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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安史乱后至五代之国家重心东移与职业军人

府兵是维系关陇集团的重要制度,陈寅恪先生说:

有唐一代三百年间其统治阶级之变迁升降,即是宇文泰“关中本位政策”所鸠合集团之兴衰及其分化。

府兵制度之衰微,陈先生认为“自身本已逐渐衰腐” ,诚为至论,唯其本身如何逐渐衰腐,后人仍需做更深入之研究。陈先生指出,关陇集团由文武合一演变至文武殊途,“关陇集团本融合胡汉文武为一体,故文武不殊途,而将相可兼任;今既别产生一以科举文词进用之士大夫阶级,则宰相不能不由翰林学士中选出,边镇大帅之职舍蕃将莫能胜任” ,文途重视科举入仕者,武途则由蕃将替代府兵 ,也是关陇集团衰微之重要原因之一。

唐玄宗时,府兵废弛,安史乱起,中央控制力衰退,中国各地区依其地理位置、自然资源、人物结合等条件,相互竞争,旧有的政治社会势力失去驾驭政治社会秩序的能力,在权力重心失衡之际,各地区的藩镇与各阶层的社会人物,皆惶惶恐恐地觅求新的组合。这便是“关中本位政策”及关陇集团衰微以后之现象。

陈先生谓:“武周统治时期不久,旋复为唐,然其开始改变‘关中本位政策’之趋势,仍继续进行。迄至唐玄宗之世,遂完全破坏无遗。而天宝安史乱后又别产生一新世局,与前此迥异矣。” 陈先生已察知安史之乱前后的形势截然不同,从而将其闻名的“关中本位政策”设了下限,甚是。在此变迁的现象之中,陈先生强调新兴阶级中的士大夫,而对于国家重心部分则仅指出“中央政府与一部分之地方藩镇,已截然划为二不同之区域” 。实则纵观我国历史,关东地区自春秋战国以还,在经济文化诸方面皆凌驾于关中之上,秦与西汉居关中而临天下,实含有浓厚的政治人为力量因素。自孙吴开发南方,南方与关东接近,愈增关东的重要性。西魏、北周以地贫人寡而统一中国,缘于人物的有效发挥,产生了巨大的力量。隋与唐初承继关中本位政策,其形势与秦、西汉酷似,但第七世纪关中与关东的比重,实更劣于秦汉之间关中与关东的比重,所以唐初以关中制关东的形势实更显然是人为做法。安史乱后,唐长安中央政府结合东南财赋,尚不能彻底击溃河北藩镇,已显示出关中作为国家重心的形势已经改变。黄巢之起,进一步破坏中央与东南的联系,自此以往,在自然平衡的状态下,关东成为中国的重心。又契丹起于晚唐,五代时转强,成为中原最具威胁的外患,河北成为国防重心,魏博地区乃汴州、洛阳一带的安全屏障 。此与隋唐之际首号外患来自北方,以长安为政治中心者以关中为国防重心的形势,已不复相同。

自安史乱后,藩镇跋扈,军府林立,无论是中央所任用的蕃将蕃兵 ,还是藩镇的军校牙兵,一个半世纪以来培养出一种职业军人集团,随着府兵之衰退,大唐中央军之羸弱,愈来愈衬托出这批人在历史上扮演的重要角色。

无论朱梁时代的河南集团,还是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及宋初的河东河北集团掌权,都证明关中势力的消逝。在河东河北集团之中,后唐、后晋、后汉三朝皇室不属汉族,后周皇室出于汉族,从正史中看不出有种族歧视存在,这与永嘉乱后北中国的景象大不相同。但在后周之际,大量吸收河北籍军人,使河北地区的文、武官吏皆占百分之四十以上 ,遥遥超越其他地区,造成后周、北宋初叶之河北优势,斯亦国史上之一大变局也。

史家常论及藩镇主帅跋扈,不常注意职业军人的性格,例如,唐魏博牙军及五代魏博银枪效节军常常自拥藩帅,影响政局,其威势常凌驾于藩帅之上 。唐末藩镇间的相互战伐与五代间的并吞,中央军常是当年一镇或数镇之地方军,故五代中央军实带有藩镇职业军人之性格。从魏博军士拥立主帅之例,发展到郭威、赵匡胤黄袍加身,似乎是同一形态之扩大

河东河北军人集团圈内权力竞争的结果是,王朝与皇位不断地更替,然在此一连串的演变之中,有一点值得注意,即河北优势渐次形成,河北地区之文职官吏数量在后梁时居于平均线上,自后唐开始,历后晋、后汉、后周各朝,河北籍之文臣皆倍于其他地区文臣 。河东军人集团扩大吸收河北武人。如五代武职官吏所在地域分布统计表所示,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中河东加河北之武职官吏占四分之三上下 ,此即所谓河北河东军人集团,然在此军人集团之中,有一个明显的趋向,即河北的比重渐渐上升,且超越河东,遂致后唐与后周恰成反比例。后唐、后晋、后汉的统治者系河东非汉人,而后周统治者乃河北籍汉人,从史书记载中我们似乎看不出这一转移在种族上有何矛盾,但在地域上却有显著的增减。赵宋开国君臣皆为生长在五代时的人物,且属北中国统治集团的主流人物,他们承继了许多自晚唐五代发展出的政治传统,同时也矫正了若干他们认为的缺陷之处,无论如何,关中本位已不再出现;在政治中心方面,唐代出现长安、洛阳的两都现象,至五代时出现多都,其中洛阳、汴州为主要首都 [1] ,而魏博则成为洛阳、汴州之屏障。 LuuZrPKHOeSuzX4ePtFFu8J4xk1iCd1P5/RKOWsQ6Y7lLarv1yYD/8pjIGw0y7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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