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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接下来的对弈,郦妩被萧衍步步紧逼,围追堵截,直至四面楚歌,输得凄惨兮兮,好不可怜。

太子殿下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郦妩觉得太子可能是被自己慢吞吞的节奏给惹恼了,所以杀伐果决,想要快点结束,因而连在棋局中都透着煞气。

一盘完毕,郦妩也不敢出声邀请太子再来一局。

抬首望向窗外,夜幕漆黑,庭院深深,晚风送来雨后的清新气息。郦妩心下一喜,看向太子,笑道:“殿下,雨停了。”

却见太子掀起眼皮,朝她看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幽暗若古井深潭。那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只漆黑深邃得叫人心里发怵。

雨停了,可以走人了。郦妩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赶客嫌疑,怕是又将太子惹恼了。

还好太子并未与她计较,只慢慢地瞟了她一眼,尔后起身,长腿迈开,往殿外走去。一直静静候在旁边的两名东宫内官连忙跟在他身后。

郦妩领着玉澜殿的宫人自是要送到门口的,她站在廊下恭送,太子殿下头也不回。倒是他身后左侧的那个小内官德保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了郦妩一眼。

前些日子都是德福陪着太子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今日德福也淋了雨,为了不耽搁给太子送衣物鞋袜,所以是德保领了个小太监急匆匆赶过来。

这还是德保第一次看到郦妩。心里暗忖着:这位可是东宫未来的女主子,只不过与众人原先心中所想的相差悬殊。

历来世家大族,择妻择媳除门当户对以外,首选的是品格端庄贤淑,性情沉稳大气的女子,皇族亦是如此。

当家主母,姿容只需端正可看就行,太过美艳反而让人颇多顾忌。而眼前这位准太子妃容貌过艳,身段过妖,太过招人了。

但看太子对她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不得太子殿下喜欢。

再一想想,也算正常,毕竟这位与当初的谢大小姐差别可太大了。

太子这般光风霁月,严肃正经之君子,可不会喜欢这种妖媚的女子。

*

郦妩的“青竹”香囊,在她每日傍晚时分来坤宁宫抽点时间断断续续地绣着,总算是绣好了。

她虽然比容皇后绣得晚,但因为绣的花纹简单,竟然跟容皇后差不多时间完成。

齐嬷嬷招了招手,几名宫女端了数个托盘过来,里面盛放了茱萸和各种干花与香料。

郦妩学着容皇后的样子,将茱萸子与香料干花一一配比装入香囊。重阳节快到了,届时登高、宴饮、戴茱萸、赏菊花,这装有茱萸子的香袋香囊可以佩在腰间。

容皇后说让郦妩将这“青竹”香囊送她,居然不是一句戏言,真就将郦妩的香囊给拿去了。

齐嬷嬷捧来一个匣子,容皇后将她自己绣好的团龙香袋与郦妩的“青竹”香囊一起放入了匣子。

那个匣子里已经装了不知有多少个香袋了。

看着容皇后对着那一匣子各式各样的香袋怔怔出神,郦妩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一匣子寄满相思的花笺与物品。

总感觉容皇后这举动竟与自己十分相似。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莫名投契,就连许多行为与细节都这般类似,可能也是一种缘分吧。

齐嬷嬷捧走匣子,端着托盘的宫女们也纷纷退下。

夜幕降临,殿内开始掌灯,宫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晚膳。容皇后朝郦妩招了招手,郦妩走过去扶她到桌旁。

容皇后拉着郦妩的手坐下,温声问她:“在宫里也有些时日了,可有想家人?”

头一回离家这般久,想肯定是想的。但是郦妩是个小人精,眨了眨眼,笑着回道:“娘娘待臣女犹如父母家人一般疼爱,臣女也就没那么想家了。”

“你这张小嘴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容皇后笑嗔一句,目光却柔和地看着郦妩。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明若秋水,心思简单纯澈,哪怕是小小的心机也让人觉得可爱。若真是那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人,也不至于对太子如此不上心,今日太子未来,她连问都不问。

郦妩对容谨的儿女情思,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虽然外间也有少数细心之人察觉到一些苗头,但因为郦妩从未闹到明面上,所以传闻不多,容皇后自然也不知道。

容皇后心里想的是太子和谢云兰的事情,暗忖大概是这件事让郦妩对太子心生嫌隙。

思及太子和谢云兰的事,容皇后又不得不在内心暗暗叹息一声。

以谢云兰和太子的过往渊源,如今谢云兰已经嫁人了,太子与她之间需得避忌。可上个月谢云兰生辰,太子本人是避嫌没去,生辰礼却还是送去了。

谁也不知太子到底是什么想法,连容皇后都琢磨不透。

这到底是旧情难忘还是怎样?

