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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瓣玫瑰
阳关道与独木桥

苏归晓回科的时候,师兄严安逸刚好做完手术坐在办公室,见她穿着便装走进办公室,就问她:“去见过AI课题的合作人了?”

苏归晓点了点头。

见苏归晓的脸色不算太好,严安逸只当她是在外面受了打击,随口宽慰她道:“叶和安这人说话一向不留情面,做起正事又格外认真,要是你没达到他的要求,他说你几句都是正常的,不要太往心里去。”

她和叶和安之间的事情不好向旁人解释,苏归晓闻言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忽然意识到严安逸似乎与叶和安十分熟悉,转头问道:“你和他认识?”

严安逸听到她的问题,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当然,你不知道叶和安之前也是张主任的学生、咱们的同门吗?”

苏归晓刚来华仁医院不久,又不是爱四处打听的八卦性格,没有特意去打听师门的情况,自然对此一无所知。此时听到严安逸这么说十分惊讶,她摇头:“不知道。”

严安逸叹气:“叶和安之前是华仁医科大学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学生,本科就去剑桥的实验室做了两年医工交叉的课题,发了一篇顶刊,研究生阶段的导师是咱们老板,要真论起辈分,咱们还得叫他一声师兄。他不管是临床还是科研都非常厉害,即使在华仁医院这种金字塔尖都十分突出,肯定能成为顶尖的神外医生。只是可惜啊,博士没有读完,他突然退学了。”

这是苏归晓完全没想到的情况,她一怔,讶然问道:“为什么?”

严安逸耸了下肩:“不是很清楚,他当时完全没说过,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不久前听说他创立了一家医疗科技公司。不过听传言说八成和钱有关,他转行做公司第一轮融资就拿到了5000万,当医生的几辈子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所以……叶和安当初拿到了华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全省唯一的录取名额,却又为了钱放弃了医生这个职业?

在这一瞬间,苏归晓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当初她高考失利远赴他乡去到一个与她的成绩并不匹配的学校时,心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至少叶和安进入了华仁医科大学。叶和安赢得名副其实,比她更为优秀,一定会成为比她更好的医生,可现在……

严安逸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随后又道:“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就算是为钱转行我们也不能说人家什么,我要是有他那能力我也转。他退学的时候咱们老板非常惋惜和遗憾,这次他回来合作课题,老板非常重视,你就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就好了。”

这倒是提醒了苏归晓,她点了点头,找了个电脑打开叶和安给的U盘看了看,里面有一个名为“课题基础”的文件夹,再点开,里面都是PDF格式的英文文献。

严安逸凑过来瞄了一眼,问她:“这都是你找的?”

苏归晓摇头:“不是,叶和安给的,让看完再去见他。”

严安逸盯着屏幕上滚轮滚了半天也看不到尽头的文献,嘴角抽了抽:“这么多文献都看完?他可能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吧……”苏归晓:“……”

严安逸说完,大笑了两声,适逢护士进来对他们说:“十八床来了新病人,快去个医生看一眼。”

苏归晓果断点了屏幕右上角的小红叉,将U盘塞进兜里,起身出了办公室,连带着叶和安让她看文献这件事也一起塞进了记忆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苏归晓这一忘,忘得十分彻底,直到半个月之后,师兄严安逸传老板指令叫她去会议室开会。

彼时苏归晓刚值完24小时的班从手术室回来,鼻端还萦绕着电刀切割脑组织时产生的焦煳味。她跟着严安逸进了会议室,原以为只是如往常一样来当个会议背景板,却没想到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坐在主任张建忠身边的叶和安。

叶和安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桌面,许是听到了苏归晓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苏归晓一个失神,突然想起了那个不知被她塞在了哪个衣服兜里的U盘。

张建忠指了指会议桌的对面:“小苏,你坐那边。”

走到会议桌的另一边,正面对着张建忠和叶和安两个人坐下,苏归晓虽然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克制,但心里已经隐隐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

