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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

原文

倘若你同时拥有一个养母和一个生母,那你或许会服侍在养母身旁,但也会时常回到生母那里去探望。对现在的你来说,宫廷和哲学便分别相当于养母和生母。时常回归哲学圣殿去栖身、休憩吧!据此,你才能容忍宫廷事物,而宫廷也能更好地接纳你。 (六·十二)

奥勒留活在想要当哲学家的理想与必须当皇帝的现实的矛盾中,那些感觉每日忙于工作而做不了自己真正想做之事的人,读了他这段话,或许能够产生共鸣。

即使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辛苦工作,如果能有哲学作精神支柱,那便会拥有一个不受任何人侵扰的心灵港湾。倘若能在那里获得心灵的平静,每日的生活便不再只是痛苦的忍耐。

奥勒留不得不作为皇帝活着,而我们也无法断然放弃自己当下的生活方式。同样,即便奥勒留在现实中活得相当艰难,他也不能毅然决然地辞去皇帝一职。

我们也要面对必须为生活而劳作的现实,即便是想要辞去工作,现实中也会和奥勒留一样困难,但如果只是痛苦忍耐,那就无法活出自己的人生。明明过得不顺心,却还硬要忍耐着过,这样的人生实在太没有意义了。

即使如此,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辞职便能解决问题呢?并非如此。那么,奥勒留的皇帝生活是不是就只有痛苦呢?也不能这么说。倘若我们自认为在工作时间里净是痛苦,真正的生活只能在非工作时间和职场之外的地方找到的话,那即使换了工作,依然会发生相同的状况。

若是奥勒留认为自己必须忍耐作为皇帝的工作,只有回到相当于“生母”的哲学那里时才能获得心灵慰藉,那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或许都很痛苦。

但是,奥勒留似乎并不认为当皇帝的生活与做哲学家(爱智者)的生活有一方是暂时的。对此,他这么说:

原文

在能生活的地方就能好好地活着。而宫廷也是能生活的地方,所以,在宫廷中也能好好地活着。 (五·十六)

“好好地活着”这种说法曾出现在柏拉图的《克里托篇》中。苏格拉底说“重要的不是活着,而是好好地活着”。

所谓“好好地活着”就是“幸福地活着”。古希腊语中,“好好地”名词化之后的形式“善”并不具有道德方面的含义,而是“有好处”的意思。没有人会愿意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或者陷入不幸之中。但是,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好处,如何才能活得幸福,这并非不言自明。

在哪里生活与幸福与否并没有关系。在某个特定的地方生活既不会使人幸福,也不会令人不幸。“只要是在能生活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好好地活着。”抱着这种想法,奥勒留一边在宫廷当着皇帝,同时还下定决心当一名哲学家。

奥勒留作为政治家并没有将宫廷生活当作临时人生去过,他把宫廷里的人生也视作本来的人生。为什么这么说,后面会加以分析。

尽管如此,或许奥勒留也无法轻松克服双重生活所带来的矛盾。

原文

整个人生,或者说从年轻时到现在的这段人生,已经不可能作为学者而活,岂止如此,自己甚至都已经远离哲学。对此,很多其他人清楚,你自己也清楚。这倒有助于自己摈弃虚荣心。所以,你已经被俗事所累,很难再获得哲学家的美名。你的行为原则也与之相抵触。 (八·一)

奥勒留在这里想要改变自己对哲学的看法及与哲学的关系。无论是谁,如果不以某种形式与他人相关联就无法生存下去。但是,人有时会在人际关系中受伤。如果遭遇此类事件,即使有人决心不再与任何人打交道也不奇怪,人际关系真可谓痛苦之源。从表面上看,确实是人际关系中的矛盾和冲突使我们陷入不幸。

但是,生存的喜悦或幸福也只能在人际关系中获得。这并不是和谁一起生活的意思,即使一个人独自生活也能感觉到与他人之间的联系。后面会介绍奥勒留如何看待与他人之间的联系,由于人无法一个人独自生存,所以,思考幸福也是思考人际关系。

当哲学家与当研究者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奥勒留肯定知道哲学与荣誉无缘,但他说远离哲学有助于摆脱虚荣心,这令我想起自己年轻时放弃在大学研究哲学这件事。

“放弃”一词用在这里或许并不太恰当。看着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甚至失去了意识的母亲,我一直在思考,人在这样的时候是否依然具有生存价值。并且,我认为思考这样的事情不需要成为研究者。

原文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再没有比你现在所处的状况更适合思考哲学了! (十一·七)

读了前面的引文之后,如果再读到奥勒留写的“再没有比你现在所处的状况更适合思考哲学了”这句话,就会感到奥勒留这么写是为了告诉自己回归哲学可以使心灵得到休憩,继而就能忍耐当皇帝的工作,或者是在宫廷里也能好好地活着。看了奥勒留的这段话,还会忍不住想,他当皇帝的生活与当哲学家的生活之间所产生的矛盾与冲突究竟怎么样了。后来有了在精神科医院工作经验的我,终于能够很好地理解奥勒留所说的意思了。

哲学会去关注何为幸福、怎样才能幸福生活之类的问题,但这种幸福无法脱离人际关系去思考。如果是空有理论的哲学家,或许会坐在书房里思考人际关系,但若想真正理解人际关系,只能参与到人际关系之中去。

在这个意义上来讲,对奥勒留而言,在宫廷当皇帝的生活或许能够被理解为“适合思考哲学的生活”。 O6uNFpPFThPQxgtMvQLtS656XoPtdrn4cEP8sVg5ZFmjWK1atwGkn3mfLQzZBB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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