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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说

寨主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少年手中玉绿色的药丸,也不知是此时紧张之下产生了错觉还是毒性真的发作,他也隐约察觉手掌有些刺疼。

再看刀疤脸,他已疼得不住伸展着指节,神情已是疼痛难耐,在他伸手要抢少年手中丸药之际,寨主提刀往上,刀柄重击刀疤脸的虎口。

刀疤脸疼得龇牙咧嘴,缩回手去,怒视寨主,“大哥!你只不过碰了一下我碰过的酒碗,我却是将那柄剑提了一路,你即便中毒,也应该不会危及性命啊!”

此时他是后悔不迭,不该贪图那柄银蛇软剑灵巧漂亮,就这么把玩一路。

寨主闻言,不由再看向那少年的脸,只见他一双天生笑眼,神情却是冷然自若,令人分毫看不出他的心思,这反倒更令人心底发寒,不敢冒险。

“我的确不止带了这一颗药,”

折竹放下剑来,看向身后的商绒,“虽说此毒早已于我无碍,但有时她也碰我的剑或碰我的手,这药原是为她准备的。”

他扬眉轻嗤,“否则,我何必淬了毒又带什么解药。”

商绒忽然迎来他的目光,听他字里行间无意流露的几分“暧昧”,她的睫毛轻颤,沉默低下头去。

“所以今日刚巧就只剩了这一颗?”寨主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折竹用指腹轻蹭去脸颊的血迹,“我虽会些武功,但若要对付三当家带着的十几号人也没多大的把握,所以才说了那三万两的谎。”

商绒听见他这话,一下抬头,却见少年垂眉轻叹,“若非是二当家方才有意害她,我也不会情急杀人。”

他继而抬首,看向那神情变幻不定的寨主,“这本就是你的地方,你又有这么多的手下人,难道我骗你就能逃得出去?”

寨主略微思索一番,视线再度落到那刀疤脸的身上,“老三,说到底这事也是你惹来的。”

“如果不是你贪图那没影子的三万两,老二也不会死。”

常跟着二当家手底下的山匪原本就按捺不住要对那黑衣少年动手,此时又听寨主这一番话,他们也不由盯住刀疤脸。

“大哥!你这是不肯让药给我了?”

刀疤脸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冷笑一声,再看一眼少年手中的丸药,手上疼得剧烈,心中惧死的忧虑更甚,他当即抽出刀来,“那还有什么好说!”

整个厅堂随着寨主与刀疤脸的打斗而乱作一团,那死了的二当家的手下人要么冲向折竹,要么与三当家的人缠斗起来。

起初还不见血,但在折竹护着商绒以手中软剑轻松割破两人喉咙后,他状似不小心地将那丸药抛出,顿时引得那刀疤脸使出浑身解数来争抢。

寨主肩上生生受了刀疤脸一刀,他脸色铁青,再出招时便比之前要狠上数倍,而刀疤脸也许是手上实在疼得连刀柄也握不住了,十几招之内便落于下风。

刀疤脸在被寨主逼得连连后退之际,身后一名山匪忽然刺穿他的胸口,他嘴里喷出大口鲜血,溅在寨主脸上。

“老三……”寨主盯着他,有一瞬茫然。

刀疤脸重重地倒下去,顷刻间没了气,而那名刺穿他胸口的山匪又被他手底下的人乱刀砍死。

鲜血飞溅,赤红一片。

“寨主!解药!”有人将那颗在尘土里滚了几番又沾了不少血的药丸双手奉上。

寨主顾不得再看地上那刀疤脸的尸体,接了解药来也不计较脏污便强吞下去,这一瞬,他舒了一口气,随即令人制住二当家与三当家的手下人,一番折腾下来,他才发现那少年与他身边的姑娘已不见踪影。

可大门分明是关着的,守在门口的人也一个没少。

“寨主,他在上面!”有人抬手指向房梁。

寨主循声抬头,正见那黑衣少年与裹着披风的那个姑娘坐在横梁上,少年居高临下,衣袂猎猎。

他那一双清亮剔透的眼睛低睨着底下残余的山匪,满地的鲜血狼藉,又瞧见那寨主眼中的森然杀机,便笑,“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坐好,别掉下去。”

商绒抱着柱子,只听他简短嘱咐一句,她才抬眼便见他一跃而下,顿时所有人围上来。

刀剑相接摩擦出的声音刺耳,割破血肉的声音又发闷,少年手中软剑犹如灵蛇游弋,他轻盈缥缈的身姿穿梭于朦胧血雾中,商绒不敢多看,只好紧闭起眼睛。

忽然迎面的一阵风使得她警惕地睁眼,原来是那寨主借着长桌一跃,飞身挥着长刀朝她而来。

刀锋擦着风拂动她兜帽上的毛边,但这一瞬,那满脸横肉的寨主却忽然痛叫一声,魁梧的身形跌落在桌上,使得长桌散架,彻底塌下去。

他痛得脸上狰狞,被割断了脚筋的双腿血流不止,浑身都在发颤,此时他满头冷汗,忽然惊觉厅堂里一片寂寂。

原来除了他,这堂内的兄弟竟已无一活口。

“你……”

他嘴唇抖动,满眼惊恐地望着那步履轻盈踩踏尸首血水朝他走近的少年,他忍不住地往后缩。

少年剑尖血珠颗颗滴落,他的嗓音冷静而含笑:

“糖丸好吃吗?”

