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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基米尔·维阿杜

多方学派集大成者

文字_张靖璇

Vladimir Viardo

Master of Piano Schools

俄罗斯钢琴学派在二十世纪的世界音乐艺术领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俄派钢琴家手中,一件以敲击琴弦发声的乐器可以模仿出人声般的歌唱性。钢琴家们拥有杰出的技巧、柔和雅致的音色,以及对音乐最真诚、最鲜活的理解。

作为涅高兹学派的第三代传人,弗拉基米尔·维阿杜是俄派钢琴代表性的“明珠”。置之当代,这样高雅、精妙的演奏更是堪称“绝品”。

2024年1月8日傍晚,我与维阿杜教授视频连线。我们从他年少成名的辉煌,谈到如今他在教学上与中国的密切联系。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采访中,教授聊至尽兴。维阿杜说,他非常热爱和认同中国文化。他也坚定地认为,世界古典乐的希望在东方。

比赛是开启演奏家职业生涯的最快方式。

——维阿杜

1958年,美国钢琴家范·克莱本(Van Cliburn)在莫斯科赢得首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钢琴组第一名,轰动全世界。十五年后,美国得克萨斯州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二十四岁的苏联钢琴家弗拉基米尔·维阿杜(Vladimir Viardo)一举斩获第四届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

然而,当维阿杜辉煌的演奏生涯正要启航时,他却被禁止出国。此后长达十三年,维阿杜在国内精炼演奏技巧,耕耘广袤的音乐内核。《日内瓦日报》曾赞言:“从维阿杜弹的第一个音开始就必须敬礼,人们很容易被他透明的音色和精致的触键所深深吸引。”

如今,拥有俄罗斯、美国双重国籍的维阿杜,已在美国北得克萨斯州立大学音乐学院(University of North Texas College of Music)任教三十余年。赓续演奏事业的同时,他还忙于教学。“教学的目的就是唤醒学生沉睡的那部分音乐灵魂。”这是他延续多年的教学准则。

折桂范·克莱本比赛的第一位苏联钢琴家

很多演奏家对比赛的态度都是:“艺术不该拿来竞技。”维阿杜亦持此观点,但他承认,“比赛是开启演奏家职业生涯的最快方式”。1973年,维阿杜获得第四届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金奖、拉赫玛尼诺夫特别奖以及现代作品诠释特别奖,组委会为他提供了两至三年的巡演音乐会合约,包括独奏、与顶尖乐团合作等诸多形式。“奖金很快就花完了,”他笑称,“拥有演出机会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很少有比赛能够做到这样。”

然而,正当这位年轻的新星准备开启辉煌的演奏事业之时,突如其来的消息将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苏联当局禁止维阿杜出国。没有人能想到,这一禁令竟然长达十三年。

但维阿杜说自己还算幸运的。同一时期,维阿杜的好友、钢琴家斯维亚托斯拉夫·里赫特(Sviatoslav Richter)也遭受了同样的境遇,甚至没有地方住宿和练琴,直到五十六岁才被允许离开苏联。与之相比,维阿杜在国内尚且能够保证相对自由,随时可以演出,并且与乐团合作。在此期间,维阿杜学习并演奏了三十七首钢琴协奏曲,这也拓宽了他的演奏深度和精神境界。

《维阿杜演奏肖斯塔科维奇》专辑封面

维阿杜虽被禁止去西方,但他的热度从未消散。1989年,维阿杜重获国际演出自由,赴美演出受到时任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的接见;权威古典音乐经纪公司迅速与他签约,包括《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在内的媒体均大幅宣告:“维阿杜回来了!”

这一切,要归功于维阿杜一生的伯乐——玛莎·罗温·海德夫人(Martha Rowan Hyder)。

玛莎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倡导者。彼时她担纲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基金会的主席,组委会将她形容为“人形互联网”。她的口袋里总是装满了各种资源,她利用它们不遗余力地提高范·克莱本比赛的国际影响力,为获奖者提供全方位的支持。玛莎家族是美国得克萨斯州的石油望族,在美国政界高层和欧洲都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在玛莎这里,维阿杜等同于她的一项“事业”。他捧获金奖,玛莎四处奔走,向各类主办方和指挥家举荐维阿杜;在他被禁止出国的十三年间,玛莎尽其所能地维持着维阿杜在西方乐坛的影响力,甚至几乎每年都飞去莫斯科看望他。禁令解除后,有一次维阿杜从苏联赴美国辛辛那提举办音乐会,不幸被卡在加拿大海关,玛莎直接刷信用卡租了一架直升机,把维阿杜从加拿大带到了音乐会现场。玛莎的女儿说:“妈妈已经把维阿杜视作自己的第四个孩子了。”