果然,张建忠开口直奔主题:“小叶说你们上次见面,他已经交给了你一些课题相关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张建忠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苏归晓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面对主任的质问,苏归晓的后背已有冷汗,但面上的表情未变,她尽可能冷静地答道:“上次见面的时候,叶老师给了我一个U盘,里面有102篇英文论文,因为论文数量较多,而我在人工智能影像方面的基础有限,遇到了困难,所以进度比较缓慢,但一定会尽快完成叶老师给的任务。”

苏归晓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尽可能体面地回答了张建忠的问题,说出102篇文献这样具体的细节表示自己确实看了相关内容,有尽快完成的态度,但也陈述了自己的难处,以期获得主任的体谅。

如她所料,张建忠的脸色沉了沉,但念及苏归晓终归是刚开始接触新领域,确实会有诸多困难,他蹙眉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刻开口。

却没想到叶和安眸光锐利直看向她:“你说什么地方有困难,我给你解答。”

他故意问她细节,就是料定了她没看文章,说不出什么。当年做了那么久同桌,苏归晓每次糊弄老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叶和安比谁都了解。虽然这么多年未见,她习惯的方式倒是一点也没变。

苏归晓一窒,桌下的手下意识地攥了起来,她好不容易维持的体面就这样被叶和安轻松打碎。她回看向叶和安,言语间虽然客气,目光却不退避:“叶老师那么忙,我还是自己研究,不麻烦叶老师了。”

没想到这句话偏偏踩到了张建忠的雷区,他严肃又严厉地命令道:“没有什么麻不麻烦,有问题就要随时请教沟通,不然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AI影像判读是国家级重点课题,时间紧任务重,你必须严格按照小叶的要求,保质保量地完成课题工作,明白了吗?”

主任的话掷地有声,张建忠的严厉更是全院主任中出了名的,此刻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苏归晓不敢再多说,只能应了一声:“好。”

张建忠依旧不是很放心,又道:“如果临床的工作忙不过来,我让周启南安排你脱产。”

这句话于苏归晓而言如同一道惊雷。苏归晓拼尽全力的目标是要成为一名顶尖的神外手术医生,而不是只会写点文章、根本不会看病的“假医生”。如果从临床脱产,她会丧失许多手术的学习机会,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用,主任,我一定好好完成课题的工作,请您让我继续在临床工作。”

面对苏归晓恳切的目光,张建忠眉头蹙紧,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安排好自己的时间”。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但苏归晓已经充分领悟了他未说出的部分:如果她安排不好时间耽误了课题工作,那么之后就由不得她了。

苏归晓微抿唇,点了下头。

“交给你了。”张建忠说完,拍了拍叶和安的肩膀,是显而易见的器重,随后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房间里只剩下了面对面的苏归晓和叶和安,还有在角落里隔岸观火的严安逸。

课题干系重大,对于苏归晓这半个月来不重视的态度,叶和安自然是不满的。他神色冷冷的,开口时创业公司高层的气场显露无遗:“一周之后开会,开会前必须看完所有文献。”

面对叶和安强硬的要求,苏归晓只能尽可能平静地与他商量:“一周之内精读所有的文献全文根本不现实,你明知道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也根本不可能完成。我们从现实的角度考虑,能不能从中挑选一些重要文献先看?”

叶和安一如既往地直白而犀利:“不是一周,而是三周。”

加上之前的半个月,这个任务并非无法完成。

苏归晓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音调低了些许:“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耽误了进度,但既然我们要继续合作,眼下还是要先寻找一个行得通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叶和安冷笑了一声:“这102篇文献是我一篇篇挑选整理出来的,每一篇都是重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内容?为了为难你吗?”

