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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山河

侍卫表情微变,还想再劝:“姑娘……”

倾风抬起手,示意他闭嘴,让狐狸接着说。

“我进到他家宝库,寻到暗门,从那幽深的走廊进去,整整一面墙全是我妖族的尸骨!”

狐狸深吸一口气,才压住怒火往下讲:“他父子杀我妖族何止成百上千?剥他们的皮、拆他们的骨,制成法宝再来对付我妖族!凶戮残暴至此,怎么?我妖族活该死吗?白泽真是瞎了眼,亏他自诩通晓万物,竟不识尔等真面目,还帮你们坐镇刑妖司!”

纪怀故这人虽不良善,也不在意一只狐妖对自己作何评价,但听完狐狸的控诉却急赤白脸地跳了起来,似是不堪忍受,也学狐狸那般粗鄙地骂出了声:“你放屁!”

狐狸高抬右手,直直指向他的鼻子,唾沫星子飞溅,当下胸不疼了血也不吐了:“你敢说不是?!你这窝囊废!”

二人之间隔了一群乱斗的妖怪,彼此瞪视的目光被他们挡得时断时续。

纪怀故提着剑当场就想过去砍了狐狸,但被几名侍卫死死拦住,只能焦躁地左右走动。

“那是我纪氏留传下来的宝库,自我懂事起里面就摆满了各式法宝!说明是我祖上英勇,世代英烈!”

“扯了块遮羞布就真以为无人知晓你纪氏是什么来路?”狐狸反唇相讥,“这只能说明你祖宗一直造杀孽!”

“是他们该杀!妖族杀我人族的还少吗?”

“我妖族死得就少吗?是你人族祖宗先不讲道义直接斩了龙脉,把我妖族大半都困死在了那种山荒水凉的地方!凭什么要我妖族去忍受龙脉的戾气?这都几百年了,我妖族有心怀仇怨难道不应该?!”

“我人族被困死在里面的可比你妖族多!当年迫不得己行此下策,可也保全了妖族的火种!”

“更说明你人族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纪怀故与狐狸对骂,还不忘抱着手上的罗盘时不时划上几道,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傀儡妖的动作倒是迟钝下来,想是他已无心控制。

加上一个柳随月上蹿下跳蛮缠捣乱,纪怀故那七个傀儡妖纵然不畏生死且蛮力无穷,也逐渐落入下风。

几位负伤的小妖感觉对阵压力骤减,顿时松了口气,希望狐狸嘴上别停,多分散分散那厮的注意力。

倾风一直提着剑守在狐狸身前,纪怀故几次想操纵傀儡从旁偷袭,都被她轻巧挡了回去。

她出剑速度极快,又有着一道诡异的怪力,那几只傀儡妖对付对付几个小妖还行,在她这里全然讨不到好处。

纪怀故见她这般不识好歹,气笑道:“陈倾风,我确实不想在界南杀陈冀的徒弟,但我不是不敢!”

倾风不为所动:“今日我让他说完,他就一定要说完。他说的不对,你反驳便是,心虚什么?”

“非是我要替纪家开脱。”柳望松在旁听了半天,忽地插上一句。“留在人境的妖族本就不多,大半都被刑妖司登记在册,若是那么多小妖无故失踪,刑妖司早该有所察觉,纵然先生有百般顾虑,也断不可能容忍朝廷这般凌虐妖族。你看见的那些法宝,多半是十五年前妖族越界攻伐时,他父亲在战场上拾捡来的。一部分上交刑妖司,一部分用以私藏。”

狐狸愣住了,积攒了满肚子的脏话一时卡在了喉咙。

纪怀故也没反应过来,错过了这反驳的绝佳机会。

场面变得非常尴尬。

柳望松替他找补了句:“应当也有新的。譬如万生三相镜。”

狐狸腹稿被打乱,险些被带偏了思路,坐在地上,飞快又接过了话:“必然是有新的!一些尸骨上的血肉都还未干透!就算那些不论,他们敢炼那么多妖傀,这么妖又是从何处掠来?炼妖的邪术何其残忍?断其骨,伤其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小子心肠狠绝,怎么不试试自己被人炼成傀儡是什么感受!”

一名小妖腾出空来,抹了把脸上的血,附和道:“虽说只有刑妖司能缉拿妖,但是他纪氏的兵,以事急从权为由活活将投降的妖族打死,不过是老手段而已!你们刑妖司难道愿意为了区区一个犯罪的小妖,跟朝廷翻脸吗?我等虽是被这狐狸从刑妖司里掠出来的,但陪他来此复仇是心甘情愿!”

柳随月说:“打死了妖,是要受罚的!我刑妖司没有放纵此事!”

小妖觉得她这话天真得好笑:“是受罚,推说是不懂规矩的小兵一人所为,将他送到边远小城关押一段时日,改名换姓就给放出来了!何曾悔过?你刑妖司官署数量稀少,能管得了所有地方?”

柳随月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阳奉阴违的处理办法,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半晌只冒出一句:“岂有此理!”

