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手术做了足足二十个小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手术室里空间有限,主任们和麻醉医生是手术的关键人物,可以有椅子坐着休息一下,但即使是这样,手术结束的时候人都已经僵硬了,后背也都已经湿透。
苏归晓和韩晓天作为手术室里的小兵,在有限的条件下只能全程站立。手术超过十个小时的时候,主任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坚持不住可以轮换着出去歇会儿。”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应说:“不用。”
然而,当墙上的手术计时器进入第十六个小时的时候,韩晓天终于坚持不住了,跟苏归晓小声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一会儿,回来替你。”
与苏归晓面对面硬扛了许久,他原以为苏归晓是女生,又在经期,手术前疼到站不起来,按时间算止疼药也该过效了,她应该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才对,却没想到这妮子实在是能熬。韩晓天觉察到自己的腿已经忍不住在颤抖了,因而在绷不住出丑之前匆忙离场。
唉,这个苏归晓,每天都在较劲,真烦……韩晓天摘下帽子,有些烦躁地胡噜了一下头发。
而苏归晓并没有给他替班的机会,不管韩晓天在与不在,她一直站到了手术结束。
收台。
主任们先行离开,苏归晓、韩晓天和护士老师留下收尾。手术护士看着苏归晓忍不住赞叹道:“归晓,你还好吗?你站了整整二十个小时啊,没上厕所没喝水,你也太厉害了吧!”
苏归晓尝试着动了动腿,还好,虽然很僵,但勉强还能使唤得动。她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脸上的肌肉已然僵硬,笑得有些难看,又轻描淡写地向护士回应道:“是吗,我没注意。”
护士老师又夸了她两句,随后拿着器械出了手术间。
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苏归晓轻舒了一口气,脱下手术衣正要离开,身后的韩晓天却叫住了她,并趁她没有反应过来,拉下了她的口罩,随即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苏归晓,就算想赢我也不用这么拼吧?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惨白成什么样了?”
她脸上的妆早已晕花,再也遮掩不住她的狼狈,口红掉尽的嘴唇上血色尽失,干裂得不成样子。
苏归晓抵触地后退了一步,重新将口罩系好。她看向韩晓天,努力挺直了腰,想找回自己平日里的气场,可超过二十个小时滴水未进,一开口声音明显是嘶哑的:“我坚持跟完手术是因为机会难得,我想要学习主任是如何处理这样棘手的血管畸形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韩晓天却不以为然:“说得好听,回去看手术录像难道就不能学习了吗?”
“你明知道看录像和在现场是不一样的。”苏归晓顿了顿,沉了声音,“退一万步讲,今天这台手术我想赢的也不是你,而是大家心中的偏见。韩晓天,刚刚手术的时候你出去休息,大家只会说是手术时间太久,太累了,但如果我们两个换位,所有人都会说,你看,果然女生坚持不了那么久,跟不下来整台手术,不适合做神外的医生。这件事于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折,但于我将会是对职业生涯的毁灭性打击。”
刚刚手术的时候,她整个人其实已经麻木了,止疼药早就过效,腹痛又出现,可也只有这样的痛感还能够让她保持清醒,也正是因为抱着没有退路的信念,她才能在经期第一天,穿着纸尿裤,在手术台上坚持了超过二十个小时。
韩晓天本能地否认:“哪儿有那么夸张……”
苏归晓的目光锐利:“上次脑干手术周老师没有叫我的原因,你难道不清楚吗?”