“可是……”

苏归晓还要再说些什么,眼见着气氛急转直下,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严安逸终于看不下去,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好了,师妹,叶师兄既然已经说了他给你的内容都很重要,你就尽最大努力去看就可以了。叶师兄那么忙,就别让他浪费时间和自己人吵架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

严安逸一句“师兄”,一句“自己人”,将对立的两个人重新归为了一个师门的战友。

苏归晓与叶和安对视了一眼,视线相接,双方的态度已然明显,只是严安逸的话已至此,再吵下去并不合适。

沉默了片刻,叶和安终于起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回办公室的路上,苏归晓一路沉默。“神外冰美人”之称并非浪得虚名,苏归晓原本气场就强,此刻不高兴时面无表情,双手插在白大衣的兜里,走路生风,连带着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

走在一旁的严安逸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是以师兄的身份试图劝慰她:“虽然一周看完那么多论文确实困难了点,但在这个课题组里,叶和安毕竟是你上级,直接和他发生冲突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就尽力能看多少看多少,体现出你尽力了最重要,最后就算没达到要求,叶和安多少会留些情面,不会为难你的。”

苏归晓却确定地回应道:“他会的。”

叶和安,高中时期全校有名的冷面,向来不留情面,夸他的人说他“人间清醒”,骂他的人少不了一句“自以为是”。

他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有一次非常重要的活动,预彩排的时候却状况连连,他直接当场换掉了分管的负责人,带着大家通宵加班重新整理。后来会议室大门打开的时候,大家看到被撤掉的那个负责人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也梳理了一份资料交给叶和安,想要重新回到活动组织团队中,却被叶和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周围的同学帮着求情:“天宇他知道错了,也在想办法补救,整理这些资料挺辛苦的,都是同学,要不这次就算了?”

叶和安面无表情道:“知道错了有什么用?该花心思组织活动的时候他去打街头篮球赛,现在出了这么大问题,浪费了这么多人的时间,又说要回来组织活动,晚了吧?这资料不是我让他整理的,再辛苦这资料对我也没用,不要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来道德绑架我!”

叶和安说完,头也没回就走了。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学校上下,成了能够体现叶和安性格的代表性事件。当初他便是如此,如今苏归晓也不奢求他能突然懂得留些情面。

面对严安逸的好心规劝、心怀侥幸,苏归晓简洁而直白地回应道:“如果他真的是能留情面的人,刚刚怎么会当着老板的面故意问我细节拆穿我?”

严安逸闻言,沉默了片刻。“那倒也是。”他想了想,又不由叹了一口气,“要不你按主任说的脱产算了,学学技术、写写文章,以后说不定有哪家医院看上你的科研实力愿意招你,这说不准是条‘康庄大道’呢。”

康庄大道,是啊,现在医院对科研的要求越来越高,越好的医院、越好的科室越是如此。比起临床能力这样难以量化的能力,科研成果在找工作甚至以后的职称晋升中都占着更重要的位置,在她原本性别就不占优的情况下,说不定会是她弯道超车的机会。如果她真的按照这样的安排去做,最起码不用临床和科研两头跑,也不至于因为没有时间完成课题任务而面对来自主任和叶和安的双重压力,自己会过得轻松许多。万一真的吉星附体做出些什么成果,声名利禄说不定也会有她一份,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

苏归晓自嘲一笑:“然后呢?师兄,面对情况紧急需要做手术的患者我怎么办?跟他们说‘对不起,这个手术我在论文里见过,但我做不了’,还是跟他们说‘这个手术某个医院某个医生可以做,但可惜在千里之外,你只能认命了’?”

对苏归晓的问题,严安逸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不过苏归晓也并没有想要他回答。

她直视着严安逸,目光是从未有过动摇的坚定:“也许就像你说的这确实是条康庄大道,但我之所以成为医生,是因为我想去救我的手触碰到的每一条生命,我还是想走我的独木桥。”

苏归晓说完,适逢手机信息提示,她低头一看,是患者家属找她,便和严安逸道了别,先一步走了。

严安逸看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想着她刚刚言语间的坚定,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她,院领导班子这两年要换届,他们的老板张建忠主任和其他几个科室的主任都是潜在的副院长人选,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手术和临床工作固然重要,但科技部重点课题的成果产出和转化则是重中之重,老板的耐心经不起挑战,苏归晓可别分不清轻重……

严安逸想着,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苏归晓有她的理想和信念,他要是说多了反倒显得他世俗,暂且尊重他人命运,下次再说吧。