再看郦妩一张美艳娇媚的脸蛋儿,瞧着多么赏心悦目啊,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心生喜爱,可太子却也并未多瞧一眼。

容皇后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太子幼时说的一句话。

“纣王因妲己而祸国,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儿臣将来必做个贤明厚德之主,娶妻也娶贤淑端庄之女……”

那时候的小太子才六七岁,他是嘉文帝唯一的嫡子,出生不久即被立为太子。从小有太子太傅教导,另拜了大儒为先生,还因缘际会被隐士高人收作关门弟子。

他的这些先生老师们,个个性情刻板顽固,孤僻乖张。也不知是谁跟小太子讲的那些故事,耳提面命,谆谆告诫,叫他记在心里,还跟容皇后说了几回。

长大后的太子自然不会再那么稚气地说这种话了,但是性情也受那些老师们影响,严肃内敛,刻板正经。奉先贤为圭臬,克己复礼,于女色一事上仿佛毫无兴趣。

曾经容皇后也不是没给他塞过晓事宫女,但他都置之不理。

如今对着这么个美艳的太子妃,也冷冷淡淡,视若无睹……

因着这诸多难以言说的缘由,容皇后再看郦妩就越觉怜爱,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后日就是重阳佳节了,你父母兄长也会入宫参宴,到时候你也不用拘在本宫身边,随意走走,陪他们说说话。”

“好。”郦妩将她当明月郡主一样,亲昵地蹭了蹭,顺便说起秋猎之事,“娘娘。重阳后,秋猎也不远了,臣女求太子殿下带臣女一起去,就没法在宫里陪伴娘娘了,娘娘会不会怪我啊?”

“不会。”容皇后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与太子和睦相处,多亲近亲近,本宫更是欢喜。”

郦妩微笑点头。

心里却感叹,她和太子没有太大的矛盾,和睦相处应该不会太难,多亲近怕是未必。

*

转眼间重阳便到了。

这次是设宴在皇城东面的九华楼。重阳历来有登高的习俗,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倒不会吭哧吭哧地爬山,于是便将宴席设在楼高九重的九华楼上,也算是将登高与宴饮融合,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了。

到了九月九这一日的傍晚,贵人们坐马车入皇城,到二道城门前下马车换软轿前往九华楼。

为了应节,个个都是一早沐浴焚香,身穿华服。赴宴时或头插茱萸,或腰佩装有茱萸子的香囊香袋,更有不少女眷还在头上簪一朵富丽雅致的菊花。

这种宫内的大节宴会,容皇后必然是要出席的。

皇帝暂时未至,内官拉长声音报着:“皇后娘娘驾到——”

郦妩扶着容皇后出来,众人行礼平身后,视线便都齐聚过来。

见郦妩与容皇后相处融洽,众人心底暗暗权衡揣测,到最后目光又不由地被容皇后腰间佩戴的饰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大节,容皇后自然是凤冠冕服,姿容得体。庄重华丽的袆衣衬得尚还年轻的容皇后典雅秀美,她今日华冠夺目,环饰耀眼,因此佩戴在腰间的那个绣工粗劣的香囊便异样地显眼。

众人正暗自猜测这香囊来历。

人群中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却在瞥见那香囊时,神色微怔。

他抬眸,目光先是在那香囊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转向立于容皇后身旁的郦妩。盯着她看了几息,眼眸温润,心底却不知所思。

“世子爷在看什么?”

今日宋莹身体状态还不错,难得也来参与了宴席。甚至还在容谨的托扶下,走上了这九重楼,累得额汗点点,气喘吁吁,好久才缓过气来。不过,看着一路走来众人艳羡的目光,她的心里颇为满足。

容谨收回视线,温声道:“没看什么。你累了没?我扶你去旁边坐坐。”

宋莹点头,目光却从郦妩脸上一划而过,被容谨搀着往旁边走时,她忽然低声道:“皇后娘娘那个香囊,应该是旁边那位郦姑娘做的吧?”

容谨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往前走,轻声笑道:“大概是的。”

宋莹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目光又凝在他微微弯起的唇角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低低说道:“皇后娘娘看起来很喜欢她。她长得那么美,太子殿下应该也很喜欢吧。”

她像是在问容谨,又像是自言自语,因此容谨并未接这句话,只将她扶到旁边椅凳坐下。

郦妩将容皇后扶到高台一侧。随着内官尖利的嗓音高昂响起,嘉文帝被黎贵妃扶着出现,太子跟在他身后也一起到了。百官与家眷伏地山呼万岁。嘉文帝携皇后与贵妃走向高台,郦妩和太子也落后两步跟了过去。

丝竹钟磬响起,宴会开始。

台下歌舞升平,百官觥筹交错。宴会过半,百官可离席自由行走,赏菊看花,寒暄应酬。

太子也离席下去了。嘉文帝喝了两盏菊花酒,目光这才瞥向左侧的容皇后。

目光从她头顶的华冠,秀美的脸,一路往下,最终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她腰间佩着的那个蹩脚的香囊。

嘉文帝愣了愣,直直地盯向容皇后。

容皇后向来精致,对于针线刺绣类的东西更是精益求精,竟然会佩戴一个针脚如此粗劣的香囊,与往日太不一样了。

容皇后却仿佛并未发觉嘉文帝的盯视,只柔声对着乖巧坐在自己身旁的郦妩道:“这会儿大家都自由走动,你也下去玩会儿吧。”

郦妩点头,起身对着皇帝与皇后行礼,然后便提裙退下高台。

暮色渐沉,华灯燃起。宴会进入后段时刻,歌舞戏曲轮番登场。高楼外,一簇烟火升上夜空,在天幕上炸开,接着便连绵不绝,仿佛预示着盛世华年。

郦妩从观赏烟火的人群中走过,去寻自己的家人亲友,在转角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菊花台那边,却看到了立于菊花丛中的一对璧人。

正是太子殿下和谢云兰。 MGNUXIYVjvEVHiW2D148xDj1e/CoL0QWohdQYhMw61fv6zvQskcxReWjzVGlI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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