韩晓天一僵。
苏归晓停顿了一下,看着韩晓天,郑重道:“你刚刚说我是为了赢你才这么拼,其实本质上我对赢你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我在乎的只是我一定要在这里成为一名出色的神外医生。但如果赢你是必经的路,那么我义无反顾。”
这台手术之后,苏归晓“铁娘子”之名传遍了医院上下。
超过二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去卫生间,跟钉子一样站在手术台上,听说的人大多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个神外的女学生是个疯子啊!这之后又是手术和值班的交替忙碌,苏归晓握着手中的柳叶刀感到了久违的踏实,在进入华仁医院的第四个月,她好像终于走上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那条道路。
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时候,苏归晓看到了外面的天光,清晨蓝色的天空中晨曦的光芒明亮耀眼,让人的心底生出一分暖意。
回到科室,刚好赶上新一天的工作开始。
写完手术记录,苏归晓正准备翻出手术录像再做学习,师兄严安逸却在这时来通知她导师张建忠叫她去办公室开会。她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严安逸进了主任办公室,看到韩晓天也在。
严安逸关上了主任办公室的门,导师张建忠从电脑前转过身来看向他们:“最近怎么样?”
大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叫他们开会,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关切。苏归晓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挺好,倒是韩晓天更为主动,向张建忠道:“最近科里面大手术很多,虽然累但是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充实。您之前说过Moyamoya病的变异特别有意思,我仔细观察了两个病人,发现的确如此。”
韩晓天几句话不仅表达了自己日常手术工作辛苦、工作态度积极认真,更暗示自己把张建忠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并且正在努力按照导师的提示去学习。
张建忠赞许地点了点头,问他:“对Moyamoya感兴趣吗?”
韩晓天点头:“感兴趣。”
“那你课题的方向就定Moyamoya病吧,具体的题目自己先去查文献思考一下,小严的课题就和Moyamoya病有关,你先跟着小严学学。”
Moyamoya是课题组的一大主攻方向,有前期的积淀,能够做更加深入的研究,出更好的成果,同时又有积累下来的资料,能够省下许多精力。这个方向一确定,韩晓天顿感毕业压力轻了许多。
韩晓天一喜,爽快地应声道:“好的。”
原来导师今天叫他们过来是要安排课题方向的。明白了这一点,苏归晓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她的目标是要成为手术台上定江山的外科医生,她对科研课题没有什么兴趣,唯一的想法就是能毕业就行。因此,她根据课题组前期的方向及现有的资料为自己先寻找了一个省心省力的小方向。
“张老师,我看咱们之前在动脉瘤……”
然而苏归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建忠打断了,大主任的态度坚决:“AI影像判读的课题要开始了,小苏你就做这个课题吧。”苏归晓一怔。
科里的人都知道张主任刚刚申请下来了一个科技部重点课题,关于脑卒中AI影像判读,大家都在猜测他会让谁接手,不管是科里的哪位医生,拿下这个课题以后就算是有保障了,算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没想到主任竟然一时兴起,把这个课题随手给了刚刚博士一年级的苏归晓!
对于在职的医生而言,这件事绝对是个重大的机遇,但对于研究生而言,事情就截然不同了。这么大的项目交由一个学生主要负责,协调各方的难度可想而知。项目申请时预期是在三年内完成,在临床工作如此繁忙、每天都忙于手术和值班的情况下,别说轻松地把这个课题完成,不延毕就已经算是创造奇迹了。
张主任的话一出,连一旁的严安逸脸上也是明显的震惊。苏归晓原本想再挣扎一下,可还没开口,就听张建忠已经安排好了她接下来的任务:“这个课题是和智影公司合作的,你尽快去找周启南帮你联系一下公司的负责人,规划一下之后的工作。”
苏归晓去找周启南的时候,周启南也明显表现出出乎预料的震惊。他和对方简单地短信沟通之后,将信息截图发给了苏归晓,上面约定了明天晚上在对方公司见面。
苏归晓向周启南道了谢,周启南回了一句:“好好干吧。”话虽如此,语气和表情却是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苏归晓接下这个课题能做出些什么。
苏归晓倒没有在意,转身出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她因为要问明天手术安排又回来的时候,走到门口就听到周启南和办公室里其他二线医生的对话。
“让苏归晓去做AI影像的那个课题,张主任摆明了是放弃苏归晓了啊。”
另一人道:“也不能叫放弃吧,本来女生在神外毕了业就很难找工作,不是换专科就是干脆转行。苏归晓要是真能把课题做出点名堂来,之后说不定可以找个神外的科研岗或者技术员干干,也算没出神外。”
周启南一声嗤笑:“能干出什么名堂?那课题又大又难,不仅耗精力,风险还大。我看主任是觉得科里其他人都是手术的壮劳力,花太多时间在这个课题上耽误手术,性价比不高,就她一个女生也不顶什么用,才把她放过去的吧!”