可就算苏归晓再坚定,现实的困境也不得不面对。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苏归晓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打开叶和安给的文献,想要将平时的碎片时间利用起来拼凑出足够的时长去阅读论文。

然而现实却不遂人愿,临床为主的论文内容她还可以这样勉强读完,可叶和安给她准备了许多人工智能方法学方面的文章,这些文章全翻译成中文连在一起让她读,她都未必能懂那些专业名词的含义,更别说利用碎片时间看懂全英文内容了。每一次再打开论文的时候,她早就忘了之前讲了什么,翻来覆去来来回回重读的还是第一段,一篇文章卡了整整两天没有进展。

原本就被论文搞得头昏脑涨,可苏归晓的背字运还没走完。

晚饭的时候,苏归晓坐在食堂里,快速吃着饭的同时,心里也在计划着晚上回去看论文的进度。一周之期就要截止,她必须抓紧这一晚难得的完整时间抢一抢进度。

这时,周启南和科里的另一位二线贺晓光好巧不巧地端着盘子坐到了她隔壁的桌子旁。

吃着饭,医生们也不忘聊一聊医院最近的大事,要说影响最大的一桩,大概就是胸外张副主任急诊手术没救过来病人,被病人家属给告了。

贺晓光叹气道:“听说是个酒后骑摩托、车祸外伤的病人,挺年轻的,其实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家属非闹着要做手术,不做就闹事。当时老张也是觉得可惜,就答应试试,早就交代好了生死有命,谁知道家属转头就索要天价赔偿,本来就忙得要命,还摊上这种事,老张最近可是一脑门官司。”

周启南也跟着叹气,却又忍不住说:“也怪老张太心软,伤得那么重,还上什么台啊!”

贺晓光摇了摇头:“也不能那么说,家属难缠是家属的事,病人毕竟才二十多岁,谁看着忍心啊!”

周启南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冷笑了一声:“真遇上那种看着就不讲理的家属,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他都不拿我们当人看,我干吗啊?再说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没那个神来之手,能把该做好的手术做好就不错了,那种九死一生的手术我可没那个能耐。”

也不知怎的,苏归晓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在急诊室里那个医生说过的话:“我没有这个技术和能力处理。”

大概只有患者和家属才能明白,医生这简单的一句话带给他们的是怎样的绝望。

这一路披荆斩棘走来,她明知不被所有人看好,还非要咬牙赖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当初那句“这种情况,全国也只有华仁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还可能给他做手术”,因为这里有着患者最后的希望。可如果华仁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都像刚才周启南那个态度,那对患者而言,这世间还有什么希望?

苏归晓几乎是本能地冷哼了一声。

原本是很轻的一声,却刚好落在了周启南和贺晓光对话的间歇,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启南和贺晓光几乎同时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惹祸了!

是以夜里凌晨一点正熬夜看着论文时接到值班二线周启南的电话,苏归晓没有半分意外。

电话那边周启南的话简短直接:“来了两台急诊手术,人不够,过来干活。”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给苏归晓任何拒绝的机会。

苏归晓换衣服的时候,大概是被她的动静吵醒,梁亚怡打着哈欠问:“你们老师又叫你上手术?”

苏归晓没什么波澜地应了一声:“嗯。”

倒是梁亚怡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不是说外科都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怎么你们科专欺负你这个女的?你师兄呢?”

苏归晓想起白天见到严安逸时他的大黑眼圈和肿眼泡,哂笑了一声:“那畜生连上了72小时的院总 班,已经累死了。”

梁亚怡半睡半醒中愣了一下,想了想感叹了一句:“还好当年我没被外科的表面风光诱惑,选的内科。”

