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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多疑的心

当瑞秋再次醒来时,杰米已经离开了。现在,一个中年妇女正蹲在她的身旁,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服。瑞秋恍惚觉得这应该是制服。她试图挪动位置,但发现根本动不了。她的双臂被压在身体两侧,使她无法转头。惊慌失措中,她猛地想要挣脱绑着她的隐形纽带。

那个女人一直在瑞秋身边摆弄着什么东西,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着她。

“不,别动!别动!”她责备道,按住瑞秋的肩膀,止住了她的挣扎,“冷静点儿,你不会有事的。你现在戴着颈托,我们把你绑在了背板上。你的脊椎可能受伤了。他们很快就会把公交车移走,我们需要让你尽可能保持不动。”

“他们不会不救我了吧?”

“当然不会。你被压在车身主体下面。”女人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搞不懂你是怎么被压在下面的,只能说你太倒霉了。”

如果连她都不知道这有多痛,瑞秋会笑的。护理人员确实不清楚为何瑞秋会这么倒霉。

“我昏迷多久了?”瑞秋问。

“没多久。你男朋友刚走,他说你在我们到达前一两分钟刚昏过去。他不想离开你,”她对瑞秋微微一笑,补充道,“但我们抬车时,他留在这儿太危险了。我们不清楚车体损坏的程度。”

“他不是我男朋友。”瑞秋告诉她,“事故发生时,我们只是坐在一起。”

“哦。”护理人员起初一脸惊讶,但很快就不以为意了。她站起身和一个瑞秋看不见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又蹲下来,对瑞秋说:“好吧,我们准备抬车了,他们会抬得很慢,好吗?你可能会感到很疼,但要试着保持放松。我们会尽快把你抬上救护车,然后给你打点儿吗啡。”

“吗啡听上去不错。”瑞秋有气无力地说。她真希望在他们抬走公交车之前一直保持昏迷。

“好吧,瑞秋,那我们数到三喽。一,二,三——”

过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然后在瑞秋看不见的地方,有个发动机在工作,她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哐当哐当的声响。一阵心惊肉跳后,公交车开始挪动了,只是动了一点点。瑞秋的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一千倍。

“住手,”瑞秋疼得咬着牙说,“让它停下来!”

当然,身旁的护理人员无法照做,她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瑞秋的胸口,以示安慰,然后朝瑞秋笑了笑。

“就快挪出来了,再坚持一会儿。”

那是瑞秋记忆中最漫长的时刻,每一秒钟都让她感到痛苦难熬。护理人员和搭档先是把瑞秋绑在担架上,随后赶紧把她推上救护车。心脏每跳动一次,她的下半身就跟着疼痛一次,并且每次都痛彻心扉,直击大脑。尽管护理人员给她的静脉注射了吗啡,但无济于事,她只是一个劲地感到头晕、恶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瑞秋的大脑一片模糊。随后,瑞秋隐约感觉到救护车飞快地行驶在去医院的路上。车子穿过了城镇,不时地加速、减速和转弯。到了医院,在急诊室刺眼的灯光把她闪瞎之前,她快速地瞥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空。接着,一个医生进来查看了她的伤势,然后又来了一个护士。他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瑞秋心不在焉,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之后,大家都走了,她一个人待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Polo衫,胸前整齐地缝着医院的徽章。他对瑞秋说了些什么,但他的话又快又轻,瑞秋听不清楚。后来,她被推着穿过几条走廊,进了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台大机器,什么都没有。有几个人过来把她从转运床上抬到这台机器中间的平面上,机器轰轰作响开始启动,旋转着慢慢罩住她的全身。

当瑞秋的头也被这台机器罩住时,她的头脑开始清醒,意识一下恢复过来。

“嘿!”她喊道,除了一个白色的圆柱体从四周把她紧紧地包裹住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瑞秋知道自己在医院,也知道自己很安全,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现在她既动不了,也出不来。狭小的空间束缚着她,完全把她困在了里面。她内心充满焦虑,开始大口喘气,试图挣脱这牢牢的束缚。

“躺好,别动!”一个声音从她周围传来,在白色的圆柱体里回荡,“你躺在CT机里。如果你乱动,它就拍不到准确的图像,我们就得再做一次。所以,冷静下来,别乱动。”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恐慌真的是她内心丑陋的顽疾,它刺激着瑞秋的神经,让她的肌肉充满了肾上腺素,这让她坚持奔跑、战斗,愿意为获得自由做任何事。

她讨厌任何封闭的空间,极度讨厌。

“对,深呼吸。好,慢慢地。你会没事的,瑞秋。”

对,深呼吸。她在CT机的灯光下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头顶上是闪烁的星星。这个法子并不奏效,光线穿过了她紧闭的眼睑,驱散了幻觉,但她现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了,她全神贯注地控制着。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她数着呼吸的次数,数到一百的时候,又从头开始。在她数到第三次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了,这时身下的一个颠簸打破了她努力保持的稳定。她猛地睁开眼睛,片刻后,她感到CT机里坟墓般的紧张,然后罩在她身上的机器从脚开始慢慢地从她身上滑走。

“好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朝她笑了笑,“搞定,还不算太糟,对吧?”