另一人笑了一声:“那倒也是。反正苏归晓先去探路,等她把前面的路探得差不多了也就该毕业了,接手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简单来说就是,苏归晓刚刚以为终于可以为自己的手术能力正名,转头就拿到了祭天剧本。牺牲她一个,幸福全科人。
其实祭不祭天这件事苏归晓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她要是怕难,今天就不会站在神经外科了。但唯独一件事她极在意,那就是她不能被这件事占用太多的精力,她要做神外的医生,手中的柳叶刀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是以当苏归晓拎着精致的礼物敲响智影科技公司技术总监办公室门的时候,她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和对方寻找一个平衡点,让对方接受她只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个课题上。当然,如果对方接受不了,能去和她的导师张建忠主任商量换个人更好不过。
办公室里传出男人微沉的声音:“请进。”
苏归晓推开门,黑白色系的办公室里空间不算很大,但明亮的落地窗一尘不染,初冬的阳光从窗户照入,落在办公桌的方向,桌子后面的人原本背对着门看着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此刻转过身来。他抬头的时候,阳光刚好照亮他的面庞,轮廓俊朗,眸光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从容中透着些许笃定。
看清他模样的那一刻,苏归晓整个人僵住了,原本准备的客套话瞬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仔细地看了看,看了又看,恍惚之间还以为认错了人,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叶……叶和安?”
苏归晓上一次见到叶和安还是在八年前,那个时候他们是同城同校同班同桌的同学。
他们当时所在的是全市第一的重点高中,因为两个人的成绩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五,班级前二,各自又都有明确的目标,最让老师省心,所以班主任索性把他们两个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放在了教室安静的角落里。高中三年,他们就这样做了两年半同桌。
那时的叶和安还不是此刻穿着黑色西服的成熟模样,少年面容清俊,一身白色的运动校服带着青春的意气。他坐在最靠窗边的位置,每每她偏头就会看到他聚精会神地算着题,阳光擦过他的侧脸,而他眼里的光竟比那阳光还要明亮,他就那样闯进了她的心底。
“苏归晓,我找到解法了,过来看着!”他抬起头来看向她,将演算纸向她这边推了推。苏归晓凑了过去,却又小心地在两个人中间留下了一点距离。
叶和安手上的笔飞快地动着,他一边写一边向苏归晓说:“之前真是笨得要死,这里求导之后提取公约数,可以套用裂项的公式消项,你看……”
苏归晓跟着他的思路向下走,恍然大悟,只恨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现:“那上一步的结果就可以代到这里来了,怪不得!”
“对。”叶和安应声,手中的笔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迟疑地点了点纸面,“不过接下来这里的式子还是有些复杂……”
苏归晓却想起了什么,激动间自然地抢过了他手中的笔,写下了一串公式:“是这个,用这个就可以了!”
苏归晓写完,转头看向叶和安,却没想到他几乎同时也向她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不知何时,苏归晓最初留下的那点距离早已消失不见,她几乎可以看到阳光下叶和安鼻尖的小茸毛,还有他眼中映出的她的样子。苏归晓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而心跳却在不自觉中越来越快。
她忽然回过神,赶忙挪开坐直了身子。叶和安原本也有一瞬的慌乱,见到苏归晓眸光躲闪却又装作无事的样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轻笑了一声,又回到了平日里傲娇的样子:“苏归晓,你躲什么?怕我?”
