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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忧虑的原因

“我想和你们的老板谈谈。”

老板就站在你面前,瑞秋心想。不过,多年的经验让她明白,这时候要保持沉默。

“老板不在。”

“那就叫你们经理过来。”

“不好意思,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竟然让你负责?”他嘲讽地哼道,“你就是个小丫头。”

瑞秋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在心里数到十,免得自己对面前的这位顾客喷出什么脏话。这个男人四五十岁,脸上的皮肤皱巴巴地垂下来,摆出一张令人厌恶的臭脸,活像一只斗牛犬。他的愤怒缘于那本正躺在柜台上的《在路上》,那是杰克·凯鲁亚克的一个早期版本。书的封面浸有难看的水渍,十分明显。

三天前,瑞秋卖掉这本书的时候,绝对没有水渍。

“我花了这么多钱,本来打算买来送人的。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送?”

“不好意思,先生,这本书在卖给您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的。如果它是在您买后才染上水渍的,那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你是说我是骗子吗?”

是的,那还用说。瑞秋心想。

瑞秋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她的回答就写在脸上。原本他可能认为自己有年龄优势,可以唬住她,但事实却是瑞秋比他经验丰富得多。

“行啊!”看着瑞秋那冷酷的神情,他一把抓起那本书说,“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再来这里买书了!我会叫我的朋友也不要来。”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有这种想法。”当顾客气呼呼地走出大门时,瑞秋勉强笑了笑,说出了这句话。那男的一走,她那僵硬的脊柱顿时就像散了架,一下子瘫倒在柜台上,双手抱着头。头痛欲裂,太阳穴如针扎一般,她现在只想回家。瑞秋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还不到两点半呢。

她爱自己的书店,也爱这些书,喜欢看着它们立在书架上,等待着被阅读的样子,犹如正待检阅的士兵。但有时,她也会没有顾客。

她试着忘记刚才的事情,继续之前手头的工作:在橱窗里布置一个有关当地历史的二手书展区。之前,有个女人在清理自己父亲的房子时,送了瑞秋一个盒子,她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本华丽的精装书,书里有很多手绘插图,因此激发了她的灵感。客观地说,所有的书都挺好的,瑞秋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它们卖掉。她仔细翻看了从书架上精挑细选的书,这些书是要用来和那本精装书一起摆放在橱窗里展示的,随后她开始把那些书逐一放在小塑料展示架上。或许她还应该打印城镇的一些老照片来增加展示,让书店的橱窗看起来特别一点儿……

“你好,打扰一下,我对后面书架上的那本插图书挺感兴趣的。上面好像没有标价。”

“噢!”瑞秋吓了一跳,猛地从橱窗展区里直起身来,她刚刚一直在那里整理图书,想尽快把那块区域都布置好。“不好意思,您说的是哪本?”

“就是摆在那边的插图书,我挺感兴趣的。如果没看错的话,它好像是手绘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书。”

瑞秋转头一看,那本插图书正摊开躺在书架上。这意味着其中的一幅手绘插图暴露在世界面前了,就如同公平的游戏暴露在光线之下和脏兮兮的手指面前。

“噢,那本啊。抱歉。”她对那个女人报以最专业的微笑,希望自己不会再遇到一个不速之客,“实在抱歉啊,那本书是非卖品,只是用来展示的,本来不是摆在那儿的。”

瑞秋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关上了通向橱窗的小门,急忙走到那本书前。她这次关门的劲有点儿大,发出砰的一声,随后她回头看向那个跟在身后的女人。

当瑞秋认出眼前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时,顿时一阵惊愕。她是一个女巫。尽管这个女人既没有骑着扫帚,也没有戴着尖尖的帽子,她那光滑亮泽的短发上更没有蜘蛛网,但只要对女巫有所了解的人,都能清楚地辨认出她就是个女巫。她的手指关节上有保护区的文身,这与她穿的灰色西装有点儿不协调,脖子上还戴着一条五角星项链。当瑞秋用一只手盖住那本书的封面标明的所有权时,她犀利地看着瑞秋,立马明白了一切。

“这么说,”她喃喃地说,“你知道这本书的价值喽。”

“当然。”瑞秋确信地说。这时,瑞秋注意到那个女人身后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哥特风格的衣服,正用手指在一摞书上划来划去,一副阴郁的表情。那个女孩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正要把书塞进上衣的拉链口时,发现瑞秋在盯着她。

她看上去不仅没有一丝羞愧,还挑衅地扬起一道眉毛,不过她还是把书放了回去。

“你不想卖吗?”那个女人问道,引开了瑞秋的注意力。

瑞秋心想:除非我死了。她斩钉截铁地说:“是的,不卖。”

“好吧。”那个女人抿嘴笑了笑,她的眼神依旧冷酷,似乎还在算计着瑞秋卖它的可能性,“那就这样喽。第一眼看到这本书就喜欢上了。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万一你改变主意呢。”

她在她的名牌小手提包里翻了翻,然后把一张淡紫色的名片递到瑞秋面前。

瑞秋一边接过名片,一边留意着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那个偷书贼正漫不经心地朝她们走过来。瑞秋看了看那张名片,上面几乎是空白的,只是用优雅的字体印着梅丽莎·特威德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不会联系您的,”瑞秋认真地说,“但我会留好您的名片。”

“随你喽。”那个女人转向自己的左侧,那个小姑娘还在那里徘徊,“艾伦,咱们走啊?”