自巴洛克时期起,伟大如巴赫、海顿、柴科夫斯基这样的音乐家,也需要伯乐赏识。玛莎不仅热爱音乐,且有充分的能力和方法去辅佐一位音乐家。维阿杜经由列夫·瑙莫夫(Lev Naumov)的培养,成为折桂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位苏联钢琴家;而后经由玛莎扶持,成为传统俄罗斯学派钢琴演奏的一颗“明珠”。

年轻时的维阿杜

涅高兹学派的“第三代传人”

1949年,维阿杜出生在黑海旁的高加索山脉地区。在外婆和母亲的影响下,维阿杜六岁开始弹钢琴,对音乐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敏感度。十四岁时,维阿杜离开家乡,只身一人来到莫斯科求学,先是进入格涅辛音乐学院,跟随伊莉娜·瑙莫娃(Irina Naumova)学习,后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即现在的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正式投身于列夫·瑙莫夫门下。自那时起,瑙莫夫夫妇就将维阿杜视作家庭的一员了,维阿杜在他们这里接受了完整的俄派音乐教育。

瑙莫夫与瑙莫娃均师从海因里希·涅高兹(Heinrich Neuhaus),因此维阿杜常被称为俄罗斯涅高兹学派的“第三代传人”。但他并不认为一个钢琴家会单一地继承一个学派。“其实我只是跟随这一学派的某位老师学习,并不一定完全遵照这个学派的方向走。”当时的莫斯科音乐学院就像是一棵大树,汇集着四大学派,其中以涅高兹和亚历山大·戈登威泽(Alexander Goldenweiser)两大分支最为典型,后者是钢琴家德米特里·巴什基洛夫(Dmitri Bashkirov)的老师、拉赫玛尼诺夫的同学。“当时的氛围非常好,常有与不同学派交流经验、吸收互鉴的机会。”

“教授之间虽然‘暗流涌动’,但依然是互相尊敬的。”维阿杜回忆起学生时期,音乐学院会举行一年一度的“钢琴演奏戏剧”音乐会,所有学生上台模仿教授们演奏、教学、日常生活中的样子,引得大家捧腹大笑;教授们演奏音乐会时,戈登威泽由于技巧欠缺,演奏李斯特的《梅菲斯特圆舞曲》时速度不够快,涅高兹会如此评价:“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半个钟头(太慢了,居然要演奏半个钟头)。”两大学派各持己见,涅高兹重视对音乐形象的表达,“表演”而非“弹奏”,戈登威泽则侧重理性严谨。“学生会从各个学派吸收内容为自己所用,逐渐形成个人风格。”维阿杜说。

以往对俄罗斯学派“粗糙暴力”的印象,在维阿杜的演奏之下,已经成为错误的认知。首先在于他对音乐形象细腻娴熟的把控,无论多么复杂曲折的音乐内容,他的演奏都是真情流露,从句法、呼吸到和声色彩,从未有丝毫的设计感。此外,更加吸引人心的是他的个性化演绎。就像维阿杜所说:“聆听伟大的演奏,你会从中感受到不一样的生命。”

维阿杜一直十分看重个性化色彩,在作品风格、演奏基本准则不出错的情况下,演奏者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发挥。他和我分享了一则书信——出版社告知勃拉姆斯:“我们现在有了节拍器,你是否要在乐谱上标注精准的速度?”勃拉姆斯不留情面地回复道:“我可不是笨蛋,两次演奏弹同一个速度。”同样的理念在巴赫的作品中也有体现。“其实,巴赫给予了我们最大的自由。”维阿杜认为,巴赫的作品手稿上几乎没有任何力度标记,演奏者甚至可以加上自己的即兴装饰。“真正伟大的作曲家,接受度和包容度都非常之高。”

作为涅高兹学派的“第三代传人”,维阿杜不只继承了学派的精髓,还兼具管弦乐思维。他曾将勃拉姆斯《第三钢琴奏鸣曲》和肖斯塔科维奇《第二钢琴奏鸣曲》改编为管弦乐曲,后者由基辅交响乐团首演,维阿杜担纲指挥,获得肖斯塔科维奇本人的首肯。“那段经历太让人窒息了,”维阿杜笑言,“我向一位指挥家朋友‘突击’学习了五天,每天十到十二个小时的指挥课。改编期间我阅读了大量的图书,相当于自学了配器法。”从钢琴作品来看,一部分作曲家的钢琴作品中具备管弦乐思维,比如贝多芬、勃拉姆斯;但有些作曲家则完全是钢琴化的思维,例如肖邦和早期的斯克里亚宾。“作为演奏者,具备管弦乐思维会极大地帮助演奏。”