苏归晓梳着马尾辫,白皙的脸庞、白色的校服,明明还是乖巧中带着些许稚气的样子,却故意强撑着所谓气场,瞪了他一眼:“怕你什么?怕你做题做一半就解不出来了?”
嘲讽他?
虽然叶和安以毒舌闻名全校,但苏归晓这不服输的性格总是在他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与他斗起嘴来寸步不让。
叶和安食指轻扣着桌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凶巴巴”的样子,停顿了片刻,再开口已经换了话题:“苏归晓,高考志愿决定了吗?”他看似轻描淡写地问出了这句话,却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苏归晓没有立刻回答,初夏的季节,两个人之间安静得可以听到外面的蝉鸣。
决定了,从两年多以前就决定了——华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全省每年只有一个招生名额,如果不是因为叶和安的第一志愿与她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本没有任何悬念。
可现在……与叶和安竞争这唯一的名额,苏归晓的胜算不足一成。虽然她也是当之无愧的尖子生,但是进入高考冲刺阶段,这学期所有的考试,苏归晓从没能赢过叶和安。两个人的分差稳定在十分左右,虽然差的不算很多,但这样的稳定意味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层隐形的壁垒。
他们是考前报志愿,一旦第一志愿失利,第二志愿就会减六十分录取。苏归晓当然清楚,叶和安此刻问起这件事是想要避免他们两个人中会有人承受这样的损失。
在叶和安的注视下,苏归晓缓缓地攒出了一个笑:“大概就是章和医科大学吧。”
叶和安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章和也很好,全国排名第二的医学院校。”
而且和华仁医科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他们以后可以时常见到。后面这句话叶和安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苏归晓的时候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高考前的这次对话,却成了他们两个人此后八年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苏归晓瞒着他,还是填报了华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她对他只字未提,不过是怕他心里有负担。
章和医科大学一切都好,只是神经外科学系和华仁医科大学的水平天差地别,苏归晓还是想为自己的梦想搏一次。
可惜,她输了。两分之差落败,她终究还是和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
对于叶和安考上华仁医科大学这件事,苏归晓是服气的,也真心祝福他,她比谁都期待他能在华仁医科大学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但要说完全不遗憾、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她终究无法完全坦然地面对他,自此以后与他断了联系,只身远赴北方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双非学校。等到考博进入华仁医科大学的时候,苏归晓也曾设想过两人可能再见面时的情景,无论怎么想,他都应该已经是一名前途无量的青年医生,却没想到……
他拿走了那年华仁医科大学临床专业唯一的录取名额,最终却放弃了医生这个职业?
苏归晓震惊得无法掩饰。相比于苏归晓,叶和安要平静太多,他起身向她走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苏归晓不得不抬头仰视。
“好久不见,我是你高中时的同桌叶和安。”他向她伸出手,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沾染了些许嘲讽的意味,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
八年了,八年有多久呢?久到如果苏归晓认不出他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合情理的。
高考前的互相鼓励,原以为是无尽未来的起点,却没想到是最后的道别。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们会一同前往新城市,在全国第一第二的医学院校开始新的人生,可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昭示着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苏归晓填报了华仁医科大学,然后以两分之差输给了他,不得不以第二志愿减分录取去了一个双非院校。
在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震惊、担心、难过、愤怒,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华仁医科大学有着如此深的执念。而他生气的是,华仁医科大学对她这么重要,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和他提过,而且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连一句道别都没有,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熟悉的眉眼透着熟悉的清冷倔强,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那神色中的讶然又提醒着他,什么都变了。
苏归晓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不怎么愉悦的那一部分,回想起来,当初两个人断掉联系的确是因为自己,时隔多年重逢,要说她一点歉意都没有,那是假的。
她低头,只见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透着外科医生的干净与干练,只可惜它的主人已经不再是一名外科医生。
想到这一点,苏归晓心里刚刚蔓延出的歉意被压了回去,她抬起头,故意向着叶和安道:“确实差点没认出来,毕竟我一直以为我的同桌考上了顶尖的医学院,会成为一名顶尖的医生来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两个人的视线在这一刻相交,不知不觉间竟有些火花四溅的意味。
经历了那么大的人生打击,过了这么多年,不服输这一点,她倒是一点没变。
客套和寒暄已然不必,叶和安收了手,转身走回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放到了靠近苏归晓方向的桌角上:“这里面有与课题相关的重要文献,以及项目目前的进展情况,全看完再来见我。”
原本准备的那些请求对方能关照她、让她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课题上的话此刻已说不出口,手里沉甸甸的礼物也根本送不出手,只能当是白带了。苏归晓走过去拿起U盘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又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蹙眉看向叶和安:“你是不是早知道来的会是我?”