“哦。”艾伦拖着长腔慢吞吞地回应,还面无表情地噘着嘴。

“这是我侄女,”那个女人介绍道,尽管瑞秋根本没问,“她也喜欢这样的旧书。”

艾伦当时看上去没流露出一丁点儿的喜欢,她看瑞秋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敌意。

“咱们走吧。”那女人说完,就转身走了。艾伦跟在后面,当她从瑞秋身边经过时,她的手蹭到了瑞秋的手。

只见瑞秋待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她的心怦怦直跳,脖子后面的汗毛也竖了起来。当艾伦碰到她的手时,一股力量瞬间掠过她的手臂,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瑞秋敢打赌,艾伦也是个女巫,和她姑妈一样,而且艾伦还是很强大的一个。

下午剩余的时间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去了,瑞秋不停地搜索着网址,寻找能与橱窗展区相匹配的图片。她承认有一些图片还不错,但都比不上她已经存在硬盘上的那些。而且说真的,会有人看得那么仔细,认出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吗?

瑞秋一边估量着自己要冒的风险,一边不停地咬着嘴唇,最后长舒了一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见鬼去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一个小时后,橱窗上挂满了光鲜亮丽的照片。瑞秋用力地关上沉重的木门,扭动门锁里巨大的榫眼钥匙,那把破钥匙又被卡住了,害得她要来回拧动,终于,门锁好了,她对自己的锁门技术满意地笑了笑。真不错。

回家的公交车开得很慢,但一路顺畅。当公交车停在村中央的小广场上时,一整天都藏在浓密乌云里的大雨突然倾盆直泻,飞溅的雨水打湿了她樱桃红颜色的外套。幸好她的小屋就坐落在广场后面的一角,只需在广场的草坪上快跑几步就到了。瑞秋本想习惯性地把这扇破门一脚踢开——无奈邮递员每次都要把门关严——瑞秋只得用手使劲推开门,然后闪进屋里。

一进门,迎接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没有谈话的声音,也没有电视机发出的背景音,就连她那个爷爷辈的老式亨利牌挂钟发出的沉重而吃力的咔嗒声都没有,显然它又坏了。

有的只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瑞秋试图将这种死寂当成平静,而非孤独。她故意在短短的走廊里走得咔嗒作响,随后又把厨房和休息室的灯都打开。接着,她打开电视机,抓起遥控器,调大音量,直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驱散了屋子里的阴霾和寂静之后,她走进卧室,脱掉工作服,换上一件暖暖的松鼠绒睡衣。反正,她也不需要打动谁。

她突然想到冰箱里的食物,正要走出卧室去拿的时候,从衣柜门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梳着马尾辫,一天的妆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好像只有十五岁。睡衣也没有让她看起来更年长一点儿,何况她的身高还不到一米五三呢。最主要的是她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让她看上去就像小鹿斑比,天真无邪,像极了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似乎她还在上学,而且一直都是如此。这不是很痛苦嘛。

更讨厌的是,她的双胞胎兄弟恩尼斯可比她高,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有一种冷峻的色彩,他总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成年人。

如果瑞秋也能这样做的话,过去的几个世纪就会容易得多。但是到头来,愿望只是愿望,什么也改变不了。

瑞秋对自己的样子感到厌恶,她啪的一声甩了下衣柜门,好让它关上再弹开。这样,镜子里照的就是房间另一边的空白墙壁了。

对于瑞秋来说,晚餐是一件安静的事情,从来都是如此。按说今天是星期五,电视节目要比平时好看一点儿。当然,大多数青少年都会在这时兴奋地做发型或者化妆。瑞秋一边翻看着指南,一边想象着自己也做好准备和朋友们出去的场景。

如果她真的是个小姑娘,也许她也会这样做。毕竟,这是一个年轻女孩都愿意出去找点儿乐子的时代。瑞秋当然也可以,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但乐趣对她来说,就像是很久以前就消失了的东西。现在她只想——

突然,一阵有力的敲门声让瑞秋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她吓了一跳,一口意大利面还没来得及下咽。从来没有人敲过她的门,因为她一直有意地把自己弄得有点儿像一个乡村隐士。关注她的人越少,她就可以在这里待得越久,有可能多待个一年或者两年。

她轻轻地把碗和叉子放在咖啡桌上,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然后踮起脚尖警觉地向走廊挪步,结果没走几步,敲门声又传来了。

门口原本有个灯泡,但几个月前就烧坏了,随后换了个灯泡还是没亮,瑞秋索性就没再修了。不管怎样,她花园篱笆的另一边还有盏路灯,所以外面看起来也不会漆黑一片。然而,当她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窥探时,她特别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此时,对面的路灯让事情变得更糟,活生生地把门外的两个人照成了剪影。

