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军进攻挪威后,当地法军战败。1940年3月21日,爱德华·达拉第因此下台,保罗·雷诺被任命为总理。5年前,时任中校的夏尔·戴高乐表达的观点引起了雷诺的注意,日后戴高乐成为这位资深政治家的顾问。
1940年5月中旬,当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43岁职业军人从上校晋升为准将,嘉奖他率领一个装甲团抗击入侵比利时的德军时指挥出色。两周后,兼任国防部长的雷诺任命戴高乐为国防部次长。
6月5日,戴高乐在国防部设立了自己的办公室。同一天,巴黎郊区遭到德军飞机轰炸。不到一周,法国政府撤离首都。雷诺辞职后,法国政府试图与希特勒媾和。这位新上任的国防部次长听说这一消息后,于6月17日突然从波尔多飞到伦敦。戴高乐乘坐的飞机途中飞越了罗什福尔港和拉罗谢尔港,停泊在港湾的数十艘船只遭德军袭击中弹起火。飞机掠过潘蓬市附近的布雷顿村时,戴高乐的母亲让娜正在家中卧病在床,奄奄一息。戴高乐临走前让下属火速把护照送交给妻子和3个孩子,这样她们可以紧随他之后去伦敦。 [3] 次日,戴高乐在英国广播公司发表广播讲话,宣布组建一个与法国政府政策对立的抵抗运动。
世界命运岌岌可危。我是戴高乐将军,现在伦敦。我呼吁所有现在英国领土上,或以后有可能来英国的法国官兵与我联系,无论是否携带武器。我吁请目前在英国领土上,或未来有可能来英国的所有兵工厂工程师和熟练工人与我联系。无论发生什么,法国抵抗火焰绝不能也绝不会熄灭。 [4]
毫不夸大地说,这是一篇杰出的宣言,出自一位不为绝大多数法国人所知的人之口。一位副部长,法军军阶最低的将官,公然鼓动人民反对他不到两周前刚刚加入、现在名义上仍是其成员的法国政府。其他具有历史意义的声明通常用词华丽考究,例如《美国独立宣言》(1776),而戴高乐的这次广播讲话句子短小精悍。人们听到的,恰恰是它想表达的:以含义不明的事业的名义吁请在英国领土上的法国公民起来反抗本国政府。
几天前,英国政府还全力劝说法国领导人不要与希特勒单独媾和。温斯顿·丘吉尔首相甚至提议法英合并为一国,以防噩梦成真:法国彻底崩溃,被纳入德国势力范围。 [5] 戴高乐赞成英国做出的这一姿态,虽然对英国提议中的某些细节心怀戒备。他认为,英国这一提议会激励法国政府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马上投降。
这一建议出自夏尔·科尔班和让·莫内,日后莫内将在欧洲联盟概念上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6] 6月16日,英法两国的实际合并计划进展神速。当时戴高乐正在英国与英国人谈判。他在电话中给雷诺念了一遍该计划。雷诺询问戴高乐,丘吉尔是否已正式同意。戴高乐把话筒递给丘吉尔,丘吉尔重复了一遍提议内容。雷诺答复说,他将在1小时内把这一建议提交给内阁。一位历史学家写道:
那天晚上,丘吉尔、艾德礼、辛克莱和英国三军参谋长准备乘坐加拉蒂亚号巡洋舰前往布列塔尼海边的孔卡诺,与雷诺及其同僚讨论延长战事和这一新国家的未来。一行人……来到滑铁卢(车站),登上一辆9:30开往南安普顿的专列。
然而……专列从未离开车站。丘吉尔的一位私人秘书亲自给他送来一张字条。由于波尔多(法国政府撤退到这里)发生了“阁员危机”,此行取消。 [7]
雷诺被赶下台,87岁的菲利浦·贝当元帅被推上总理位置。
停战谈判最终结果尚不明朗时,英国政府与戴高乐保持了一定距离。戴高乐公开号召被称为“自由法国”的官兵加入他的行列,而英国官方并没有正式承认他的这一行为。原来英国建议戴高乐在英国广播公司再做一次演讲,后来也被取消。 [8] 此后局势急转直下。6月22日,法国与德国签署了停战协议,法国大西洋沿岸和半壁江山沦入德国之手。这正是戴高乐竭尽全力加以阻止的。从此以后,他的首要目标是解放法国,恢复法国主权。“自由法国”将在这一过程中发挥重大作用,之后再把光复转变为法国社会的新生。1940年的军事溃败和道德沦丧需要一个新生的法国社会。
6月23日,在英国内阁许可下,戴高乐再次在英国广播公司发表广播讲话,直接喊话维希法国的贝当元帅。维希是法国中部地区一处旅游胜地,节节败退的法国政府将设在此地。此后两年维希政府与德国沆瀣一气,统治未被德国占领的法国的残山剩水。
20世纪20年代初,贝当对戴高乐有知遇之恩。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贝当因为击退了进攻凡尔登的德军而享誉全国。现在法军军衔最低的将军全然无视两人军阶相差悬殊,与军衔最高(因而也最德高望重)的将领说话时盛气凌人。戴高乐强硬指出,停战协议让法国沦为囚徒。他痛斥贝当:“如此丧权辱国之事无须劳您大驾,元帅先生。我们不需要凡尔登的胜利者。换了任何人都能做。” [9]
戴高乐羞辱贝当意味着与法国政府一刀两断。他加紧确立自己作为新生的“自由法国”运动领袖的地位。当时有几个知名法国流亡者已亡命伦敦,大多来自学术界。这些人要么名望不够,要么缺少必要信念,无力扮演领导一场战时运动的领袖角色。当时第三共和国的两位法国政治要人——前总理达拉第和末任内政部长乔治·曼德尔——依然滞留尚未沦陷的法国地区。英国情报机构一直有一个念头,想劝说他们出面组建一个流亡政府。但两人逃到阿尔及利亚后,忠于维希政府的当地法国殖民官员阻拦他们与英国人接触,之后又把两人驱逐回法国本土。英国情报机构不得不放弃这一计划。
丘吉尔坚信,法国抵抗具有象征意义。最终这一信念扫除了一切暧昧。丘吉尔告诉戴高乐:“您现在孤身一人。那好吧,我就只承认您一人。”6月28日,也就是戴高乐飞到英国仅11天后,英国政府承认戴高乐是“世界任何地方的‘自由法国’领袖” [10] 。丘吉尔做出这一决定不无勇气。当时他不可能对戴高乐的观点有深入了解,没料到日后戴高乐会在盟国阵营内部引发剧烈争吵。
此后不久,英国把与戴高乐的关系正式化,接受了戴高乐将军个人对法国国家尊严的独特看法。例如,戴高乐坚持,英国向“自由法国”提供的物资和经费只能作为需要偿还的租赁,不能作为赠送。“自由法国”军队(当时并不存在一支像样的军队)接受英军和盟国最高司令部指挥,但将作为一支独立部队在“自由法国”军官指挥下作战。以上原则是一位“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流亡的身无分文的准将争取到的一大成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