另外一只妖直接扯开衣领,露出自己胸膛。

他右半边脸上全是狰狞的疮疤,那道伤口顺着脖颈一路向下,至于胸口,竟无一处皮肤完好。有的地方看着像刀伤,有的地方又像是被利器活活剐去。

即便是几人见惯了风雨,一眼瞧见仍是觉得触目惊心。柳随月更是忍不住抽了口气,眉头皱到一起。

蛇妖本就狭细上斜的眼睛瞥向远处,更显阴冷:“我从未害人性命,是纪怀故派人进深山将我打伤带出,锁在地牢之中,每日剥我的皮、取我的血,用以制药。若非狐狸恰巧去王府寻宝,我如今焉有命在?纪怀故此人对妖族没有半分怜悯之心,恨不能赶尽杀绝!他做过的祸事,我一桩桩一件件皆可道来,你刑妖司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此事你们管不管?!”

柳随月想答,可她位卑人微,替不了刑妖司说话。

倾风思忖片晌,说:“我不算是刑妖司的人,此事还真应不了你们。这样,你们要杀他,我不管。他要杀你们,我管。”

柳望松眼里一贯的浅淡笑意不见了,余下两分凝重,竟字正腔圆地应下:“我管。”

“你管得了吗?”蛇妖嗤笑,“你们刑妖司做事束手束脚,我妖族自己报仇。冤债有主,你们不插手,我也不与你们为难!”

柳望松转向一直在旁踌躇的袁明,说:“袁明,拿下纪怀故,押送刑妖司。他今次来便是为了灭口,你先前没有帮他,他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袁明眸光幽沉,又站了数息,终是敌不过本心,握拳在掌心一捶,闷声不吭地朝对方攻了过去,

纪怀故听见风声靠近耳朵动了动,心中大骂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狗,抬头叱责道:“袁明,你恩将仇报!”

四名护卫离开他上前缠住。

纪怀故知道多说无用,加快动作驱使手中那块古怪罗盘。

几人话密得好似在对簿公堂,可现场局势未随之趋向明朗,反是越加混乱。

袁明独自与四名侍卫缠斗。

小妖与傀儡们分散各处艰难周旋。

柳望松、倾风、纪怀故三人各立于三个方位。黑暗中眼神游散,从彼此模糊的面容上掠过。

狐狸见倾风冷眼站着,只负责护他却不主动出手,看似要将此事留给他们刑妖司自行解决,纷乱思绪转了数十圈,也是着急。

谁知道纪怀故这种手眼通天的权贵进了刑妖司,会不会一番移花接木,复又全须全尾地出来?

今日他与纪怀故,必死一个!

“何况,即便这些都可按下不表。”狐狸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低笑了声,对着倾风道,“陈倾风,我要是你,定将他千刀万剐、杀而后快!”

狐狸身后的女人惊慌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制止。光色昏沉中她的五官皆模糊,唯有蕴在眼眶里的那点水花最清晰。

狐狸偏了下脸,闪过犹豫,又迅速坚定,干脆不回头,鼓着胸膛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吗?”

倾风方才就觉得奇怪,狐狸领了一帮小弟过来寻仇,为何身后还要带一个残疾的姑娘。

“她是你们陈氏的人!是你们陈氏的遗孤!”

这人似是纪怀故的大忌,他嘶吼道:“狐狸!你想所有人都死吗?”

狐狸:“纪怀故觊觎‘蜉蝣’的强大之处,在京城各地以官府的名义,假意安置陈氏遗孤,给他们送钱送粮,凡发现有资质过人的小辈,就将他们请到京城。”

纪怀故:“陈倾风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是现在走,我放你一条生路!”

二人说话的声音重叠着响起,纪怀故喊得更为响亮,试图压制,而狐狸却渐渐转向低沉。

倾风深深看了眼狐狸身后的女人,听见她低声的抽噎混在少年铿锵的字句里,被萧瑟的秋风送进诸人耳朵。

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想必连你都不知道吧?寻常的遗泽‘蜉蝣’,是以寿命换实力,可在万千蜉蝣之中,偶会出现天资极为优越的一人,可以领悟真正的天地之力——逆转自身一寸光阴,甚至能起死回生!更奇怪的是,十五年前大灾之后,白泽重伤之后,陈氏遗孤袭承的遗泽再无‘蜉蝣’。”

纪怀故:“狐狸——!你以为我不敢杀她吗?你告诉她,她也要死!”

狐狸抓起女人的手臂,侧过身体,好叫倾风能看清楚一些:“纪怀故从陈氏遗孤里挑选对象,愚钝些的可以逃过一劫,好吃好喝地供着。如她这般能迅速修习出其它大妖遗泽的,就被他抓回密牢,毁去根基,再不停往她身上灌输白泽的妖力,看能否逼她领悟‘蜉蝣’。可恨这姑娘对他深信不疑,甚至还曾心怀感激,死到临头了才明白自己是进了狼窝!”

倾风站在原地,跟块石头似地入了定。

柳望松问:“他为何要如此?”

“因为陈倾风活着出了妖域!因为陈冀七剑‘蜉蝣’而未亡!”狐妖说,“因为纪怀故觉得,蜉蝣的本质或与白泽的伟力有关,与天道的真理有关。凭什么只有他陈氏的兵将可以领悟‘蜉蝣’?他要知道陈氏血脉的秘密,他想给自己也逆天改命!” +nshew7L60ur675RbRHM5bxyUhyVJQvhf/q0O2wOOJWoP6NarWPhfyERUtpWRb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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