幸亏门上有安全锁链。

“谁啊?”瑞秋问道,把门开到安全锁链所允许的最大限度。

“晚上好。”两人中的那个高个儿说话了,声音低沉而礼貌。屋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到了他们身上,瑞秋认出他们穿的是警察制服。“你一定是瑞秋吧?我是麦克奎恩警官,她是贝伦登警官。”他一边介绍,一边朝另一个警察点了点头,瑞秋看到那是个女警察。

“你们有证件吗?”瑞秋问。她暂时还没有打开安全锁链。

“当然有。”麦克奎恩警官亲切地笑了笑,掏出一张卡片。贝伦登警官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也亮出了她的证件。

“你的父母在吗?”贝伦登警官问道。

瑞秋抿了抿嘴唇,琢磨了一下。如果她说父母不在,那就表示她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这两个警官可能会下次再来。如果她说出事实,也就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他们就可能会问她要身份证,确认瑞秋已经到了可以独自生活的年龄。她确实有身份证,只不过身份证是假的。糊弄乐购收银台帮她买瓶酒和糊弄警察可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如果他们稍微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她的身份证上用工整的粗体印着的瑞秋·肯尼迪这个名字其实并不存在。她看上去这么年轻,到头来很可能会与社会服务部门纠缠到一起。不,千万别那样。

或许她可以脸皮厚一点儿,编个其他的理由。

“我和我姑妈住在一起,但她现在不在。今天她轮班工作。”

“你姑妈叫什么名字?”

“玛丽亚。玛丽亚·扬。”

“你有她的电话号码吗?也许我们可以打个电话给她?”

“什么?现在吗?”瑞秋停顿了一下,抿着嘴问,“有什么问题吗?”

麦克奎恩警官做了个鬼脸,瑞秋明白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才能把他俩打发走。幸好,那位看起来更年轻、经验更少的贝伦登警官很乐于助人。

“我们接到你邻居的电话,他们很关心你的安全。你刚才说你和你的姑妈一起住,是吗?”瑞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嗯,但根据邻居的反映,她好像有段时间没露面了,所以他们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瑞秋尽力不露怒色。她敢打赌,肯定是旁边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捣的乱,她就像一个该死的幽灵,来回瞎晃,总想窥探别人家的秘密。

“我刚刚告诉你们了,”瑞秋说,“我的姑妈在轮班工作,轮的是夜班,她白天都在睡觉,所以没人见过她。”

“就算是这样,”麦克奎恩警官平静地回答,“我们还是要检查一下。如果你姑妈不在,你可以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们,或者我们等她早上下班后再来。”

“她一回来就要睡觉的。”瑞秋有点儿生气地说。

麦克奎恩警官礼貌地笑了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来过这个街区太多次,别指望用这种理由就把他打发了。瑞秋在心里不停地骂那个多事的老太婆。

“我可以把她的电话给你们,但她可能不会接。她上班时不允许随身带手机。”

“她是做什么的?”贝伦登警官问道。

这个谎越来越难圆了,瑞秋可不想给他们任何能查到的东西。

“她在一家大型超市负责整理货架,收集订单,你知道的,送货上门的订单。”

千万别问是哪家超市,她暗自祈祷。她悄悄地把手放在背后,交叉着手指,古老的迷信根深蒂固。

“你整晚独自在家,发生紧急情况怎么联系她呢?”麦克奎恩警官继续追问,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她会查看短信的。”瑞秋急忙回答,“我可以给她留言,她看到就会给我回电话。如果真碰到紧急情况,我会立即报警。”

她对两个警官轻松地笑了笑,试图让自己显得镇静些。但她的心一直怦怦直跳,手心还在冒汗。她一有机会就会致敬那个该死的老太婆。

麦克奎恩警官看起来并不相信她的话。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突然被对讲机里传来的呼叫声打断了。

“好的,收到,”他对着别在肩上的小听筒说,“收到,这边马上处理完了。”

他又回过头来看看瑞秋,瑞秋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

“把你姑妈的号码给我们吧,我们稍后会给她打电话。不过,如果我们联系不到她,就会再回来的。在我们和监护人沟通之前,我们会一直关注这件事。明白了吗?”

“明白。”就算不明白,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瑞秋熟练地背出了一个电话号码,麦克奎恩警官把它记下来,又重复一遍让她确认。谢天谢地,他们转身就要离开了。就在这时,麦克奎恩警官指着那个坏了的灯泡,嘱咐瑞秋说:“你们要把灯修好,这样不安全。”

“好的,我会告诉姑妈的。”瑞秋回答道,门已经关上了一半。

她扣紧安全锁链,拧上门闩,转过身靠在实木门上。总算应付过去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了,但技术的进步让她越来越难摆脱这种危险的处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上了屋里所有的窗帘,然后走到客厅一屁股坐下。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面前的茶几上,时刻等待着麦克奎恩警官的来电。 tkHD19X7+2OH1ZE1q3LeuUMVym7YWp67syOd7RCK+2YcA8lwAGxBnbpanuyCW9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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