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美国人记忆中的戴高乐往往是一位漫画式的人物,如果美国人还记得他的话。一位充满幻想、自命不凡的法国领导人,始终对他遭受的或想象的轻视和怠慢愤愤不平。其他国家领导人与他在一起常有如芒在背之感。丘吉尔时不时会被他气得火冒三丈。罗斯福试图把他打入冷宫。20世纪60年代,肯尼迪和约翰逊两届政府与戴高乐龃龉不断,认为他奉行的政策总是与美国目标作对。
以上对戴高乐的负面看法并非毫无根据。戴高乐待人有时很傲慢,冷漠生硬,锱铢必较。作为一位领袖,戴高乐给人一种神秘感,而不是让人感到温暖。作为一个人,戴高乐让人钦佩,甚至敬畏,但极少有人会喜欢他。
尽管如此,戴高乐的政治才华依然光彩夺目。20世纪没有哪一位领导人有戴高乐那过人的直觉天赋。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在法国和欧洲面对的所有重大战略问题上,戴高乐的判断与绝大多数法国人的看法相左,但没有一次是错的。戴高乐不仅有非凡的先见之明,还有凭自己的直觉采取行动的勇气,即使这样做的后果显得像是政治自杀。他的一生验证了古罗马时代的一句箴言:勇者好运。
早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法军全军上下一味坚持固守战略。戴高乐清楚认识到,进攻型摩托化部队将决定下一场战争的胜负。1940年6月,法国政治阶层几乎一致认为,抵抗德国徒劳无益。戴高乐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或迟或早美国和苏联会卷入这场战争。美苏两国实力加在一起终将战胜希特勒德国,未来属于盟国。但戴高乐强调,只有法国拾回它的政治灵魂,方能在未来的欧洲中发挥作用。
法国解放后,戴高乐再次与本国人民决裂。他认识到,新的政治体制无力应对面临的挑战。戴高乐于是拒绝继续担任临时政府首脑,陡然辞去他在战时精心为自己争取到的这一最高职位,回到科隆贝双教堂村的家隐居。戴高乐以为,一俟发生他预料的政治瘫痪,法国马上会召他回去。
这个机会让戴高乐等了整整12年。在日益逼近的内战阴云下,戴高乐一手策划了法国政体的变革,恢复了他有生以来法国从未有过的稳定。戴高乐无比怀念法国往日的辉煌年月,但一旦认识到继续抓住阿尔及利亚不放会给法国带来致命后果,他马上无情地把它从法国政治肌体上切除掉。
戴高乐的政治才华出类拔萃。他一生不懈地维护法国的国家利益,留下了超越时代的遗产。戴高乐从政一生既没有留下有关决策的经验教训,也没有留下各种情况下可以照搬的现成详细指南。然而领导力的遗产需要有感染力,而不只是理论教条。戴高乐是靠以身作则,亲力亲为,而不是靠开处方领导和激励了自己的追随者。他去世半个多世纪后,法国外交政策依然完全可以被描述为“戴高乐主义式的”。戴高乐的一生是研究卓越领导人如何可以把握形势、创造历史的一个具体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