真正伟大的作曲家,接受度和包容度都非常之高。

——维阿杜

教学是“唤醒学生沉睡的那部分天赋”

“打个比方,寻找终身伴侣,一定不能只看外表,而要观察他(她)的灵魂、内心。”维阿杜认为,教师和学生之间也是同等道理。“你可以教会伴侣做家务或者其他事情,但一个纯净、高尚的灵魂是教授不出来的。”

01 维阿杜与指挥大师洛林·马泽尔(左)

02 维阿杜与“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中)

03 维阿杜与范·克莱本(右)和“石油女王”玛莎夫人

04 维阿杜与美国前总统夫人贝蒂·福特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具备一些音乐“天分”,或许是对旋律线条的敏感度、对节奏律动的把控力,又或许是对和声色彩的感知意识,但如何将学生内心纯真的音乐灵魂激发出来?“教学的目的就在于此。”维阿杜认为,前期的引导非常重要,倘若学生处在对音乐风格、演奏技法都很模糊的阶段,万万不可让其随意发挥自己的感受。维阿杜的教学过程通常如此:首先,让学生对乐曲建立一个基本认知,比如这首乐曲塑造的整体形象、音乐性格是怎样的;其次,带领学生浏览全曲,在某些地方提醒学生特别注意指法、演奏法和音乐形象;在此基础之上,再加以练习。根据维阿杜多年的教学经验,通常两至三年后,学生就能够“举一反三”,具备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了。“有时候学生弹一首新曲子给我听,他们会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或是之前我从未关注到的点,这是我教学最开心的时候。”

01 维阿杜与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

02 维阿杜与钢琴大师里赫特

03 从左至右:刘诗昆,范·克莱本,维阿杜

04 维阿杜大师课

©Evgenii Evtiukhov

当学生发展到个人主义、个性化色彩很强烈的阶段,作为教师,维阿杜是否会给予学生很大的自由空间?这一点维阿杜给予了肯定回答,但要具备一个前提,“学生所有的想法必须遵从作品风格,这是一个大方向”。当然如果品位太差,或者过于感性化,比如自由速度(rubato)做得太过分,他也一定会去纠正。据维阿杜的学生所言,“二十年来还没有看到过有学生对音乐的理解超越老师。”

有时候学生弹一首新曲子给我听,他们会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或是之前我从未关注到的点,这是我教学最开心的时候。

——维阿杜

作为比赛评委,维阿杜同样欣赏具备强烈个人特质的选手。2022年和2023年,维阿杜分别担任了首届拉赫玛尼诺夫国际音乐大赛和第十七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钢琴组评委。“这两大比赛比较相似,曲目分量都非常重。现在的选手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速度快、很精准、非常响。”维阿杜很尊重选手具备的这些特质,因为这需要大量的练习时间。但他认为,颇具个人特色的演奏更为难得。“台下能够感受到他对音乐敏锐的感知力和深刻的理解,这样的选手可能是上天赋予的。”

挖掘学生的这些特质并为演奏所用,是维阿杜教学的原则。“我的职责,是让学生这些‘沉睡的天赋’苏醒过来。大部分是做得到的,如果偶尔没有成功激发出来,那作为教师,我起码尝试过了。”

“老师在课堂上经常提到《老子》《庄子》《史记》《孙子兵法》等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维阿杜的中国学生说。从十八岁开始,维阿杜就自主阅读中国文化书籍。“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学本身是非常真诚的,你能够通过一个点,去联想到更多深层次的内涵。”维阿杜曾以作曲家桑桐的《内蒙古主题组曲》中第二首《友谊》的民歌主题作为动机,改编变奏,在担任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评委期间公开演奏。拥有一部分蒙古族血统的他,对中华文化有着极强的认同感。

人类的语言有国度之分,但音乐无国界,可以直抵灵魂深处。维阿杜是手握精湛演奏技艺、拥有纯真音乐灵魂的大师——在他手中,二十世纪俄罗斯钢琴艺术“黄金年代”的声音可以被复苏,俄派余音仍然有机会在听众耳边回响。在海上音乐家俱乐部创始人庄岩焱女士的盛情邀请下,维阿杜将于2024年秋冬之际在上海举办个人音乐会、讲座和钢琴大师课。我们期待这位集多方学派之大成的音乐家的到来! Dz3rtjFtckw2xcahnBpTQaST871qe0HtxUETUIHEmFoL4swfL0tghBJ0uDbUhr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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