瑞秋咬着舌头没吭声,女医生的笑容随即消失了。女医生清了清嗓子,低头看了看左手拿着的记录表,说:“我们会尽快拿到检测结果,然后医生会来给你会诊。现在,我们把你送回急诊室。如果你还需要更多的止痛药,他们可以在那里帮你解决,好吧?”

瑞秋试图点头,一时忘记了她还戴着颈托,头不能动。颈托上的凸起硌到了她的下巴,疼得她畏缩了一下。“我很好。”她小声说。

他们把瑞秋抬到转运床上,之前的护工把她推了出去。在回急诊室的路上,瑞秋的思绪十分混乱,平淡无奇的米色走廊从她的两侧一闪而过。多亏打了吗啡,她可以一直回避别人的问题,但她现在完全清醒了,她知道会有更多的人来问话。虽然她已经成了一个惯于撒谎的人,但和过去相比,现在的事实要更容易核实得多。

当瑞秋被送回急诊室的小隔间后,她反复尝试摆脱全身固定她的装置,最后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她所做的尝试反而让她无比沮丧,她知道就算现在给她自由,她也无法站起来溜走。她的腰疼痛难忍,腿也几乎不听使唤。此时的她已经遍体鳞伤,在可预见的未来,她哪儿也去不了。她只能竭尽所能地渡过难关。

没过多久,她隔间的帘子就被拉开了。瑞秋又等了一会儿,医生才出现在眼前。这次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医生,脸上没啥笑容。

“噢,现在你可以和我们多聊一会儿了。很好,这样我就可以再填一些表格的内容!好吧,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是个很幸运的女孩,被一辆公交车压住了,竟然没有一处骨折。老实说,这太不可思议了。或许我们可以从你身上沾点儿好运。”

说完,他笑了,弯下腰来,解开瑞秋脖子上颈托的夹子。取下颈托后,瑞秋的头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当他又轻轻地取下瑞秋身上缠着的绷带时,瑞秋的胳膊和腿也感觉有点儿不受控制,轻飘飘的。几个小时以来,瑞秋第一次感到如此放松,但随着她的肌肉和骨骼的一阵阵抽痛,她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噢!”

“是的,我想你肯定会痛。要知道,你是被公交车压住了。”

他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但瑞秋没有。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赶时间,是吗?”他停顿了一下,但瑞秋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盯着男医生,等着他的回答。“好吧,今天你肯定不能回家,无论如何,你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确保身体没有大碍。我们要了解你更多的信息,然后我们就能让你正式入院并登记在案。你知道,必须在所有的I上打点,在所有的T上画叉才行。”

瑞秋强忍着疼痛,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从你的全名开始,好吗?”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满脸疑问。

“瑞秋·杨。”

他把名字输进去,不太熟练地用手指戳着屏幕,一看就是不太上网的人。

“你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时候,瑞秋?”

“二〇〇五年六月十二日。对不起,是二〇〇四年。”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徘徊,扭着头问:“确定?”

“是二〇〇四年。”

“那你才?”

“十七岁。”她肯定地说。

“嗯。”他说着把信息输了进去,但他的举止发生了变化。显然,他认为瑞秋在撒谎。嗯,瑞秋的确是在撒谎,但不是他想的那样。“既然你醒了,我们可以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陪陪你。我敢肯定他们担心死了。”

这话完全在理,而且医生说的时候还带着微笑,但这话的真实意图却让瑞秋很不安。

“我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她谨慎地回答,“我已经十七岁了,是成年人了。”

“好吧,我明白了。”他现在肯定更加怀疑了,“那你和谁住在一起?谁是你的近亲?”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需要这个信息,以防发生什么事。如果你昏迷了,我们需要他们的同意,才能给你治疗。”

“姑妈,”瑞秋告诉他,“我和姑妈住在一起。”她熟练地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补充道:“不过,这是一个座机号,她一般不在家的,但你可以留言。”

“你有她的手机号码吗?我想你肯定希望有个亲人陪陪你吧?难道你不想让她给你带点儿东西,让你感觉更舒服吗?”