什么?

寨主猛地一怔,随即瞪大双眼,但下一刻,那薄如竹叶的剑刃割破他的喉咙。

整个厅堂内再没有一点儿声响。

商绒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多看底下满地的尸体,只盯着那黑衣少年,看他转过身来,看他抬起头。

他白皙俊俏的面庞沾着血,又添了些莫名的薄红,看向她时,那双眼睛如同沾了露一般,有点湿漉漉的。

山中开始落雪,依靠崖壁的整个寨子被烈焰吞没,黑烟缭绕。

“我记得你是会喝酒的。”

商绒勉强扶着少年走在积雪的山坳,抬头望向他说。

在渔梁河畔,他还灌给了她一口酒。

酒意已经逐渐上浮,折竹的思绪显得有些略微迟钝,他朝她伸出两指,说,“只能两口。”

“可是你今日也只喝了两口。”

商绒气喘吁吁,全然未料他腰间常挂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却偏偏酒量这样差。

“嗯。”

他没什么所谓地应她一声,隔了会儿才想起来答她,“他们的酒更烈。”

“那你就不要喝啊,”

商绒的眉皱起来,“明明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折竹莫名轻笑一声,却并不说话,直至她力气不够,膝盖一软两人摔在雪地里,商绒匆忙坐起身,发现他已经闭起眼睛。

她正不知所措,看到他落在一旁的软剑便要伸手替他拾来,却听他忽然道,“别碰。”

商绒的手顿住,她回过头来,对上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问,“不是假的吗?”

自他拿出那颗玉绿色的东西来时,商绒便知他是在骗那些山匪,那哪里是什么解药,是她吃过的糖丸。

折竹身上总是有很多的糖丸。

“不过是一种药草的汁液,沾上就会又麻又痛,”折竹的眼睛添了笑弧,声音里裹了几分不算浓烈的醉意,“我涂来玩儿的。”

若只是短暂触碰倒也没什么,但那刀疤脸将他的剑拿了一路,自然沾得多些,后来那寨主握着酒碗迟迟没松手,因此也沾上了一点。

商绒惊愕地望着他,片刻后又去看他的手,“那你呢?你握剑的时候,沾上它就不觉得疼吗?”

如果不是疼得厉害,那个刀疤脸又怎么会深信自己是中了剧毒?如果那药草的汁液不够厉害,又怎么会随着刀疤脸的手汗而沾染在酒碗上,令那寨主也相信自己中了毒?

“我可不疼。”

折竹嗤笑,他盯着她,“我说的也并非都是假话,譬如,我的确很讨厌旁人碰我的剑。”

商绒心中觉得怪异,可她沉默地打量他,少年眉眼张扬,竟真不见一丝不适或痛苦,他白皙的面庞因酒意而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潋滟生光。

“那为什么我也没觉得疼?”商绒记得他扶过她,也替她粘过面具。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用水就能洗净。”

折竹的语气懒散。

商绒闻言,不由一愣。

原来他常常净手,并非是因为什么洁癖,而是他有时会在剑柄上涂那捉弄人的东西。

她没说话,却不禁想起方才在那山匪的厅堂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穿那三人的本性,故意先杀了其中最不肯上当的二当家,留下来那两个,他只用一番话,一颗糖丸便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近百的山匪,留下一半来,再被他一个人杀得精光。

此时商绒终于明白,在山径上他那句“藏不住便不藏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雪野之间风声呼呼。

“这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折竹半睁着眼,嗓音清澈而凛冽。

他说的秘密,是他饮酒只能两口的这件事,纷纷的雪花落在商绒的身上,也落在他浓密的眼睫,此地白茫茫的,喧嚣的从来只有风。

商绒双手枕在膝上,抬头遥遥一望,寒雾白雪交织作极致的荒芜,满眼尽是陌生而冰冷的风光。

“我有什么人可说的?”

她回过头来,“折竹,我只认识你。” esVhuxqehrKXujScgcgczWxwaIz6IpR9RCCDsq2Pd7WMaO2fTSOBY8NFf8Guoy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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