苏归晓匆匆赶到了急诊室。

这一晚与周启南搭班的值班一线刚好是韩晓天,苏归晓是被临时叫来支援的。她飞快换好刷手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周启南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反而话带讽刺地给了苏归晓一句:“上次你值班,晓天被临时喊过来替你上手术,这次就当是你还他人情了。你也体会一下非值班日被叫来值班的心情,别好像人家替你上手术还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对于周启南话里的逻辑,苏归晓虽然并不认同,但她深夜赶来加班不是为了和他们掰扯这些无聊的事情,是以苏归晓没有回应,只是拿过急诊患者的病历,直接开始了工作。

和家属交代病情、联系手术室、备血、为患者做术前准备,这一大圈杂活忙完,已经将近凌晨三点。眼见着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苏归晓正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回去到明早上班之前还能再看多少篇论文,偏巧这个时候,神经内科值班的三线大主任叫了神外的急会诊。

三线大主任亲自叫会诊就说明事情非同小可,周启南将前一位病人的手术安排给其他医生,就带着韩晓天和苏归晓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是一个产妇。产后十八天,颅内静脉窦血栓形成,静脉性脑梗死伴出血,人昏迷不醒。

人才三十岁啊,因为身患抗磷脂抗体综合征,之前两次怀孕两次胎停,连吃药再打针三年多这次才生下了孩子。原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却没想到天意弄人,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孩子几眼就昏迷了。

患者母亲哭着说:“我女儿起初只是头疼,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啊,求医生救救她!”

不能怪患者怎么头疼了十几天才来医院,因为她经历过的疼痛比这要多了去了,原以为忍忍就好了,哪里想得到这么严重。

患者的丈夫却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们:“求他们做什么?他们本来就必须得救!”

患者颅内压过高,开颅减压只怕连手术台都下不来。现在只有介入拉栓治疗还可以勉强一试,但风险同样很高,获益谁也不能保证,尤其是像这个患者这样特殊的情况。可如果连他们都拒绝,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患者母亲,以及患者丈夫凶神恶煞的样子,周启南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做吧。”

苏归晓一怔,不由偏头望向周启南。

那个人曾在食堂冷笑着和别人说:“真遇上那种看着就不讲理的家属,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他都不拿我们当人看,我干吗啊?再说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没那个神来之手,能把该做好的手术做好就不错了,那种九死一生的手术我可没那个能耐。”

可眼下,病人的病情极其危重,又是产妇,一旦有个意外,影响的是孕产妇死亡率这样关键的指标。按照规定必须层层上报到市里做病例讨论,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拿出来放大评估,更别说就连苏归晓都能一眼看出来患者的丈夫绝非善茬,周启南却答应了要做手术。

刷手的时候,苏归晓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个产妇的手术风险那么大,你这次为什么会答应?”

周启南自然明白她的疑问来自他在食堂的那一番发言,他冷哼了一声,开口时语气中的无奈和烦躁不知是对苏归晓,还是对这令人无可奈何的世界:“那我能怎么办?这个病人都可怜成这样了……”

他自认只是个普通人,却不得不充当一次神。周启南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方巾扔进回收桶,转身就进了手术室。苏归晓抬头,不由得对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随后苏归晓和韩晓天加快速度给病人做完术前准备,又给手术区消了毒。介入的手术要在放射线下完成,苏归晓正准备去穿十几斤重的防护铅衣,却被周启南拦住了:“你们都出去等着吧。”

周启南停顿了一下,不忘特意对苏归晓补了一句:“让你们两个都出去,总不算我针对你吧?”

这混乱的一天。

站在手术间隔壁的记录室里,韩晓天对苏归晓道:“周老师让我们出来是想让未婚未育的年轻人少吃点辐射,你可别以为是因为你是女生,不让你参与高难度的手术。”

韩晓天说话时的讽刺与周启南如出一辙,苏归晓学了那么多年医,又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正说着,介入值班的三线主任也赶了过来,背上沉重的铅衣,走进了手术室。

工作了一天的疲惫,让苏归晓的脑子有些混乱,在这深夜冰冷的医院里,当隔着一层铅玻璃,看着里面老师们忙碌的身影时,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暖意。 F3eY6k19MuxvgAHULjAvH6hqjKeAyGwTgaTxVCYWSqofG26AHqhgmokPynPoEf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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