叶和安神色未变:“周启南发消息的时候说了你的名字。”
苏归晓被叶和安的回答噎住,“哦”了一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只是她未曾细想,这世上重名的人那么多,光凭一个名字,他又怎么能笃定来的是她,全无意外。
两个人同时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这时,屋外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象征性的敲门声,有女生甜美的声音响起:“叶学长,我把计划表整理出来了,我……”女生话音一顿,大概是刚看到苏归晓,有些讶然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外人在。”
苏归晓回头,只见一个青春甜美的女生站在门口,她扎着可爱的丸子头,妆容精致,粉色系的眼影、脸颊微微泛着的红晕,还有粉红色的唇釉,衬得整个人像水蜜桃一般可人。
那女生只是停顿了片刻,随即自然而熟稔地走进办公室,越过苏归晓,来到了叶和安面前,杏眸微眯,甜甜笑开,语调里满是撒娇的意味:“这次你可得好好夸夸我,我只用三天就把三年的计划线详细写完了,咱们项目一定会非常轰动的!”
女生说话的时候,自然地挡在了苏归晓身前,将叶和安和苏归晓隔开。苏归晓明明站在这里,却又好像不存在一般。
苏归晓不想再在这里尴尬地碍事,便低声说:“我先走了。”
出师不利,来的时候原想让对方不要在课题工作上过于为难她,好让她不要因为在自己不感兴趣的科研工作上浪费太多时间而耽误手术工作,却没想到偏偏遇到了这么多年不见的叶和安。
老同桌久别重逢,喜悦不多,火药味却不少,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曾对对方有期待,却又全部落空,只剩下了无法理解的隔阂。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多浪费时间也无益,苏归晓转身要走,身后的叶和安却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一顿,不解地回头。
“一个联系方式也不留,你想每次都让上级医生替你传话?”叶和安的语气严肃。苏归晓一怔,反应过来叶和安指的是她来之前,周启南帮她联系他的事情。
“我怕你不愿意把联系方式随便留给别人……”
毕竟叶和安现在是创业公司的高层,她不过是合作课题的学生,她料想课题做起来,大概率是他手下的人与她对接,他们两个留联系方式没有多大的必要。
苏归晓说完,却又觉得解释无益,既然叶和安说起,那直接留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她掏出手机:“那烦请叶总加个微信?”
一个“叶总”,将两个人的关系直接拉开到叙旧都不必的距离。
却没想到叶和安倒是比她更为决绝,面无表情地推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到她面前:“电话写这儿。”
他连手机都懒得拿出来,动作和姿态就像是对待不请自来的推销员或者其他什么不速之客。
苏归晓看着神色冰冷的叶和安,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笔一画地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写在了纸上。
拎着沉甸甸的礼物走出写字楼的时候,苏归晓的电话响了,她将礼物换了个手,有些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未知号码。她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对方清冷的声音:“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再带任何礼品。”
是叶和安,他果然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礼盒。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叶和安短暂的停顿后继续说道:“还有,换电话提前告知是合作的基本礼仪。”
他说完将电话直接挂断,徒留苏归晓站在寒风中看着手机屏幕失神。