又是一个合理的问题,又是一个同样的微笑。

“她没有手机。”

“哦。”随后是一阵尴尬而又漫长的沉默,“好吧,那我叫人给她打个电话,希望她能尽快得到消息。一会儿,我会叫个护士过来,清理一下你的一些小伤口,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在离开前安慰地看了瑞秋一眼,还拍了拍她的手,但她丝毫没有感到安慰。反而,她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觉得他肯定会核实刚才的信息,甚至可能会报警。

她叹了口气,抬头盯着天花板。

现在,她无法离开这里,也无法阻止医生核实她的信息。她只希望不要失去她的小屋、她的书店……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建立起目前所拥有的惬意生活,在她经历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这是她应得的。

但如果她必须从头再来,她还是乐意这样做的。

她以前经历过,从头再来。

一遍又一遍。

一个护士的到来打断了她忧虑的思绪,每看到瑞秋身上的一处伤口,护士就会惊讶地发出啧啧声,然后开始清除伤口上的污垢和血迹,最后缝合较深的伤口。

“你可真幸运!”她对瑞秋说。

“是吧。”瑞秋有气无力地回答。

护士扶她坐起来一点儿,把床摇高,然后在她背后垫了个垫子。

“好了,”她说,“这样总比盯着天花板要舒服,对吧?”

瑞秋不确定自己是否赞同护士的说法。印有难看图案的帘子并不能给聚苯乙烯瓷砖带来多大改观,而且她的小隔间里没有电视机。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着表示感谢。

当护士匆忙走开时,瑞秋把帘子向后拉开,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她发现警察就站在外面等着,差点儿走进来。瑞秋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警官。

幸运的是,她认对了人。

“我们又见面了!”麦克奎恩警官说,他避开护士,走到瑞秋的床边,“我想我认得这个名字。”

“你好!”瑞秋平静地说,努力寻找一个中性的语气。她本想保持沉默,但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麦克奎恩反问道。

“那个医生给你打电话了?”瑞秋质问道。

“是的,”警官证实道,“他很担心你。”

“我已经十七岁了,”瑞秋咽了口唾沫说,“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不需要他关心,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嗯,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麦克奎恩回答道,向她做了个鬼脸,“你说你十七岁,但我查了你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压根没有你的记录,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出生登记,也没有入学记录。”

“你是说我在撒谎吗?”

“不。”他否认道,“我是说我有责任核实你的信息。我想确保你的安全,瑞秋,仅此而已。如果你是未成年人,而且你还是一个人——”

“你知道我不是。你和我姑妈谈过话的。”

“我是和某人谈过了。”他纠正道。

事实上,他只是和瑞秋本人谈过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瑞秋认为他在怀疑。

“你给了哈珀医生一个电话号码,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姑妈,你给我的号码是直接打给应答电话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滑开屏幕,好像要再打一次似的。瑞秋非常庆幸她那天下午把手机上的电用光了。如果警官打电话给她姑妈,而她的手机响了,那肯定就露馅了。

“我已经问过哈珀医生,他是否能联系上你姑妈,我也已经给你姑妈留了言。但恐怕我还是要通知医生,在我们确认你的年龄超过十六岁之前,或者我与你姑妈面谈,在她能够提供监护的证据之前,你不能出院。”

该死。瑞秋紧闭双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竭力避免对警官发脾气。招惹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她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这一点。经过几次尝试,这一教训让她记忆犹新。

“好吧,”她说,“我姑妈在家教我,这就是没有入学记录的原因,但我知道她把我的出生证明放在哪儿了。她来的时候,我会让她带上。”

“好,记得通知她。”麦克奎恩警官温和地说,“她一到,就叫他们给我打电话。”

“好的,你有名片或联系电话吗?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打给你了?”瑞秋问。

“当然有。”麦克奎恩警官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卡片钱包,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瑞秋。名片是纯白色的,上面印有警徽、麦克奎恩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还有一个电话号码。“这段时间,”他说,“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吧,他们会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他静静地走了,顺手拉上身后的帘子。瑞秋很高兴,同时也感到无助和生气,她的整个下半身又疼了起来。

眼泪还没掉下来,她就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一场小小的胜利让她笑了。麦克奎恩警官并不知道自己给了瑞秋什么。

是一个机会。

一个帮助瑞秋摆脱困境的好机会。

她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恢复,然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只需要几个小时,也许一夜之间,她就有足够的力气蹒跚着走到街上,搭乘出租车扬长而去。

她决定了,于是伸手去拿蜂鸣器,叫护士给她更多的止痛药。她在等待的时候要让自己舒服点儿。 AgYA8wMRbCaioWU6X38K7RXndPNo0pXDEAKKVP3VP28lNDzMiiiEkDzPrN48t37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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