转过头,看见了入狱第一天撞到的那个高大的女人。

“听说你找了个黑人做丈夫了。”

特蕾西抬脚想要绕过那个女人走开。大个子伯莎铁钳似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在我面前,谁也别想跑掉,”她轻声说,“乖一点,小宝贝。”她把特蕾西推向墙壁,庞大的身躯压了过来。

“别碰我。”

“你需要有人来舒舒服服地伺候你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来伺候伺候你。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小宝贝。”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特蕾西背后厉声喊道:“放开她!你个臭娘们儿。”

欧内斯廷·利特查普站在那里,硕大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眼中喷出怒火,她那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欧尼,当她的男人,你不够格。”

“我当你的男人够格。”黑女人发火了,“胆敢再缠着她,你就等着屁股被我剁掉当早餐吧。”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两个高大强壮的女人四目相对,眼里迸发出仇恨的火花。“她们这是要为了我决斗。”特蕾西心想。但随后她意识到,这和她其实没多大关系。她还记得欧内斯廷跟她说过:“在这儿,你就得打,就得斗,腰板必须挺住,否则就得死。”

大个子伯莎先退让了。她轻蔑地瞪了欧内斯廷一眼。“我有的是时间。”说完,她又向特蕾西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宝贝,你还得在这儿待好久吧,我也是。咱们总会再见的。”

欧内斯廷盯着她离去。“这娘们儿坏透了。记得芝加哥那个把病人都杀掉的护士吗?她用氰化物给病人下毒,然后留在那儿看着他们咽气。惠特尼,那个‘白衣天使’就是刚才来缠你的那个婆娘。真该死!得有个人保护你。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愿意帮我逃出去吗?”

这时铃声响了。

“吃饭了。”欧内斯廷·利特查普说。

那一晚,特蕾西躺在床上,想着欧内斯廷说的话。

虽然后来欧内斯廷再也没为难过她,但特蕾西还是不信任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欧内斯廷和另外两个室友对她做的龌龊事。但是她需要这个黑女人。

每天下午晚饭过后,犯人们被允许在娱乐室待上一个小时,她们可以看电视、闲聊,或者阅读新到的杂志和报纸。这天,特蕾西正在翻阅一本杂志,一张照片突然吸引了她的双眼。照片上是查尔斯·斯坦诺普三世和他的新娘手挽着手,微笑着走出教堂。特蕾西如遭雷击。此时在照片上,她看到了他的那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了。痛过之后,剩下的只有心死和愤怒。她曾经打算与这个男人白头偕老,然而他却无情地抛弃了她,任凭她被诬陷而不施以援手,任凭他们的孩子被活活折磨死。但这些都过去了,好像是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甚至是另一个世界上发生的事了。过去不过是幻象,如今才是现实。

特蕾西啪的一声合上了那本杂志。

一到探监的日子,很容易就能看出哪些犯人会有朋友或亲人来看她们。她们通常会先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再化个妆。欧内斯廷从会客室回来的时候,总是满面笑容,神采奕奕。

“我的阿尔,他总来看我,”她告诉特蕾西,“他会一直等着我,直到我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给他的,其他女人都给不了。”

特蕾西掩饰不住自己的疑惑。“你是说……在床上?”

“对咯。监狱里的事和外面没有关系。在这儿,有时候我们需要有个暖烘烘的身子搂着,需要有个人抚摸自己,说几句情话。我们总得有个人关心自己,至于是真是假,长不长久,根本不重要。我们就只有这些了。但是等我出去了——”欧内斯廷突然很开心地笑了,“我就会像疯了一样爱男人,明白吗?”

特蕾西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于是她决定趁此机会问一下。“欧尼,你一直在保护我,图的是什么?”

欧内斯廷耸了耸肩。“我哪里晓得。”

“我真的想知道。”特蕾西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你的……你的那些朋友都听你的,你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

“没错,如果她们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话。”

“但你对我不一样。为什么?”

“你不乐意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

欧内斯廷思考了片刻。“好吧,你身上有种东西我很喜欢。”她注意到了特蕾西脸上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玩意我不缺,宝贝。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有一种风度,地道的、真正的风度。就像《时尚》和《城市与乡村》那些杂志封面上气质高雅的女性,一个个穿着考究,过着用银壶倒茶的体面日子。你是那个世界的人,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惹上麻烦的,但我猜你应该是被谁给骗了。”她看着特蕾西,神情略显羞涩。“我这辈子没见过几个体面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她背过脸去,接下来说的话几乎听不见了:“你孩子的事,我很抱歉,真的……”

那天晚上熄灯之后,特蕾西在黑暗中悄声说:“欧尼,我必须得逃出去。帮帮我,求你了。”

“老天爷,我刚要睡着,你给我闭嘴,听见没?”

欧内斯廷给特蕾西初步讲解了一下监狱里的黑话。有一次,犯人们聚在院子里闲聊:“这母牛跟一个白的解了皮带,从今往后得拿长柄勺喂她……”

“她倒是不长了,但他们在暴风雪中逮住了她,钉子把她交给屠夫了,脱壳不成,红宝石也拜拜咯……”

特蕾西像是在听一帮外星人讲话。“她们在说什么?”她问。

欧内斯廷一阵大笑。“姑娘,你不会说英语吗?同性恋的女人‘解皮带’就是从‘丈夫’变成了‘老婆’。她和一个‘白的’搞在一起,‘白的’就是说像你一样的白人。她失去我们的信任了,所以你得离她远点。她‘不长了’意思是刑期快结束了,但是她被‘钉子’逮到吸海洛因,‘钉子’就是我们搞不定的、守监规的人。她们把她交给‘屠夫’,说的是狱医。”

“‘红宝石’和‘脱壳’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还没懂?‘红宝石’是假释,‘脱壳’就是出狱那天。”

特蕾西知道,她自己是不会乖乖等着假释和出狱那一天到来的。

第二天,欧内斯廷和大个子伯莎之间的恩怨在院子里爆发了。当时,犯人们在狱警的监视下玩垒球,大个子伯莎两次击球不中,第三次却大力击中,随后跑向特蕾西在守的一垒。大个子伯莎撞向特蕾西,把她扑倒在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将手探到特蕾西腿间,对她耳语道:“没人敢拒绝我,你这个骚货。今晚我要好好伺候伺候你,小宝贝,到时候叫你哭爹喊娘。”

特蕾西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突然,她感到大个子伯莎被谁给拉开了。欧内斯廷掐住那高大的瑞典女人的脖子,一副要把她勒死的架势。

“你真他娘的贱!”欧内斯廷怒吼,“我警告过你!”她用指甲抓挠大个子伯莎的脸和眼睛。

“我的眼睛要瞎了!”大个子伯莎尖叫道,“我的眼睛要瞎了!”她伸手拽扯欧内斯廷的乳房。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四个狱警见状赶紧跑了过来,花了五分钟才把她俩拉开。两个人都被带去了医务室。那天直到深夜,欧内斯廷才回到牢房。洛拉和宝莉塔连忙跑到她的床前安慰她。

“你没事吧?”特蕾西轻声问。

“好极了。”欧内斯廷说。她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特蕾西不知她伤得有多重。“我昨天拿了‘红宝石’,马上要出去了。你要有麻烦了。那婆娘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等到她把你拿下,就会杀了你。”

在黑暗中,她们俩就这么躺着,一言不发。最终,欧内斯廷再次开口道:“也许是时候跟你合计一下怎么把你快点搞出去了。” 4Nz10H5iosqJw5Rs6L66WWcl43j+dOIIv3OeJ3gJHIDHjJA8Qi0NG1O9VCgaqD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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